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照红尘(出书版)作者:流水无情/流水潺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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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端本来乖乖地任他打骂,听了这话却挣扎起来:「不要……哥,求求你,我不要回去!」
「你不想学徒,想当大少爷,你有这么好的命么?谁来养你呀!回去!」
「不要!」阿端一面挣扎一面哀求,「哥,我求求你,你让我干什么都行,去做小工也行,做杂役也行,就是别让我回古玩店!那谢掌柜,他,、他不是好人!」
青珞怔了怔,停住了手:「他怎么不是好人了?」
「他,他……强迫我跟他好。」阿端想起那谢掌柜几次三番的逼迫,眼泪流得越发厉害。
「行了,别哭了。」青珞看到眼泪就心烦,「你若真有本事,就用眼泪淹死那老色鬼。哼,这老色鬼,平日到窑子里花也就算了,怎么徒弟也敢动?不怕坏了行规给赶出去?」
阿端低声道:「他跟我说『你哥哥是窑子里的小倌,你自己也不见得清白到哪儿去』。还说我若是敢声张,他就跟人说是我勾引他的。反正我是那样的出身,人人都会信他不信我。」
「格老东西,真不是人!收了我的银子,却背地里玩这手儿!」青珞只恨得咬牙切齿,想到白白的花了冤枉钱,委实肉痛得紧,这一口怨气只好又发泄在阿端身上。
「窝囊废,要不是你这般软弱,他怎敢如此肆无忌惮?」他说一句,就伸手在阿端脑门上狠狠推一把。
阿端身子被他推得如同不倒翁一般前后摇晃,却不敢避闪。
推了几把,青珞自己也觉累了,叹了口气:「算了,既然老东西没安好心,你也不用回去了。这几天红姑的儿子生病,我的衣服堆了不少没人洗,你先去把衣服洗了。」
阿端便如听到赦令一般,连忙从地上爬起来,把堆在床上、椅子上的衣物归拢在一起。
耳中听得兄长兀自念叨:「我这辈子也不知造了什么孽,老天派了这么没用的废物下来,像块狗皮膏药一样,甩也甩不掉,烦都烦死了。」
阿端眼眶一红,抱起衣物,一低头出了门。
将水桶放入井中盛满了水,正想提上来,掌心忽然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痛,井绳抓不稳,那水桶便又跌入井中。阿端看了看自己的双手,这才发现,两手的掌心都已磨破了皮。大概是被兄长推倒时,双手擦伤了吧。当时怕得狠了,竟然没有发觉。
阿端的眉心轻轻一蹙,这下子,待会儿可有的受了。
寻了一块破布将手掌包扎好,这才动手将水打上来。强忍的痛意让他额头起了一层薄汗,低头看时,那布上已然渗出点点血迹。
小心翼翼的将手探入木盆中,初春的井水还带着冬天的寒意,冰凉刺骨。他咬了咬牙,整只手伸了进去。
其实,这种寒意他并不陌生,在谢掌柜的店子里,洗衣打扫这样的活儿也向来是他做的。吃些苦不算什么,倘若不是谢掌柜意图不轨,他还是会继续做下去。再苦再累,也比留在这里看人脸色被骂作吃闲饭的好。
他很清楚,兄长是将他看作累赘的。本来嘛,当初兄长被送进这娼馆,就该跟他们一家再无瓜葛。可惜老天捉弄,一场饥荒让父亲早亡,病重的母亲不得不将年幼的他托付给被他们抛弃以已久的兄长。
这几年,兄长毫不掩饰的嫌恶他看在眼里,痛在心头,有时真恨不得当时就跟父母一起死了,也强如一个人孤零零留在世上……
「阿端,怎么,在洗衣服?」
阿端抬起头,看见来人不由吃了一惊:「老爹……」
「老爹」就是这娼馆的老鸨,便是青珞见了他也要恭恭敬敬的,更何况是寄人篱下的阿端,慌忙站了起来。「老爹可有事找我哥哥?」
老爹笑眯眯的:「不,我找的就是你。」
阿端心里一惊,直觉地想到难道他不愿再让自己住下去了?这可如何是好?不由变了脸色,惴惴不安的问道:「可是阿端做错了什么?」
