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照红尘(出书版)作者:流水无情/流水潺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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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勾着眼睛笑的时候,有股媚意,还有些挑衅的味道。荆如风脸上忽然一红,赶忙低头解释道:「我知道你是觉得我奢侈。其实价钱还是小事,这马是我十四岁时爹爹送我的,当时还是一匹小马驹,跟我一起这么多年,我对它的感情,实在跟兄弟无异。」
话说到这份儿上,卖马这条路是彻底行不通了,可是前方的路还是要走。吃饱喝足的马儿拉着两个饥肠辘辘的人,来到一个名叫凤溪镇的地方。
走在大街上,就看路上行人纷纷,都往一家酒楼涌去。
青珞从车窗里探出头来,叫住一个行人问道:「这位大哥,这街上这么多酒楼,你们怎么就只往那家去?他家吃饭不用给钱么?」心想,不要钱的酒楼是一定要去的。
那人白他一眼:「你说什么梦话!那家醉梦楼为了招揽生意,特地请来了京城有名的舞娘献舞,大家都等着去看热闹呢。哎,不跟你说了,要开始了。」说完,急匆匆的去了。
「京城里有名舞娘,不知跳得怎样?」青珞敲敲车辕,「咱们也去看看吧。」
荆如风道:「咱们有没银子,去酒楼做什么?留点力气赶路是正经。」
青珞执拗起来,道:「看看又不花钱。」自己从车里爬出来,也不管车停没停住,就要往下跳。
荆如风拿他没办法:「好了,我停车就是。」他只怪青珞不知轻重,却不明白,青珞自己学了许多年舞艺,现在虽然跳不成了,听说人家跳得好,还是忍不住要看看,这就叫「见猎心喜」。
两人进了酒楼,那里面已经密密的坐满了人。吃饭的还在少数,看热闹的居多,大多数人桌前只点了茶点。
歌舞还没开始,但似乎已经过了预定的时辰。因为看客们开始议论纷纷,甚至有脾气急的正在高声叫嚷:「怎么还不开始?不会是蒙我们的吧?我可是大老远从临镇赶来的!」
这一叫,又有好多人附和。那些店伙安抚了这头,又安抚那一头,忙得不可开交。
青珞眼珠一转,道:「跟我来。」
两人偷偷来到后面,隔着帘子只听有人问道:「她真的不能上场?」
又一个人道:「昨晚大雨,秋娘姑娘睡觉的时候忘了关窗,一早就病倒了。这时候烧还没退,你让她怎么上台?还是等等吧。」
先说话的那人正是这里的掌柜,他此番重金聘请舞娘,一心想卖个满堂彩,没想到却险些高唱满江红,急得浑身冒汗:「我能等,外面不能等,你没看都叫嚷开了么?哎哟,她怎么早不病、晚不病,偏偏这个时候病?这可要了我的老命!我可怎么跟外面的人交代?」
就他跳着脚、团团转的时候,忽听门外一人笑道:「想要有个交待,这有何难?」
说话的人自然就是青珞。
那掌柜的见进来两个陌生人,先是吃了一惊,又听青珞说有办法,也顾不得问这两人是何来历,只问:「有什么办法?」
青珞微微一笑,解下自己腰间系的汗巾来,手腕一抖,那青色的汗巾立刻在空中幻化出朵朵青花。他脚步一措错,几个旋身,身子也被笼罩在那抹青葱之中。
掌柜的眼睛一亮:「这身段确实不错。」
可是很快的,他又开始发愁:「人家要看的是『舞娘』,不是『舞郎』。你这身量虽然看着纤细,到底是男人的腰板。再说,一看脸就穿帮了。」
青珞脆笑一声:「这有何难?」附身在掌柜耳边嘀咕了两句。
那掌柜先还愁眉苦脸,听着听着就眉花眼笑了,一个劲儿的点头。
荆如风奇道:「你们在说什么?」
青珞横他一眼:「跟你说了也不懂,你只管在一旁乖乖瞧着,关键时候别捣乱就好。」
掌柜高兴得直搓手:「那咱们就赶快准备去?」
