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番外 作者:维维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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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场冬狩魏七并不在场,只闻伴驾的人道,今上风度,大楚鲜有人能及。
冬狩后,朝堂焕然一新,不说武将,便连同去观猎的文臣都突然生出一股为大楚杀退所有仇敌的凌云壮志。
此后的每一年,帝设围猎两场,若前一年为春蒐秋獮,后一年便是夏苗冬狩,每回的主猎场都会小有变更,以免毁坏承德郊外的景态。
今年又轮到春猎。
后宫位高的嫔妃翘首以盼,等着伴驾的旨意。
围猎为期二十余日,圣上未免铺张麻烦,向来只携两位妃嫔伴驾。
虽奔波辛苦,可谁不期望二十余日能半分天子之恩。
然而这回皇帝却同敬妃道:“ 早春寒凉,尔等娇贵,必然受寒,反而不美,留宫歇息,不必伴驾。 ”
竟是一个都不带。
不带嫔妃,便只有两个御前宫女,难不成这二十来日都要去幸宫女。
不对,是了,还有个魏七!
从前武将之女与文臣之后各挑一个,年年更换,从不重样,哪会怜香惜玉。
现下得了个新鲜玩意儿,尽寻些冠冕堂皇的借口,可不是嫌贵女争宠,闹得不堪。
皇帝说不带妃嫔便真的不带,众佳人不敢在圣上跟前明争,只好忍下。
左右也不能生养,一个奴才罢了,便是生气都不值当。
一日复一日的时光冲淡了午门的血腥气,且每当狩猎临近,皇帝的心情也会比平日要好,是以众奴才又渐渐放下心来,安生当差。
圣意是由乾清宫传出的,这几日阖宫上下,各人望向魏七的神色更是暧昧不已。
然后者还沉浸在能出宫的喜悦里,并未觉着有何不妥,只想,好歹还跟去了两个宫女,有什么可慌的。
他从前未升至御前,伴驾出巡,承德围猎是怎么也轮不到他的。
困于禁宫近十年,如今能出去,哪能不展颜。
魏七像只昏了头,花丛中穿梭的小蜜蜂,成日里跟在安喜后头晃悠,时不时便要问上一句:安爷,还缺何物?
当差时这般,下值后回了自个儿屋里就更是不见了沉稳,将他箱子里的衣物全都倒腾出来,叠了足足三四个包裹才终于安心。
是要出宫呀!魏七想想都要乐开了花儿,垂首立在墙角,闷闷地瞎乐。
御前的奴才除了他哪一个没去过承德,现下瞧见这人的傻样都觉着他天真得很。
想当初,他们头一回去的时候也是这样乐呵,可过了三四日过后便再也乐不出来了,只盼着能早日回宫。
有什么可乐的,后头的二十来日还难熬得很咧。
魏七是个能憋住恨忍住痛却遮不住乐的人。
他这三四日太过神采飞扬,眸子里的笑明显地连皇帝这样日理万机,不大管身边事的人都瞧出来了。
赵家倒,气候又渐渐转暖,实乃骑马放纵的好时机,皇帝也正是舒坦的时候。
于是时隔五日的又一回龙榻情|事间隙中,皇帝起了坏心有意要逗他。
天子道:“ 三日后朕要离宫,你留下。 ”
魏七一双方才还迷迷糊糊的眼眸霎时瞪大,他惊异意外的神色瞧上去有些可爱可怜。
皇帝心中笑,面上却严肃。
若换作一月前,赵家于家数百人未死时,魏七是要大着胆子问一句为何不带他的。
如今,如今他不会了,即便他心知圣上对他有些特别。
魏七耷拉着眼皮,回:“ 是,奴才遵命。”
他这样乖顺,皇帝反而觉着稀奇,忍不住要撩拨人。
“ 你胆大心大,不够沉稳,也实在不乖顺。”
魏七低声回:“是。”