老爹一手扶住他的肩膀,温言道:「莫怕,我只是听说你回来了,过来探看探看……啊呀,你的手好像受伤了,青珞怎么还让你洗衣裳,当真不知道心疼人。」
他伸出手想去摸阿端的手,却被阿端慌乱的躲开了,那手就尴尬的留在了半空。
阿端以为他要着恼,心里先慌了神,那知他却笑了一笑,并不计较。「其实以你这般人品,做这些粗活实在是委屈了。」
阿端低声道:「没关系,我习惯了。」
老爹眼珠转了转,笑道:「阿端呀,你还记不记得曹员外?就是以前总是捧你哥哥场的那位?」
阿端眼前立时浮起一张浮肿的嘴脸。以前这曹员外是兄长的熟客,只是这两年却很少来了,来时常用一双色眯眯的眼睛盯着自己看,看得人一阵不自在。在阿端心里,是很怕这个人的。
「想必你也听你哥哥说过,这曹员外可是本城数得着的大富翁,谁要是能进了他的门,那可是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多少人求也求不来。这也是缘分,他谁都看不上,偏偏看上你了,跟我商量着要纳你做他的男妾。这可是前世修来的造化呀,我赶紧着跟你哥哥商量。谁想到你哥哥那个猪油蒙了心的,竟然第二天就将你送走当学徒了。可把我恨的!好在运气来了山也挡不住,你自己居然又跑了回来,我特地的跑来跟你说,只等你的意思了。」
他这里说的唾沫横飞,阿端却是越听越心惊。且不说做了男妾便是一生下贱,单想起曹员外那副痴肥的模样,他几乎要连隔夜饭也呕将出来。
老爹还在喋喋不休的追问:「怎样?你可愿意?过了这个村可没这个店了。」
阿端脸色惨白:「不……」
听到这个「不」字,老爹顿时换了一副脸孔,竖起眉毛:「你不愿意?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我……」阿端秉性柔弱,被他这么一瞪,心里顿时怯了,拒绝的话再说不出来。
「阿端、阿端,原来你在这里!咦,老爹也在?」小九远远地跑过来,冲散了些紧张的气氛。他是来找阿端的,却没想到碰到一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老爹见来了旁人,也不再相逼,冷冷地道:「我该说的都说了,这事对你、对我,还有对你哥哥都好,你可不要不识好歹。」丢下一句,悻悻然去了。
「怎么了,阿端?老爹怎么会来找你?他跟你说了什么?你脸色怎么这般难看?你冷么?怎么整个人都在发抖?」
阿端只是轻轻摇头,坐回木凳上继续洗他的衣裳。
小九一把将衣服夺了过来,抓住他的双手:「别洗了,你瞧你的手都受伤了,小心伤口烂掉。」
阿端将手抽了回来,低声道:「没关系。」比起被兄长嫌恶连一点小事都做不好,伤口恶化又不算什么了。
「行了,你先歇歇。你放心,你哥哥他现在不在,不然我怎敢来找你?」
阿端一呆:「他去了哪里?」
「不知道。不过我看他是出了馆子,往街外去了。依他那贪财的性子,多半是自己越想越不值,向谢掌柜讨还拜师的银子去了。」
阿端睁着圆圆的眼睛:「那能要回来么?」
「哼,谢掌柜可是有名的铁公鸡,吞进去的银子能吐出来才怪。所以我来告诉你要小心些,你哥哥要不回银子,这口恶气还要出在你身上。」
阿端身子不自觉地一颤,低下头,泪水盈然。
「别哭了,你哥哥若是容不下你,还有我呢。我这两年也攒下几个钱,足够给你安置个住处。」
阿端听他说的诚恳,心知小九是这锦春园里唯一会关心自己的人,心头一热,微微一笑:「多谢你了。」
他眼中明明还噙着泪水,淡淡的笑容却让清秀的小脸粲然生辉,宛如一株含露绽放的小小白菊,说不出的惹人怜惜。小九看着,不觉痴了。
惴惴不安的等到晚间也不见兄长回来,阿端一颗心怦怦乱跳,既担心他出了什么事,又怕他真要不回银子,拿自己出气。
眼见天色渐黑,阿端再也按捺不住,走出房门。
这时的锦春园,正是客人最多的时候,平时青珞是绝不允许他出门的,就怕遇上些不规矩的嫖客,惹了什么麻烦。
