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番外 作者:维维兔(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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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七等人草草吃过,不久便有一传话小太监稳步走来,至那掌事太监前行礼说道:“ 爷,司礼监的张爷领着人刚至前头回廊,一会子便要到咱们这了。” 掌事太监听了忙叫众人站成一列站端正了。
须臾,一清翎枝上着白的内侍由几个小太监簇拥着穿过垂花门走近。
掌事太监见了忙携众手下迎上前行礼,连声唤到:“ 张爷! 小的见过张爷!张爷您今儿怎的来罗!快里边儿请!”
掌事太监一脸谄媚地笑,脸上似要开出朵芙蓉花来,弯着的腰恨不得能低到人脚边。
宫里宦官内侍等级分明共分二十余等。
正二品总管公公,从二品首领公公,正三品掌事公公,从三品带班公公,正四品内侍公公,从四品大公公。
五品下,正五品公公,从五品总管太监,正六品御前太监,正七品首领太监,从七品掌事太监 ,正八品带班太监,从八品内侍太监,正九品大太监,从九品太监。
自头顶带的蓝翎颜色并身上穿着佩戴即可瞧出高低不同。
有官吏位阶的二品宦官翎上着红,三品着蓝,四品着深蓝,五品着白,六品为灰,七品为金,八品则金色绣寿字。
除此以外,自上衣前后胸有缝上的鸟雀品类也可瞧出品阶,二品即为鹤,三品为凤凰,四品为孔雀,五品则鹭,六品则莺,七品、八品为鹌鹑。
差遣的宦官穿着紫色的绸缎服,于前后胸裆上刺盘尾的龙或蝙蝠。低等宦官则着蓝灰色或紫色布制衣裳,没有胸裆。
因下头没东西,宦官们喜被人称为爷,忌讳被直呼为太监。
似魏七这等连品阶都未有的则不论见着谁都需尊称其为公公。
先前管着这一方天地的掌事太监也不过只是个从七品罢了,见了着白的五品自然上赶着巴结。
小太监搬了太师椅来请总管太监入座,只见这人身穿深紫绣青白鹭宦官官服,腰背不似一般小太监因常年弯腰行礼而微微佝偻。
他的腰背是挺直的,脸也抬得正,眼神正视前方,视这一屋子人为无物。
总管太监抚开身上氅子坐下,一旁小黄门奉上温热的茶。
张公公接那茶盏,揭开微抿一口,手拿茶盖只往后头轻轻一挥。
一旁随侍的小太监便开口问掌事公公:“ 如何?” 同主子一般傲慢的语气。
掌事公公并未动怒,脸上依旧陪着笑,转头朝张公公回话道:“ 回张爷的话,除却死了一个孩子外,余下的皆好的很,大抵明后日便能送至司礼监那儿学规矩。”
张公公眉头微皱,开口问到:“怎的死了一个,可打发妥当了别教他家里头胡乱议论了主子们。”
“ 回张爷的话,打发妥当了!打发妥当了! 那孩子岁数小,才去了势,没一会子便不大行罗。
小的已派人将尸首抬出去还与起父母,又赐下几吊铜钱。您不知那人父母可心狠,也不赎那根东西,拿了钱接了尸体还可高兴,直道咱主子大方呢!”
