佞骨青山+番外 作者: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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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坊的金粉牌匾,据说是白马书院金陵先生所题。离开五丈不到,老先生回头一望,手捋花白长髯,叹息不已。仆从在其身侧,脊梁挺拔,直如青松。
“靖公子,今朝所见,与十八年前,恍若隔世罢?”老先生道。被称作靖公子的仆从,坦然评论:“云梦,新政有成,军制森然,朝廷集权而不受制于诸侯,养民、蓄民、爱民、驭民,不愧为天下第一强国。”
路行长乐街,两边楼阁林立,一派盛世景象。时而,有异国高轩驶过,官兵开道,锦旗飞扬,威仪尽显而百姓不惧。
老先生继评:“云皇,立影部,用强臣,进退自如,游刃有余。”靖公子:“只愿她能不计前嫌,对九界苍生心存仁念。”
游览至日落时分,足下酸涩,三人于天星客栈入住。由于九界国破,东家不识其路引,又畏武士凶煞,磨缠好一阵方才允了几位客人。
夜里,老先生安眠,靖公子凭栏而长啸:“浩汤锦江兮流两域,洗民昔时怨,离析国破兮志糜坚,拾吾旧河山……”异国曲,唯莺歌为伴。
布坊小厮拉着几车丝绸绢帛,吱吱呀呀,夜至韩府后门。管家阿瑞带着一批杂役,前来卸货清点。
照面寒暄,两边交接了几本文簿。阿瑞:“可是按老规矩列的?”小厮:“您放心,按着避洪民宿之制,不会错。”
从前,底下人私支几十匹零碎,走的都是影部挂在各部的账,不着痕迹,管够管拿。现如今搬了府邸,上百号人,全是娇贵主儿,动辄百两千两,韩大人养不起。
户部尚书林昀体贴,替韩大人另立了一项开支,名为“避洪安民修缮款”。三合布坊送布,走的便是此路。
阿瑞和小厮低声交谈,杂役们却只管埋头跑腿,在堂屋与后门来回奔波。小厮斜眼一瞄:“背着松花熟绸的那人,怎么看着有点儿眼熟。”阿瑞头也未回,照例答道:“是齐将军,现在府上杂役。”
每卸下一匹衣料,将军弹一弹灰尘,必叨唠一句:“贪官污吏,豪取民财。”也不知哪个嘴快告状,隔日,将军便被传至正院书房,答韩大人问话。
齐将军有些紧张,毕竟这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的日子过久了,二人好久都没有说过话。
书房屏风之后,假山一座,形似“善”字。流水处,漂浮十八盏青釉莲花香炉,点枇杷香。
韩水搁下笔,隔着雕鹤镂空紫檀案,丢了一卷竹简:“我问你,南征九界之时,可曾有见过宫老先生?”
齐林弯腰拾起,眸中顿亮:“九界山鬼道传人,大弟子宫冥老先生?那时……”韩水:“你认识他?”齐林一笑:“不认识。”韩水脸沉。
杂役惯了,一到熏香之地便待不住。齐林把竹简递回,想走。韩水:“你走罢。”不曾想,齐林真走了。韩水咬咬牙,幽怨道:“你回来。”
齐林回头,笑如暖阳:“大人有何吩咐?”韩水又如何会承认,连月来他纵欲时想的都是面前这人的模样。
低头执笔,莞尔道:“本官想吃樱花脯。”避开所有伤痕,只谈一蜜脯。韩水话已至此,大抵有几分冰释前嫌,重归于好的意思。
齐林风流又心大,见韩大人白皙肌肤透红晕,没忍住,一掌按在紫檀案上,亲了大人一口。大人手中笔杆子滑落,白衣戳出几朵墨云。
韩水:“放肆。”齐林浅笑,跃身跳过桌案,挤到了那席银扶软玉塌上。韩水心里本想着公事,奈何身子被这么一蹭,好端端燥热起来。他想咳嗽,半握起拳头,捂着嘴。
