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斐最后一次见到李璟时,又是四月,鞭炮声声,那人高头大马,一身喜服,喜庆得刺目。闻人斐站在城墙上,紧抿的唇中泄露出一声不知是哭还是笑的呜咽。
红尘万丈,来往之人熙熙攘攘,那人,那眉眼,熟悉却又陌生无比。良辰吉日,十里红妆相送,往后他官居将相前程似锦,若花美眷在怀。世人都道一声好郎君,佳偶天成,谁又还记得一个闻人斐?
纨绔年少,强颜欢笑,家破人亡——一生短暂,可他闻人斐这一生却比那台上咿咿呀呀唱着的戏曲还要精彩,是否也不枉这一生,不枉他浑浑噩噩,错信良人?
最终卷袖掩住自己的双眼,精致绝伦的面孔满布凄惶与绝望依旧不减半分颜色,昔时意气风发得少年跌跌撞撞得爬至高高耸立得墙头,深深得再看那人一眼,下一刻纵身一跃,溅起一地艳丽。
这世间的最后一眼,花开正好,满地残瓣,血色残阳,成全了谁得青史留名,又灼烧谁人的双眼。
内容标签:怅然若失 虐恋情深
搜索关键字:主角:闻人斐李璟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壹
奈何桥,千年不停的小雨淅淅沥沥,。桥头搭起的竹棚下一袭绯色长衫的女子捻着帕子擦去额角的汗水,长吁一口气停止了用细长的铲子搅拌面前锅炉里的汤汁,盖上木质的锅盖后探头看了看窗外的天色。
几步开外,一把黑色的油纸伞先朦胧水雾中若影若现,女子习以为常得啐了声“呆子”,将手中得锅铲清洗过后小心得安放在手边得锦盒中,想了想,不自觉得皱起眉头,又叹了声,从门后抓起一把簇新的伞,头也不回的往窗外远远得掷了过去。
竹棚外,书生形容得男子,仿佛正弱冠之年,一身半旧深蓝色长袍,衣角早已被打湿,却不曾为躲雨挪动半步,黑色的油纸伞已经裂开了几条长长得缝,仔细看,底下遮挡得身影狼狈不堪,连后背都湿了大半,晕开一片暗色的水渍。原本齐整的发馆散开了几缕,如墨的发丝带着润泽的水色,紧贴在鬓边显得书生的肤色更为苍白。他看了眼在他面前堪堪顿住的青色纸伞,默了默,回身对着竹棚的方向做了个揖,声音温润。
“多谢。”
女子已经板凳坐在门口,不躲不让得受了他的礼,却也不多说什么,半倚着门栏,远远地望向桥的另一头。
片刻过后,奈何桥另一头,一曲离殇悠悠的回荡,女子笑弯了眉,细白的右手握拳,轻轻锤了锤发麻的腿,站了起来走倒锅炉前揭开锅盖。
浅褐色的汤汁如同这忘川河水,冰凉,带着微微的咸涩。女子就着汤勺抿了一口,满意得点了点头,身边得案板上摆满了空碗,一勺一勺的为它们注满。
桥那头出现了几个模糊的身影,渐渐清晰起来,书生举起伞,抬头望去,目光灼灼。
“这么多人,怕是那区通途空了大半吧。”
“姑娘说得是,”领头的鬼差笑着回了女子的话,“今个儿大帝喜事临门,下令凡是服了百年以上刑狱的罪犯皆算是刑满,再入轮回。可惜便是三世之内,这群人怕是难有什么福气可享。”
“那也算是他们的造化”女子淡淡的说道,“罢了,也不等其他几重的上来了,既然你们先到就先喝汤吧。”
鬼柴连连称是,扭头又呵斥着让后头的人快些上前,别耽搁了时辰,一时间空旷的桥面,挤满了衣衫褴褛的魂魄。
站在竹棚旁的书生不知何时混入其中,正弯下腰一个一个得打量。
这许多人,生前怕都是一方大吏,历经百年折磨却早已不复人形,蓬头垢面,面色青白。形容颇为可恐。
书生面色如常得抬步走向一个背向他跪坐这的身影,只是原本一双但若琥珀的双眼亮得惊人。女子趁着空隙抬头瞟了他一眼,神色微微柔和。
忘川河畔,奈何桥头,一把青伞遮住那人残破的衣衫,书生弯下腰颤抖得伸手握住他孱弱的手腕,浅色的眸子柔和得就像月光。
“闻人。”
那人身形一僵,沉默不语挣扎着,欲起身离去。
“我求了孟婆允你我不喝那那一碗孟婆汤再入轮回。”书生牢牢的抓住他,沉声说道,“前世种种,是我负你,我知晓你不愿再见我,你当补偿也好其他也罢,我只求你我再结一世因果。”
那人静默不语。
“我是不会去喝那碗汤的,若你愿意下辈子就这么糊里糊涂的被我纠缠,我也是肯的。”
“只是到时,还望闻人兄多多指教才好——”
书生勾起唇角,露出一抹儒雅的笑意,云淡风轻,俊秀无双。
“李璟,何必呢。”那人低下头嗤笑一声,音色嘶哑“我从来不曾想过与你再有和瓜葛。你自认欠我,我却觉得是我不自量力,更何况你这样的人,我闻人斐受不起你的偿。”
书生紧了紧握住他的手,笑容不变,柔声道:“我还道再入轮回前是听不到你对我说话了。”
那人却再不言语。
“下一个——那边的做什么呢,赶紧的排好!”