“ 得了,得了,咱家不过问一句,你嘚嘚没个停歇。” 张公公掏掏耳朵,声音尖细,说起话来慢条斯理,拿腔拿调。
他每月都有这么一问,不过是例行公事罢了,然每回这掌事太监仍使尽力气巴结。
吴家财等人听得王平安已经没了,一时心下大恸,又闻他父母未曾赎回那物,更是难受。
太监年岁渐大到了出宫之时须得找当日进宫时的净身师傅赎回那根东西,若师傅不在了便去找徒弟。
若是寻不回则不是个完整的人,以后若是走了也不能入祖坟,要是破了规矩入了祖坟可是会被后人指着坟头谩骂的。
如今王安平双亲未曾赎回那东西,他必然不能葬入祖坟,或许叫他们扔在哪处随意埋了罢。
张公公吩咐那掌事太监明日就领了这些个小子至司礼监习规矩。
掌事太监连声应嗻,谄媚的模样直像见着了自个儿的亲爹娘。
众奴才弯腰行礼恭送张公公离开,掌事太监只稍吩咐几句便回了自个儿屋里头歇息。
魏七等人回屋,没人吱声,过了不一会儿陈阿狗抱着头蹲到角落里抽噎。
“听掌事公公那话里的意思,安平怕是入不了祖坟,只能埋在城郊南边的乱葬岗罢。”吴家财叹息。
“为何?”魏七不解,喃喃问到。
“他双亲未曾赎回那物,安平已是六根不全之人,似咱们这般的人若是死后馆内装着的为残缺之体,是不能够葬入祖坟的。”吴家财见他不明,将事情同他讲清楚。
这话一时勾起屋里众人的哀愁,孩子们的叹息哭泣萦绕在空气中久久不散。
魏七站立于这氵朝湿阴冷的屋子里若有所思,自这日起,他终于明了自个儿现如今身在何处。
这紫禁城富丽堂皇,气势恢宏,外头的人心神向往,里头的人几多挣扎,众生百态,却无一例外都生了一副冷漠嘴脸。
他确实已不再是前朝中书令陈府陈家二爷之嫡子宵衣,而是紫禁城里的魏七了。
第10章 风平浪静
魏七这几日里一日两顿的饭食从未下过地,只趟床榻上让人灌进嘴里,顿顿皆是清淡的鱼片粥或药膳。
每日也都有小太监悉心照看,替他上个三四回药,只怕人后头的伤不能好,叫圣上降罪。
魏七自入宫后还从未有过这等逍遥日子,好似半个主子一般。
这般照料下,不过才只三四日,他的伤就已好全。
不过魏七心里头不愿早早回乾清宫受罪,仍嚷嚷着疼。
吴公公听了手底下小太监禀报,明知他已好了,也不赶揭穿,只吩咐手底下人小心伺候。
这般拖至第七日,终于等来了乾清宫里的传话太监。
小太监传御前总管安公公吩咐,令魏七现下便随自个儿回乾清宫当差。
魏七无法,同吴公公行礼告别,与传话的小太监一道朝乾清宫那头去。
及至乾清宫外殿,魏七脚步踟蹰不愿再前行,小太监见此便向他道:“魏爷,您得去偏殿向安爷复差事先,奴才不得进,就陪您到这儿了。”
魏七回道辛苦,朝他拱了拱手,又深吸口气,终是迈步走了进去。
他先去了乾清宫东偏殿,东偏殿正中间的屋子乃是圣上特指给安喜的。
此刻门前守着个约摸二十来岁上下的太监,那太监叫王福贵,是安喜身边人,和魏七有几分交情。
魏七上前两步,王福贵也早已瞧见他。“ 魏七,回来当差罗?”
王福贵其实是受安喜之令在这侯着他的。
这乾清宫里怕是没人不知他去了哪,又因何而去,只是这事说出来臊得慌,且又与上头那位有干系。
因此魏七这一路走过来都未曾有哪个宫女奴才问候他一句伤可好了这之类的话。
众人皆只道好久不见。
魏七心里自然也明白,这样他反而松了口气,面色如常地笑,只字不提内廷监。
这会儿他同王福贵也是一样。“ 哎!回来了,可不能再偷懒,否则安公公不给发例银!”
两人又说笑寒暄几句,进了屋,往右走掀开红玛瑙门帘,穿过六屏绣锦绣山水画的雕花屏风,就见安公公正断坐于太师椅上喝茶。
魏七心里对安公公不是不怨的,虽心知他也不过是奉了那位的旨意行事,且之后也必定提点过内廷监,不然自个儿的日子怕是没那么舒坦。
然,道理虽人人都明白,但事出在自个儿身上时却难免释怀。
再者,这之前魏七一向都很是尊敬安公公,觉得他为人和善,不似一般品级高的公公们那样伪善虚假。
他面上瞧着从不刻意巴结安公公,心里却是亲近的。
魏七挤出个笑,弯了腰行礼:“小的魏七,向安爷请安,安爷万安。”
安喜叫起,道:“既已回来了自明日起便上值罢。”
“嗻。”魏七恭敬应下。
安喜坐在上首打量他,见其面上平静无波,既无怨气也不显委屈,心下倒是叹了口气,知他这是怨上自个儿了。
这事到底是对不住他,可自个儿也实是束手无策,主子看上了谁不就一句话的事,奴才们哪能左右?
