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芳不自赏6 作者:风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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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侠看着冬灼,忽然温和地笑起来:“她心里其实舍不得杀我,对吗?”
冬灼看着何侠的微笑,霎时觉得心里发毛。本想点头说是,但挣扎了半天,最后终于长长叹息了一声,无奈地说了实话:“少爷想得不错,如果公主真的重新执掌大权,就算公主舍不得,也一定会迫于大臣们的压力判处少爷极刑。”
何侠心里正烦恼此事,这老实话就像一根银针挑了何侠心头的脓包,冬灼不管三七二十一说了,也不知何侠会如何反应,垂下眼不敢看何侠。
半天,听见头顶上幽幽叹了一声。
何侠道:“我要准备一份礼物,进宫去见公主。”
☆☆☆
北漠,堪布城之右八十里,江铃古城。
荒废的古城,城墙大半已经倒塌。
黄沙掩面。
“上将军,喝点水吧。”
下属呈上来的水浑浊发黄。江铃古城环境艰苦,水源草料都严重不足,但地处偏僻,城内秘道四通八达,就算引起云常大军的注意,也有侥幸逃脱的可能。
若韩接过水勺,喝了一小口,递给了身边的将士:“你们也喝点。”
北漠正式的军力在周晴被何侠一战击溃。若韩逃得性命,三番两次组织残余军力企图反抗,但对上名将何侠,每次都被打得落荒而逃。
实力悬殊,兵力将才都远远比不上对方。能保留着性命和身边这一批将士,已属不易。
虽然如此,但每一个人,都没有起过向何侠投降的念头。
身边的小兵仰头看着火辣辣的日头,忽然问:“上将军,你猜这次森荣将军能带多少人马回来?”
“会不少。”若韩答道,不由心中微热。
他想起了自己从前的上司,北漠最伟大的上将军,则尹。
自从则尹上将军公开向何侠挑战的故事被传扬开来,秘密到各处要求加入义军的百姓越来越多。
没有人知道这个故事到底怎么传开,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个故事是真的。
何侠也会流血,终有一天,何侠也会战败。则尹上将军,如是说。
只要梦想不被磨灭,斗志仍在,即使被屠戮,也会有源源不断的后人永不绝望地追随。
在遥远的从前,我们的北漠国,也是这样被热血铸就的吧?
这一次,森荣一定会带回更多热血青年。
“上将军,森荣将军回来了!”城头的哨兵大力挥手。
若韩猛然站起,向外望去,远处沙尘中果然出现几个单骑,快速向古城奔来。
“看清楚了?”
“看清楚了,是容将军没错。”眼尖的哨兵肯定地回答,但接着声音里带了一些疑惑:“奇怪,这次的人怎么这么少?”
若韩心中也正有相同的疑问。
受到则尹上将军的激励,秘密参军的人与日俱增,为什么森荣这次只带了几骑回来?难道出了什么不测?
森荣数骑来得飞快,不一会已到城下,向城头招手,士兵们连忙放他们进城。若韩大步走下城头,朝刚刚下马的森荣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新兵只有那个几个。”
森荣接过下属递上的水,也不管浑浊,仰头喝了一大勺:“新兵很多,我没带过来。”
“怎么?”
“三军易得,一将难求。嘿……”森荣心里一定藏着喜事,脸色喜不自禁,嘴巴忍不住咧开。
“你出去一趟,难道找了个将才回来?”
“何止将才,简直就是将神!一个绝对可以打败何侠的将领。”
若韩听他信口雌黄,眉头大皱。
何侠的天下名将称号并非浪得虚名,天下有谁敢如此托大,竟说绝对可以打败何侠。
现在兵疲粮少,环境恶劣,最忌动摇军心。森荣一向大大咧咧,怎么知道将领话一出口不能兑现,一定会打击土气。不由低声道:“森荣,不要胡言。你曾与何侠对阵,难道不清楚何侠的本事,什么可以打败何侠的将领,这怎么可能?除非……”若韩蓦地停下,叹了一声。
他想起白娉婷。
昔日堪布城痛快淋漓的一战,犹在记忆深处,刀刻一般。
何侠在周晴大战中鬼魅莫测的手段,只有娉婷小姐堪布城头临阵一曲,迫退楚北捷十万大军的从容可与之媲美。
可惜,佳人已逝。
若韩曾经无数次地想,如果周晴一战,是由娉婷当主帅,那么战果将如何?
“上将军何必叹气。来来来,我给上将军看一样东西。”森荣笑起来,凑前一步,将背上的包里解下来,拉着若韩走到一边,一边打开,一边提醒:“上将军小心,这宝贝耀眼,可别把眼睛看花了。”
若韩见他兴致勃勃,心里也觉得奇怪,耐心等他打开包袱,骤一看,只是一些或红或黑或蓝的染了尘土的布料,依稀还有点老旧的血污,再定睛一看,两颊猛然一抽,竟宛如被人使了定身法一样,瞪着那打开的包袱再也动弹不得。
森荣早猜到他的反应,得意洋洋问:“怎样?”
若韩瞪大了眼睛,死劲盯着那包袱,别人或许看不出来,他却认得,那些破旧的布料,正是当年堪布大战后,北漠众将为了表示对娉婷的感谢和忠诚奉上的披风。
染血的披风对于将领来说意义非常,只有在崇敬无法表达时,他们才会献上自己的披风。那包袱里,有则尹上将军的、森荣的、若韩自己的……
好一会,若韩终于反应过来,身体激动得颤抖:“这……这……森荣,”他两手一伸,紧紧拽住森荣,语无伦次地问:“你的意思,难道是白姑娘她…她没死?”