「你急什么?还有事没商量呢。」青珞在他肩上一按,淡淡地道,「俗话说,救场如救火,这酬劳方面可不能轻算呀。」
掌柜的笑道:「那是,那是。你要多少,只管开价。」
「一百两。」
「一百两!」掌柜傻了眼,一百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
一旁荆如风也道:「你只跳一场舞就要人家一百两,未免……」
他想说「未免狮子大开口」,可是被青珞瞪了一眼,只好把话又吞了回去。青珞狠狠地道:「你到底站在哪一边?」
「我是应该站在你这边不错,可你实在有点贪心……」
「想吃饭就闭嘴!」青珞已经有些恼了,心想好生晦气,自己还没上台,就有人来拆台了。
他转头看掌柜:「一百两,一分也不能少,不然我立刻走人,怎么样?你请那什么名舞娘,价钱也不低吧?」
掌柜踌躇道:「可是人家在京城里号称『彩燕飞』,很有名气,你……」
言下之意:你不值这个价钱。
青珞最恨别人轻看自己,双手一拱:「掌柜的,另请高明吧。」转身欲走。
这时候,再找一个救场的哪里来得及?掌柜的一咬牙:「一百两就一百两!」
青珞刚要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就听荆如风在他耳边低声道:「你拿着昧良心赚来的银子,不觉得亏心?」
「你要真有骨气,就一文也不要用。我也不介意少分一份。」狠狠白了荆如风一眼,青珞故意扭动着腰肢,跟着掌柜走了。
那种得了便宜还要卖乖的姿态,真想让人在他屁股上狠狠给上一脚。
荆如风来到前台的时候,乐声也跟着响了。
乐声一响,人就都安静下来。不一会儿,掌柜也出来了,招呼他到前面的位置去座。
荆如风暗想事情一定进行得很顺利,不然掌柜的嘴的不会笑得跟里面撑了一根筷子一样合不拢,但他还是问了问:「怎样?」
掌柜给他神秘的一笑:「保管你大吃一惊。看,出来了。」
荆如风回过头,一下子怔住了。
青珞是旋着身「舞」上台的,像一朵轻云,翩然落在台上。双手上举的姿态让他的腰身显露出来,本来就还带着少年的稚嫩,又被刻意地用青丝束紧,越发衬得纤腰一束。他每一步都伴随着清脆的玲铃响,原来在他脚踝上,各系着一串金玲铃。
这般巧思,这般身段,人们已经看直了眼,轰天价响叫起好来。
人们迫切地想知道,这位美丽舞娘的真面目,可是青珞不管怎么舞动,始终让袖子遮住了半边的脸。裙袖飞舞之间,偶尔露出一双眼睛,却是凤眼含媚,秋波流转。轻轻一勾之间,已然勾住了台下众人的心弦。
人们都在不自禁的想,这般轻盈的舞姿,这般美丽的眼睛,这般动人的眼波,那轻纱背后的容颜又该是何等倾倒众生?他们明明看不到青珞的脸,可随那舞姿在脑海里幻化出来的模样,却是那样的活色生香,如在眼前。
掌柜得意地笑道:「你的这朋友,真是揣摩尽了男人的这点风月心思。知道这欲遮不遮,欲露不露,才是最挠人心处。」
荆如风含含糊糊的应了一声。事实上,他并没听到掌柜在说什么,那台上一抹青云已经抓住了他的心。
跟青珞相处了这么久,他只见过青珞耍赖的模样、张牙舞爪的模样、咄咄逼人的模样,就像……像……嗯,表兄是怎么说的来着?像一只「支着翎子的斗鸡」。可是在这台上,他只看到一只彩凤,展动着双翼,翩然起舞,情致独绝。
忽然,青珞的脚下微微一顿。很细,很轻微的一顿,谁都没有注意,荆如风看到了。
是不小心么,可是为什么这之后,青珞的动作仿佛迟缓了一些?
凭着练武人的直觉,荆如风感到情况不对。但他看不到青珞的脸,无法从他的表情中推断出什么来,只能看到青珞的眉间偶尔一拧,随即又倔强的展开。
青珞一旋身,彩袖当风,风姿翩然,可荆如风只注意到一件事:青珞背上的轻纱已经被汗水全部殷湿了。
就算天气有些热,就算青珞的动作幅度很大,可也不至于汗出如雨!