他不走寻常路,皇帝反倒噎住,二十来日不带这东西去怕是不成,骑虎难下。
“ 若你想去也可。”
“ 啊?”魏七傻呆呆地抬眼。
“你不笨,应当知晓要如何做。”
魏七当然不笨,他是个聪明人,这等场合说这样的话,除了那档子事还有什么。
但是真要他主动做,他觉得憋屈,像是魏七在和陈宵衣打架,最后陈宵衣被打得鼻青脸肿,黯然退场一般。
这是屈从。
他天马行空,起先面色血红,过后又发白。
能出宫瞧承德野外的春光于他来言是巨大的诱惑,头一年不得去,那今后说不准都不能去。
魏七眼眸中露出艰难挣扎之意。
皇帝淡然瞧着,神色渐渐转冷,他实在是不解为何区区一件小事也令魏七如此痛苦,要左思右想,困苦抵抗。
分明是情趣,且这样的情趣他鲜少用在妃嫔身上。
可若换作娇女,早该解语又识趣了,偏这可恶东西要来膈应人。
解鹿肉之意,编胡话求情,送石榴挽心,刻平安示赤诚。
朕不信你会不懂,分明是懂,却不甘愿做。
纵成如今这模样,打不得打,杀未能杀,狗东西时冷时热地敷衍着,似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天子一时生出厌烦,眉头微皱,眼神冷漠,再不见戏谑之意。
既愿留在乾清宫里待一生你便留罢,永世都不要出宫。
皇帝自他身上起,方才戏弄的好心情散的干干净净。
要他打发去内庭监好好学规矩,心软都留不得。
魏七是个吃硬不吃软且又贪生怕死的平凡奴才。
皇帝好言好语逗他,他要恃宠而娇矫情一番,想着他的骨气,他的尊严挣扎一番。
可若皇帝冷下脸要罚,魏七立马就要后悔害怕,折腾大半年,这时他是没有骨气的,只要好好活命,不想再遭受无妄之灾。
是以皇帝一声安喜喊出来,便叫魏七扯住了亵衣袖口。
这时两人离得还不算远,他抬起上半身,凑近皇帝的脖颈,在凸起的喉结上轻轻吮了一口。
廊下立着的安喜在外头嗻一声,却未等来圣上的吩咐,也不知是否要进去抬人。
“ 圣上。” 轻唤一声,又等了一会子,无人理会他。
得咧,还没完。
他一甩拂尘,张大嘴打了个哈欠,继续安生等着。
第72章 春日木兰
暖阁内, 主仆间正演着无声的一场对峙。
魏七手肘撑在榻上将自己支起来去亲人,虽只是一瞬,亲完却怕得不行,喉咙干渴,心乱如麻,缩回榻上等候处罚。
方才唇上陌生的触感实在是令他感到不适,直到他的舌抵住牙齿, 怪异的感觉才终于消散。
然而天子并不是每回都这样好打发的。
皇帝没想到他会有这样的举动,一时停下起身的动作。
他望着魏七,实在是困惑不解。
若要说这人怕自己畏惧自己, 他却敢虎口拔牙,可要说是亲近讨好,虽东西送了,人也乖了, 但又总觉得还是少了几分真心。
朕的维护和宠爱竟还换不来一个奴才的真心?
这样相比,倒像是他的一厢情愿, 比这奴才还要热切。
皇帝起身坐在榻边,垂眸思量。
魏七在这样漫不经心的目光下渐渐将自己缩成了一团,羞耻,惧怕与坎坷种种交杂, 他的手指蜷缩,微微颤抖。
另一头,皇帝思绪急转。
为何朕又会想要奴才的真心?
他转动着指上的玉扳指,自仲夏始, 直至初春,将要一年。
头一回对自己宠幸太监这事上了心。
奴才大都没有真心,作为帝王,他很清楚,这座皇宫里的人之所以顺从恭近皆只是因惧怕生死,敬畏皇权。
他的目光转向雕花朱漆窗柩,窗上印着安喜背脊微驼的身影。
他将宫里唯一的一个真的亲近些的奴才放在了身边,现下是期盼还能有第二个么?
魏七垂着眼,嘴唇紧抿,他的面貌清秀,平日沉稳着面容,这时绯红起来尤带稚气。
还是太过年轻了些,十七还是十八?