森荣得逢喜信,本想逗一逗若韩,见若韩如此激动,倒觉得不忍,当即点头,大声答道:“没错,白姑娘没死,她还活着。”
“活着…”若韩的眼睛亮起来:“那她人呢?”他能晋升为上将军,本来就是心思细密之人,心随念转,立即转头,视线射向随森荣一同回来的几个人身上。
其中一人身材娇小,见若韩视线扫来,也不闪躲,纤纤玉手一抬,摘下遮住面目的大斗笠:“若韩将军,别来无恙?”
巧笑倩兮,风韵四逸。
那一分谁也比不上的从容淡雅,不是白娉婷还有谁?
若韩站在原地,凝视了娉婷足有一柱香,才缓缓举步走到娉婷面前,深深作个长揖,极慢地直起身子,仿佛还是不能相信眼前看见的一切似的盯着娉婷直看,最后终于长长吐了一口气,感慨道:“若韩今天终于明白,什么叫上天的恩赐。”
娉婷浅笑道:“上将军先不要感谢老天。娉婷这次为了对抗何侠的云常大军而来,可是要籍这些昔日的被风,向上将军讨债的。”
若韩见了娉婷久远的微笑,如沐春风,信心大增,朗声笑道:“若韩甘愿把性命一同奉上,还小姐堪布城救命之恩。呵呵,其实就算没有这些披风,没有堪布之恩,只要小姐是为对抗何侠而来,没有什么是我们不能给小姐的。”
“那好…”娉婷眸中妙光流转,悠悠道:“娉婷斗胆,请上将军答应娉婷一个要求。”
“小姐请说。”
“娉婷带了一个人来,希望上将军可以带领所有的人马,忠心跟随他,听他的号令。不管这个人是谁,上将军都必须承认他是主帅。上将军答应吗?”
若韩愕然:“天下间谁有这般能耐,竟能使小姐甘心让出主帅大权?”
娉婷抿唇,似在思索,不一会,重展笑靥,轻轻叹道:“战况紧急,兵不厌诈。
我本想诱上将军答应了再说的。算了,就让上将军见了本尊,再考虑是否答应娉婷这个要求吧。”目光向旁一转,柔柔唤了一声:“王爷。”
若韩骤听这两个字,恍如被雷猛劈了一下脑袋,顿时天旋地转。
不可能,该不会是…
视线渐渐移过去。
娉婷身边的高大男人取下斗笠,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脸,虎目蕴光,目光与若韩一碰,笑着沉声道:“上次夜袭兵营,实在是寻妻心切,楚北捷冒犯了,将军见谅。”
挺拔身形,不动如山,正是失踪多时的镇北王。
震荡一波一波袭来,一波更比一波强烈,若韩见的世面再多,此刻也不禁愣足了半日,像见了儿一样看着楚北捷。
天下名将,原来除了何侠,另一员尚存。
威武依然,仍是那种睨视天下的自信眼神。
“上将军可愿意抛开东林和北漠的仇恨,追随王爷,对抗何侠?”娉婷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到耳边,留下一轮又一轮的轻轻回响。
若韩眸中焦距渐渐凝成,停在楚北捷脸”。此人曾经领兵进犯,险些灭了北漠,同样是此人,冒险潜入兵营,将他要得团团转,骗得则尹上将军的下落。
但此人,确实是世间唯一可以抵抗何侠的将才。
“上将军?”森荣不知何时已经到了身后,轻轻推了他一下。
若韩一震,完全清醒过来。娉婷等都将目光集中在他身上,若韩抬头一看,追随自己的将士从城头各处探出头来窥视着鼎鼎大名的楚北捷。
所何人,都在屏息等待他的答复。
若韩仰头,大声问:“将士们,你们都看见了。这位就是东林的镇北王,那个曾经差点灭了我们北漠的楚北捷。如今他来这里,要我们追随他,对抗何侠的大军。你们说,我应该拒绝吗?”
周围寂静一片,连咳嗽都没有一声。
若韩再问了一次,四周仍是一片沉默。
“好……”若韩环视一周:“我明白了。”
他看向楚北捷,沉声道:“北漠王族已经被何侠屠戮殆尽,北漠的疆土正被云常大军尽情践踏,这个时候,最愚蠢的事莫过于继续记恨当年北漠与东林的仇恨。谁可以打败何侠,解救养育这片大地的百姓,我就奉谁为主帅,追随他征战沙场。”
楚北捷淡笑,手肘微动,铿锵之声清脆地回响在众人耳旁。
烈日下,天下闻名的神威宝剑寒光四射,镇北王剑已出鞘。
“我会打败何侠,解救养育这片大地的百姓。将士们,你们谁愿意追随我?”每个人都听见了,低沉而蕴藏着力量的声音。
四周,比方才更寂静。
屏息般的寂静。
“有谁,愿意追随我楚北捷?”楚北捷高声喝问。
娉婷缓缓仰头,视线静静扫过一张张被尘土弄污的脸。
“我。”人群中轻轻响起一声。
“我。”另一把声音。
“我!”有人大声喊了出来。
“我,我愿意!”
“我!”
“我,还有我!”
“我!”
“我! ”
应声如雷,人群中爆发出一阵连着一阵的吼声。
追随镇北王。
追随这个北漠昔日的仇人,追随这个把绝望从大地上驱赶走的男人,追随这个可以打败何侠的名将。
大王死了,王宫毁了,大地被践踏了,父母亲人正被铁骑凌虐。
但他们有要求存的斗志,有不屈膝的勇气,有不怕彻落黄土的热血,有生锈的兵器和老弱的马匹—还有,还有镇北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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