就在他一闪念间,台上的青珞忽然跌倒了。
众人都是一愣,待见到青珞彩袖倏地扬起,整个人随着彩袖水一般的波动,也慢慢的站起身,踏回最初的舞步,这才释然。
掌柜擦了把汗:「吓死我了,还以为他真的跌倒了呢,捏了把冷汗。」
可是荆如风却知道,刚才那是真的跌倒,因为青珞支撑起来的腿还在不停地发抖,只不过那时人们都被绚丽的彩袖吸引了视线。
忽然间他明白了,为何青珞当初会开口一百两白银,因为他这一舞不是在台上跳,而是在刀尖上跳的!
「让他停下来。」
掌柜一愣:「什么?」
「他受了伤,不能再跳了。」
掌柜急道:「你胡说什么,他不是跳得挺好么?这么多人都在看着,怎么停?你不是故意拆我台吧?」
荆如风懒得跟他啰嗦:「你不叫停,我去。」
「不成,他收了我的银子,就是死也得给我跳完再死!」
荆如风怒道:「在你们这种人眼里,除了银子还有什么?」伸手一推,将掌柜推到一边,大步踏上台去,喊了一声:「停。」
众人不明所以,都愣住了。为他的气势所镇,那些乐师们不自觉停了手上的乐器。
乐声一停,青珞也跟着停了。舞动起来的他像朵轻云,可是现在他更像一片凋零的落叶,软软地倒了下去。正落在赶来的荆如风怀里。
他睁大被汗水模糊的双眼,茫然道:「结束了么?」
「没有。」
「那……钱怎么办?」
荆如风有些愠怒:「为什么你们一个个脑子里只有钱?命都没有了看你怎么花?」
「可是……」青珞的眼睛还是对不准焦距,荆如风在他眼前只是一个模糊的印象,「没钱……咱们怎么挨到京城?」
荆如风眼里显出一丝怜惜,低声道:「你放心,有我呢。」
青珞头一歪,昏了过去。
等到青珞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柔软的床上。他对着天花板愣了半晌,忽然想起了很多的事,最关心的还是他那一百两银子。
他想下床,可是一动,腿上就传来钻心的痛。他用力地捶着床,大声叫道:「荆如风!姓荆的!」
门一开,荆如风慌忙跑了进来:「你醒了?我刚给你抓药回来,没想到你醒得这么快。是不是腿疼?大夫说过,你现在不能乱动,你的腿都已经肿成熊腿了。」
「你的腿才是熊腿!我问你,这里是哪儿?大夫又是怎么回事?」
荆如风叹了口气,慢条斯理地把药放好,才道:「你的腿原来受过伤,是不是?你强行去跳舞,触动了旧伤,昨晚就疼得昏死过去了。我只好找了一件间客栈先住下,再给你找一个大夫。」
客栈?大夫?青珞眼前忽然白花花一片,那是银子离他而去的身影。他急得想起身,可是又牵动了伤腿,倒回床上。不禁破口大骂:「我总共就一百两银子,你还散财童子似的到处花销!腿肿了怎么样?拿冷水敷敷就好!反正我是坐在车上,又不用腿走路!你却巴巴地把银子孝敬给那些庸医!」越说越气,抄起枕头向荆如风扔了过去。
荆如风接住枕头,淡淡道:「昨天你没跳完就昏过去了,你那银子没拿到手。」
青珞愣了愣,昨天跳到最后,他已经痛得失去了神志,什么都记不清楚了。很快他想到一件事,怔怔地道:「那……看大夫和住店的钱都是哪里来的?」
荆如风道:「我把马买卖了,三百两银子。给你养病绰绰有余。」
他的口气还是淡淡的,跟谈天气一样,可是青珞已经傻了。他吃吃地道:「可是……可是那马不是你爹爹给你,你把它当作好兄弟的吗?你当初宁可饿着也绝不卖的。而且那马价值千金,三百两不是太亏了?」
三百两银子的价钱的确很低,可是荆如风急着用钱,也顾不得了。「再好的马毕竟是一匹马,哪有人的性命重要?再说,我跟买主说好了,将来还回来赎的。」
青珞闷闷地道:「可是你赎就不是这个价钱了。」
荆如风笑道:「你不是说过,我是有钱人,九牛一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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