“好了,咱家得回圣上身边当差去,你先行退下罢。”
“嗻。”魏七垂首躬身退下。”
这日晚间,皇帝用过晚膳仍旧在乾清宫内殿里的小书房批折子,安喜则立在他身后侍奉。
皇帝批完一本折子,执朱笔写了两句,将折子合了,突停下来朝后头问道:“那奴才可回了?”
安喜上前一步,垂首弯腰回话:“回圣上的话,魏七今日申时回的宫里复职,奴才叫他先去歇了,明日早晨再当差。”
“嗯。”皇帝低应一声,想了想又道:“明日赐些不起眼的小玩意儿暗地里赏与他。”
“嗻。”安喜不意外,这是皇帝惯用的安抚手段。
皇帝本想再吩咐安喜让魏七多歇息几日,打个巴掌再赏个甜枣好叫他感激自个儿。
然转念又想起头一回那奴才挣扎的样,似只带有利爪的野猫,觉着这奴才恐不如外貌上那般温顺,只怕是个不好教化的,倒是不能太过纵容,免得他恃宠而骄。
这厢边魏七时隔多日才回到自个儿在乾清宫西偏殿住的耳房,与他同住的周德顺仍未回,想必是还在当差。
乾清宫共有奴才一百五十余名,其中内侍共计八十余名,宫女四十名,分外殿,外院,内殿,内院,御前当值六等。
外院外殿奴才共七十余名,主扫洒庭除,宫廷陈设,看守门户,巡夜击更及运水添缸等粗活。
内院内殿奴才共四十余名,主备办所需,传递圣旨,收储御品及圣上日常吃穿用度事宜。
御前奴才含御前总管太监安喜在内共四十余名,主随行侍奉,传宣谕旨,关防臣工出入等。
魏七原是内殿太监,因两月前御前的侍茶公公告老归乡,才顶了空缺,只不过尚未晋品阶,也未曾想到会有后头这一出。
乾清宫里当值的奴才除却如安喜等几位资历深的公公外,品阶都不大高,以防宦官乱政。
然这些奴才因着离天子近,在宫里仍是得尊重讨好。
即便是连外殿扫洒的小太监出去了也能得上阶小太监一声爷。
魏七不似他们那般喜声张,平日里若没差使也轻易不出乾清宫大门。
这宫里头的人接近谁都带着意图,尤其是天子近侍,给你好处奉承只不过是想打听圣上心思罢了。
然乾清宫又岂是那么好待的,宫里到处都安着圣上的眼睛,出了大殿门,一言一行皆有人盯着。
魏七在乾清宫里待了近三年,由外殿太监升至内殿太监,身边人不知换了多少拨才到如今。
他心知谨言慎行的深意,且观圣上的御前近侍俱是同他一般好似不开口的闷葫芦。
多说多错,唯有本分当好差使,叫上头满意了才能在这紫禁城里活得长久。
魏七坐在床边看了会儿子书,半个时辰后周德顺当完差回来。
他刚至御前不久,从前都是住的乾清宫前庭旁砌的他坦里。
因此,前两个月才搬至西偏殿的耳房,与周德顺的交情也只是泛泛,两人只各自问候几句便各做各事。
这日睡前,魏七躺在塌上想着明日里须得着意避开圣上,以防圣上见着了自个儿又生出什么怪念头来。
等过了几日,圣上兴致渐消,忘了这事,再去寿康宫寻太皇太后,嘴得甜些,哄她老人家调自个儿回去当差。
他想好今后的路,一时心下松快许多,终于安然入睡。
第二日卯时,外头才刚蒙蒙亮,魏七并同住的周德顺就已收拾妥当。
带班儿的领班太监全裕全公公领了东西两偏殿的御前太监们到内殿养心殿后头圣上寝宫去请安。
魏七这一路上又开始心慌,自上回那事儿后,他已有七八日不曾得见天颜,想起那晚皇帝的凶残狠煞,他猛地打了个激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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