“青颜,你这咳疾,莫说樱花脯,纵是天价枇杷香,也难治透彻。”齐林道,“元旦诗会将至,我只想着,无论发生什么,都能在你身边,陪你治病。”
韩水咽下胸口血气,强撑道:“我没病。”齐林星眸一弯:“我知道,这就给你去找樱花脯。”
至少,在齐将军踏破铁鞋寻果脯的日子里,阅天营一直很安静。主将晋瑜谨慎规矩,各地军府也服从朝廷裁兵还耕之大政,总言之,没有阳奉阴违。
韩大人腾出了心思,却并没有放在滋补养病上,反倒琢磨起元旦诗会的二三事。
一来,想策动几个党僚,催女帝册立东宫。要知,女帝勤政,凡事绝不拖沓。前段,南池道突遭蝗灾,紫真殿隔日就召开朝会,立定赈济事宜。三日内,钦差下地方,官兵搬粮,农吏布告烧梗灭蝗之策,平定民乱。
可,女帝遍理国政,唯独册立东宫之事,一拖再拖,拖了整整两年。及至诗会,却又逢翰林书院筹谋起事。赤炎金猊兽,震哑了掌院学士,震不住普天之下想要清君侧的铁杆书生。
所以,二来,还要分出几个得力属下,监视各家各户的动静,先得把清流之鱼全都捞出来掂量掂量,才好寻思对策。
初八,阴雨,秋半公子手里捧着一个描金蜜饯盒子,侍立正院书房。韩水犯咳,坐在假山边,嗅闻枇杷香。
“大人喜甜,我去姚家铺子讨了一盒樱花脯来……”公子话还没说完,韩水又咳了起来。
秋半连忙放下盒子,掏出丝帕,上前去擦血。韩水任由其伺候,淡淡问:“雨花阁有消息了么?”秋半点了点头。
经雨花阁详查,三合布坊所报之人,确乃九界隐士宫冥。宫老先生不辞劳苦,千里迢迢从战火纷飞的九界而来,赴云梦国元旦诗会。
“大人,您醒口茶,我给您接着。”秋半奉茶水,另一手托着盥杯。漱口时,韩水掩袖,秋半垂眉而退。
二盏茶后,苏木来了,一身玄色影服,手拎果盒:“闻大人喜欢蜜饯,属下带了点樱花脯……”韩水怔住:“你我自西境就一处打拼,何必搞这套。”
苏木:“实在是齐将军,闹得满城皆知,若是不带点樱花脯,反倒显得孤陋寡闻。”韩水:“快别自称属下,论起昔年乐坊辈分,我得叫你一声师兄。”
对属下,韩水素来冷峻,无论是否亲信,是否得力,都只讲一条原则:赏罚分明,恩威并施。
今日例外,铺垫了几句情分,实际是为所谈公事。宫冥先生与二人琴师韩毓先生,乃高山流水之交,毕生挚友。按礼节,二人自当前去谒见。
有一事,韩水不解:“以宫先生之声望,既然来了,何必又隐姓埋名,入住江湖栈。”
苏木:“这些年,宫冥极尽全力,游说九界各路诸侯,要扶立太子靖轩。”韩水眉间微蹙。
三年前,灵光坛曾得报,九界太子靖轩在一个老亲王扶助之下,登基做了皇帝。韩水:“不过一个傀儡罢了,九界还是民不聊生。”
熏香轻浮,细水润莲,一片雅致气氛中,苏木神色却变得复杂:“大人,这傀儡,从老亲王手中私逃,现如今就在皇城临安,天星客栈。”
作者有话要说:
求评论,求收藏~明明自我感觉还蛮甜,为啥所有人都觉得虐???不虐不虐~
第51章 蜂王
苏木,几十年影部教头,行走于黑白两道,办事素来稳妥周全。获悉九界机密后,他立即联络冬青,派影卫、密探数十人,暗中巡护于天星街坊。
是日,府中,韩水惊诧不及,却听苏木道,事态已尽在掌控。韩水:“那当如何?”苏木:“两国虽已修好,嫌隙仍在,大人不方便露面。”
韩水拨弄着茶盖,唤阿瑞道:“把那两坛老酒取来。”阿瑞:“是大人问韩毓先生讨的那两坛西陵蜂王酒?”韩水一笑:“有长进。”
酒,摆在案上,盖一掀,浓郁呛人。韩水不答苏木,却对阿瑞及几个伙计道:“这里面每一只马蜂,都足以钉死一个壮汉。”阿瑞眼睛瞪得圆圆的。韩水道:“可惜,纵有毒刺如此,这一窝蜂,终还是泡了酒。”