皇帝探手去抚魏七低垂的脸,玉扳指面微凉,激得滚烫的人轻一颤。
“要不要伴驾?”他突开口问。
其实这会子已打定主意,若得到的仍是全凭圣上做主这类的狗屁回应,那就将人丢在宫里任其自生自灭,养不熟的东西一直养着也太没趣。
帝王心阴晴不定,魏七小小一个奴才,勉力活至如今全凭似幼兽一般的敏锐直觉。
这句话问地不似圣上以往的做派,是以他答:“回圣上的话,奴才愿伴驾,奴才想伴驾瞧宫外春光。”
附在脸颊上的手掌微顿。
皇帝躬身凑近,“既如此,朕许你伴驾。”
不蠢。现下年轻,兴许过个几年,岁数大些了,能更知人情世故,将来接安喜的位也不是不成。
“奴才谢圣上恩典。”
原来方才圣上是逗弄我。
魏七转悲为喜,迷迷糊糊,似在大雾里探出了一点路,摸到了圣意,探到了帝心。
三日后,御驾离宫。
木兰围场设于热河上营,(今河北省承德),距皇城东北方约三百五十里。
若按礼制摆帝王仪驾,需半月才能至,虽沿途建有行宫二十余座,到底仍是繁琐。
是以帝令内务府一切轻车从简,务必十日内抵达热河上营。
宫里忙成一团,王公大臣,十二旗禁军,皇族子孙,浩浩汤汤万余人,再如何从简,阵仗也小不了。
皇帝骑马,御驾先行,领着精兵十日后如期抵达热河。
乘马车的大臣奴才们留在后头,还需两日方能至。
魏七整天待在马车中颠来晃去,初时新鲜,觉着哪哪都稀奇,掀起轿帘到处瞧。
同乘的几个年长奴才笑话他,道再有个一两日他便该倦了。
魏七正在兴头上,春日里花草繁盛,虽行人需避驾,瞧不见什么活物,他也很是知足。
再者,每日都下榻行宫驿站,又无需露宿野外,哪会有旁人说得那般辛劳。
他那会子确是如此天真的,逃出皇城,即便再累也值得。
魏七歪在车里倒来倒去,越是走到后头路越是偏远。
听说圣上已到了热河,他不愿乘车,大都是骑马,也不知是如何撑下来的。
这一路上除却歇息,从未在行宫停留,便是经过夏宫(热河避暑山庄),也只是停了一日。
若十来日皆是在马背上颠簸,不知要多苦。
皇帝确实是很累,他虽是行武出身,每日也有练骑射,到底也久未征战,不比从前强健。
只是心里不服,困在宫内许久,见从前的部下精干不减,只他这个做了皇帝的统将最弱,自然是不愿低头认输。
他弃了銮驾一鼓作气奔到木兰围场,入了事先设好的营帐倒榻便昏睡过去。
醒来时已是五个时辰后,天色已晚,从前的亲卫侍衣,皇帝的手掌在人的铠甲上一拍,指着行服道:“ 不穿这个,取朕的铠甲来。”
侍卫应下,皇帝穿着暗黑色盔甲,草草用了晚膳,出帐巡视。
木兰围场周环千余里,占地一万五千余亩(一万多平方千米)。
北峙兴安大岭,万灵萃集,高接上穹,群山分干,众壑朝宗,物产富饶,牲畜藩育。
围场照地形走向与猎物品种分七十二围,东南为湖区,西北山区,东北为草原。地形复杂,高山、峡谷、丘陵、草原皆有,实乃一方宝地,每回来此都是借围猎的由头,其实不单只是为游玩打猎,更多的是在练兵与挑将。
除却练兵演战,更深远的还有绥服蒙古,安定边境之大用。
此地北控蒙古,南拱京师(今北京),东通盛京(今沈阳),西临察哈尔(今张家口),帝每亲临,草原上的贵族蕃王等皆要来此跪拜请安。
围猎期间,帝将设宴以待群臣,大赏蒙古边疆,以促满蒙之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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