阿端走到前院,只见灯火辉煌,人群双双对对来往穿梭,嬉笑声更是不绝于耳,心里一阵害怕,连忙低了头,沿着墙边疾走。
「哎,那个小美人,等等……」
不正经的调笑声传入耳里,阿端目不斜视,走的更急了。
「我说你呢,停步!」
一只手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腕,吓得阿端一惊。只见抓他的是个锦衣玉袍的青年男子,一脸酒色过度的模样,想必是此间的嫖客。
「好清秀的人儿!」男子见了阿端的容貌,显然有些吃惊,回头向身边浓妆艳抹的少年道,「玉烟,这可就是你的不是了,几时园子里来了这么出众的孩子,你都不给我引见引见。」
那叫玉烟的少年冷哼道:「人家才不是做这一行的,别动你的歪心思了,走吧!」自己的客人被别人吸引过去,他显然很不高兴,狠狠瞪了阿端一眼,拉扯着那人离开。
直到两人走得远了,阿端这才长舒了一口气。经此一番惊吓,看看前面斑斑人影,竟再没有勇气走过去。他正自犹豫,忽听一个凌厉的声音道:「你不好好待在房里,在这里做什么?」
阿端一怔回头,只见兄长正怒气冲冲地站在身前,心中欢喜,一时竟忘了害怕,小声道:「我见你这么久都不回来,担心你……」
「不必了,你若真是担心我,就少给我惹些麻烦,说不定我还能多活两年。走,回房去!」
阿端不敢多说,乖乖跟在兄长身后。他这才注意到,兄长走路一瘸一拐的,幸亏身旁有人搀扶。
扶着兄长那的人身材十分高大,比他要高半个头,而比自己怕要高出一个头了。黑夜之中也看不清容貌,只是从那身质地良好的衣裳看来,此人出身不凡。
尽管对这个陌生人有些好奇,阿端更多的注意力还是在兄长身上:「哥,你的脚怎么了?」
他这话不问还好,这一问,青珞是怒从心头起,狠狠地道:「还不是因为你!」
原来他向谢掌柜去讨银子,一来他为人悍强,谢掌柜也素来怵他三分,二来终究是对方理亏,所以一番唇枪舌剑之后,谢掌柜当真将银子还给了他。哪知天有不测风云,才出巷子口,银子便被个蒙面大汉抢了去。
「哼哼,若不是这个死人像木头桩子一样挡在前面,还不长眼地将我撞倒,那贼人早就被我抓到了。」说着,青珞狠狠地瞪了身旁男子一眼。
那男子淡淡地道:「原来我站在那里不动,也能将你撞倒。」
「谁叫你不长眼睛堵在路中间的?现下是我受了伤,这总不错吧?」
那男子便不再说话,似乎是无话可说,又似乎是懒于跟他争辩。
阿端听他们说话,倒也听出个大概。应该是兄长在抓贼的时候,不小心撞在这男子身上,伤了腿脚。而这人多半是拗不过兄长的胡搅蛮缠,才答应送他回来。
说话间到了住处,阿端推开门,那男子将青珞扶到床边坐下,才道:「现在已经送你到家,我可要走了。」
「且慢。」青珞抱起胳膊,一副不肯善罢甘休的模样,「你就这么走了?」
那男子忍住气:「你还想怎样?郎中带你看过了,跌打酒也涂过了,这点小伤休息一两天就能好,还有不满意的?」
「话是这么说,可你知道我是做哪一行的?」
男子送他进来的时候就已经知道这是一间娼馆,也正因此才感到浑身不自在,恨不得早早离开,皱眉道:「在这里还能做什么好行当?」
看出对方神色间的轻蔑,青珞笑了出来:「你可知道,我们这样的人身体就是本钱。现下我的脚伤了,满身都是跌打酒的味道,你让我怎么接待客人?我这两天的生意可全都泡汤了。」
「废话少说,你想要多少?」男子终于听明白,原来他是开口讹钱。
青珞嘻嘻一笑,有些卖弄的勾了勾鬓边发丝:「以我的身价,这两天怎么也要五十两吧。」
阿端一直在旁边听着不敢作声,这时吓了一跳。心想兄长真是狮子大开口,他接三个月的客都赚不来五十两,那人一定是不肯给的。
哪知那人二话不说,真就掏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够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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