递汤的鬼差高声喊道,余光扫视见有一人竟还闲散得坐在地上偷懒,不满得呵斥一声。
“一碗孟婆汤,前世因果皆成空——”那人喃喃着,轻笑。用力抽出自己得手腕,摇摇晃晃得站直身子,慢慢得一步步向前方跺去。
书生终是忍耐不住,上前将那羸弱不堪得身影拥入怀中。青色的油纸伞在空中打了个转落入忘川河中。
雨水溅起漫天雾气,离殇后再起一曲君长安,有人幽幽得开口唱了一句;
“良辰好景奈何天,此去经年与君别,一曲相思说不尽,泪满面,浮生缘。”
余庆三年,富春城,小巷深处得小院中。
五月天气尚且微凉,荷花池中一池荷叶隐约可见几朵还青涩着得花苞,在风中摇曳。
“闻人兄,承让。”最后落下一枚黑色棋子,书生打扮得青年不卑不亢的拱了拱手,洁白如雪的容颜,只那眉浓如墨,倒是衬出一对眸子眸色浅淡,温和可亲。
“承让。”对面端坐得锦衣少年笑着将手中得棋子随意抛入漆盒中,右手手肘曲起托住尖尖的下巴,一双水光潋滟的桃花眼漫不经心,半掩着嘴,困倦得打了个哈欠。整个瘫软在石桌上“真是无聊得很,下次我带些时新的小玩意儿来给你耍耍,一天到头就拨弄这些真是辜负了大好时光。”
书生收拾棋盘的手顿了顿,淡然道;
“闻人兄说得极是。”
对面的人吃了一惊,抬起头来,细细得打量了他一番,迟疑片刻才道;
“其实——下下棋也没什么不好。”
“换些时新得小玩意儿调剂调剂也并非不可”
书生淡淡得扫了他一眼,神色寡淡得不露半分情绪。
“我,我是说真的。”对面那人慌了神,坐直起来,目光闪烁得盯着他,“我性子急躁,多下些棋磨一磨也好。只要你不嫌弃我这个臭棋篓子就好。”
书生也不回应,只是默默理好了棋盘。
“是真的——”闻人斐急得面颊微微涨红,费力想着该如何解释却只能干巴巴得挤出最后一句。眼见书生起身,忙也站了起来。
“在下说的也是真的。”
“我——”他还想辩解些什么,刚开了口才猛然反应过来。
书生嘴角隐隐带着些笑意,正回头看着他。
“你,你作弄我?”锦衣少年这才反应过来,却有些惊疑不定,“我还当你生气了——”
那一抹极浅得笑又扩大些许“李某自认还是有些许的容人之量。”
“你明知我不是这个意思——”少年羞恼得回道,片刻后又反应过来“你又作弄我。”
书生不再回答,将棋盘带回屋安置后打量了下天色,夕阳西斜,微风带走正午艳阳高照留下的最后一丝热意,远处已有人家燃起炊烟,袅袅的在半空中散开一片白雾。
“天色不早了,闻人兄可要留下来用了晚膳再回府?”
少年正暗自愤愤,被他打断后一口气郁结于胸,半饷才从牙关中挤出几字。
“不必,就此别过。”
李璟拱手相送,看着少年走出大门明明愤然不已却依旧只是把门轻轻得带上,发觉他得目光后更是连耳尖都红透了。
明明只是个纨绔子弟。
闻人家三代单传,唯有这一代情况才稍有改善,却也是在长子出世十三年后才有了次子闻人斐。因着不用继承家业,更是闻人府上好不容易盼来得嫡次子,自小便备受宠爱,长大后倒是成了远近闻名得绣花草包——除了一张男生女相的美人脸,内无点墨,任意妄为,索性心性倒是不坏,从未犯下大恶之事。
第二日,一大早,李璟就听见了敲门声。开了门,少年站在晨光中桃花眼微微眯起,妩媚至极,懒散得半倚着门前的榕树下毫不在意得说着。
“我又来找你下棋了。”
李璟点了点头,侧身放他进去。
“《庄子》?”少年似是诧异得拿起他书案上才翻了一半的书,见上面用小楷端正了写满了注解,随手翻了翻,竟发现通篇下来连一丝空白之处也无,“我原本以为你只欣赏孔儒之说。”
书生含笑看着他。
少年白嫩干净的脸上有些不自在,解释道。
“我家请来的先生也是教过我四书五经的,虽然没有往深了读,可说的是些什么我还是知道的。”
“闻人兄误会了,在下绝无此意。”李璟摇头。
少年抿了抿红润的唇,脸上有些许难堪,沉默得将书放了回去。书生早已在荷花池边摆好了棋盘,两人坐下你来我往得下了好一会儿,突然听到对面少年声如细蚊得说道。
“我并没有他们说得那么顽劣愚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