翌日,天朗无云,阁楼里暖阳铺地。宫冥老先生,白髯如瀑,手里拨弄一串紫檀念珠,正闭眼打盹。
韩水与苏木躬身一揖:“西陵苏木乐坊韩毓先生弟子,谒见宫先生。”宫冥点了点头。韩水亲自搬起蜂王酒,想为老先生斟半盏,一直默默在旁的靖公子挡下了。
“我来。”靖公子道。韩水便仔细打量了一下九皇。其气魄,如铮日,其眼神,如皎月,可谓真龙之姿。唯独,那一双手,粗糙干裂,历了风霜雨雪,不像帝王之手。
入座后,宫冥睁开鹤眼,目光如炬。韩水:“在乐坊习艺之时,时常听师父提起老先生。”苏木笑道:“师父说,世人只知宫先生经纬之才,却不知先生好酒,好风流。”
宫冥微微一笑,手中念珠轻流如水:“韩毓那老头,当年还信誓旦旦地说,再不带入仕弟子。”韩水应道:“宫先生隐居一辈子,临了,还是出山救世了。”
几人饮蜂王酒,先谈师交。而后,韩水借元旦诗会试探九皇来意,宫冥却趁机盘问起临安城的局势,几乎要反客为主。
要知,蜂王酒虽祛毒,然自毒八分,不能多饮。韩水挥袖行礼:“不知韩某如何能帮助先生?”宫冥一清嗓子,正色道:“老朽云游四海,得一宝物,欲献予云皇。”
靖公子从袖囊中取出白玉匣,置于案前。匣中,盛放一支红瑙火凰华盛,前缀珍珠九粒,金钗底。
韩水平心静气道:“好,韩某定转达先生之美意。”宫冥与靖公子回以一礼。收匣时,韩水虽未曾抬眼,却能感受到九皇的威仪目光,正烧着他的魂。
辞别师友,离开客栈。苏木扶韩水上马车,问道:“如今这三人该如何处置?”韩水一笑:“你们不是尽在掌控了么。”苏木:“蜂虽毒,无王,只能泡酒。”韩水放下帘帐,道:“只是随口一说罢了。”苏木:“属下知罪。”
天星街坊部署不变,原班人马,按制,日夜巡护。韩水虽不悦苏木,却更不愿搅入这一桩山河旧怨之中。玉匣烫手,当夜,韩水便把它转交给了另一个关心此事的人。
中书省,楚容当值,方瞧见那支华盛,霎时气血不畅,惊得脸色发白。“你是何居心?”楚容紧紧捏着那支首饰,手指快勒出血痕,“陛下如此信任于你,你……”
韩水打住,赔笑道:“我说楚大人,现如今你们怎么一个个跟防贼似的防着韩某?实不相瞒,韩某手中还有要紧事务,这支首饰,不过是受友人之托罢了。”
三两句交道间,楚容已缓下心气,淡淡道:“既如此,此事你休要再插手。”
“这就是了。”韩水一笑,“楚大人上折子,陛下素来不阅就批,韩某岂敢插手。”
夜里回府,月色皎洁,门匾“安名居”三个大字格外锃亮。韩大人只觉浑身硌得难受,进门时差点绊了一跤。
府中灯火通明,莺歌笑语,后园时有笙箫。韩水伫立中堂,从袖口中取出一封斑黄家书,反复摩挲。官道消息严,他让苏木走了江湖道,方才取成此书信。
“阿瑞,夕雾公子睡了没有?”韩水轻声问道。阿瑞笑了笑:“许是没呢,大人要逛后园子?”这语气,有点儿隐喻味道,让韩水哭笑不得。
小桥星灯,芳泽秘境,夕雾匆匆披了件樱草纱,发仍披散。韩水招了招手:“你过来。”木桥下,夕雾接过书信,满脸惶然。
韩水道:“这是昕阳公主寄给齐林的家书,你拿去给他。”夕雾一怔:“大人为何不亲手给齐将军?”韩水淡淡一笑:“去罢,他若是想要回信,你再拿给我。”
百忙之余,韩大人想让齐将军开心,可私底里,又酸着齐将军开心的模样。齐将军一匹野马,被他如此困在笼中,嘴上说得再甜,心里定然是苦楚的。
半两樱花脯,找得满城风雨,别人送的都重了样,而将军那儿,一丁一点都没有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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