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照红尘(出书版)作者:流水无情/流水潺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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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珞也料不到对方如此爽快,接过银票,一双凤眼弯的如同月牙儿一般,笑道:「够了,够了……既然有了银子,这事我也不追究了,全当自己倒霉。阿端,去给我打盆热水来,我要好好泡泡脚,哎,真是疼死我也。」
「是。」明知他是做给人看的,阿端却不敢耽误,连忙应了出门。
不多时烧好了热水,端着木盆正要进屋,忽然角落里迸出一个黑影挡在身前,吓了阿端一跳。细看时,竟是适才那男子,原来他还没走。
「你叫阿端?」那人的眼睛在黑夜里闪亮如星,透出兴奋的光芒。
阿端怔怔的点头。
那人又凑近了些,忽然伸出手来,托起他的脸仔细端详。
这种行为简直跟调戏一样了。阿端本想躲开他,可是手里端着一盆热水,又怕不小心把水洒了,抖声道:「请你……放开我,不要然我……我要叫人了。」
男人笑了笑,果然松开手,道:「你一直住在这淞阳府么吗?」
不知他意欲何为,阿端只得战战兢兢地道:「我本来在乡下,十二岁的时候跟在我哥哥身边,就住在这里,现在有四年了。」
「四年。」那人似乎在思索什么,点了点头,「这就对了。」
阿端奇道:「什么对了?」
「阿端、阿端,不过让你打盆水,你死到哪儿去了?」叫喊声从房里传出来,却是青珞等得不耐烦了。
「来了,来了!」阿端慌忙应道。见那男子已然转身离开,他纵有满腹疑窦,也无暇追问。
一进门,只见青珞正斜倚在床上,拿着那张银票爱不释手。「早知道他出手这么痛快,说一百两就好了。」
阿端不语,他不满兄长的做法,却不敢说什么。他蹲下身,测试盆中水温,手掌划过之处,带起一阵涟漪,而想起那男子奇怪的言行,心中也是涟漪阵阵。
总有种感觉,那人还会出现。
第二章
阿端的预感不错,只是他没想到和男子的第二次见面竟是在那样的情形之下。
「阿端,阿端!」
阿端正在灯下缝补旧衣,闻声开门,认得来人是锦心的贴身小厮紫棠。
锦心是锦春园里的红人,「老爹」对他礼遇有加,住处也是在前院。这紫棠跟着他,自觉身分高人一等,平日里从不到后院来的,这回可真是稀客。
不等阿端开口,紫棠劈头就道:「你哥哥叫你把他那身什么绮云罗找出来,他要穿。」
阿端怔了一怔,他知道这「绮云罗」是兄长最好的衣裳,平日仔细打理,逢年过节也舍不得穿上一回。今天是什么日子,竟要用到这身衣裳?
「你哥哥交了好运了。今天来了一位大贵人,说是从京城过来谈生意的,一出手就包下了暖音阁,还点名要你哥哥服侍。后来劝酒的时候,好像是把衣裳污了,老爹就让我给他拿换洗的衣裳来……」紫棠一面说心里一面埋怨,老爹也真是的,谁不好支使,偏偏支使他,这若让锦心公子知道,还不剥了他皮?谁都知道,锦心公子和那泼货青珞是解不开的冤家对头。「你还愣着什么?快去呀!」
阿端回过神来,连忙去找衣裳。
这里紫棠坐立不安,生怕让锦心发现不好交代,见阿端还磨磨蹭蹭的不出来,一个劲儿的埋怨:「快点,快点!算了,我不等你了,你自己把衣裳送到暖音阁去,我可有事先走了。」竟真自顾自去了。
等阿端抱了衣裳出来,早就不见紫棠的人影。他心里暗暗着急,自己贸然到前院去,必然遭到兄长的责备。可是衣裳送不到,惹恼了客人,就不是责备几句可以了事的了。只好硬了头皮往暖音阁去。
好在这暖音阁是专门给贵人们备下的僻静小院,路上倒也太平。阿端战战兢兢的敲门:「衣裳送来了。」隐隐听见里面兄长的声音说道「进来吧」,连忙推门而入。
扫了一眼,只见房间内空无一人,他正自纳罕,又听兄长道:「把衣裳搭在屏风上,你可以出去了。」
阿端这才看见屋里竖起一道锦面的屏风,屏风后隐隐有人影晃动,原来是兄长正在沐浴。他连忙将衣裳搭上屏风,退了出去。
还好,兄长似乎并不知道衣裳是他送来的,想到这里,阿端长出了一口气,快步走出暖音阁。
「阿端?」
身后有人在叫他,那声音有些耳熟,阿端回头一看,心里忽然「咯」的一跳。
「是你?」
昨晚的男子,居然在今夜又出现了。
想问问他为何会在这里,但是胆怯的毛病让阿端不敢开口。对方却先发话了:「你怎会在这里?」
「我……我给兄长送衣裳来。」说到这里,阿端忽然想起什么,「莫非你就是包下暖音阁的那位大贵人?」
他见对方笑了笑,没有否认的意思,心里忽然一阵失落。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何会这样,只是毫无道理的觉得,这个英挺俊朗、全身上下流露出高贵气息的男子应该和那些脑满肠肥的嫖客是不同的。
他垂下眼帘,不想让这种情绪泄露出来,低声道:「我要回去了。」
「等等,我还有话跟你说呢。」
阿端有些慌乱,还有些没来由的气恼,涨红了脸,道:「我、我虽然住在这里,可不是小倌!」
「我知道。」那人笑了笑,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我就是想跟你说说话,没别的意思。」
阿端便不说什么了,还是低着头。
那人又问:「你刚才为何生气?我把你当成小倌,你不高兴是不是?既然如此,为何还要住在这种地方?」
阿端心里一酸,听他的口气,倒像是在责问自己。心想若是有别的出路,谁愿意留在这里被人欺凌耻笑?他不愿多说,道:「我哥哥还在里面等你呢,你快去吧,我也要回去了。」
那人也向暖音阁里看了一眼,道:「也好,你先去罢。」
明明对方是顺着他的意思,阿端心里却觉得很不是滋味,行了个礼,转身离开。
「对了。」等他走出几步,那人忽然又道,「我叫林子骢。」
「我叫阿端。」
林子骢微笑道:「我早知道了。」
阿端也觉得自己说了傻话,脸上一红,一溜烟的去了。
这天晚上,青珞没有回来睡,阿端自然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他躺在床上,有时睁眼看着窗外,月光将树影投射在窗纸上,斑斑驳驳,看得他心里一阵烦乱。可要闭上眼睛,眼中却总是幻现出林子骢和兄长偎依在一起的身影,扰得他不敢轻易合眼。连他自己也不清楚,为何会对一个陌生人如此在意。
就这样翻来覆去,一直折腾到天光放亮,他才睡着了。可一眨眼的功夫,又被一阵敲门声惊起。
「阿端,你怎么还没起床,快把门打开!」
等到阿端开了门,青珞早就已经不耐烦了,张口就是一顿数落:「真是的,我一不在你就偷懒,这太阳都快晒屁股了,还不起床,真不知道我养了一个人还是养了一头猪!」
阿端不敢作声,等他骂完了,才小心翼翼的问道:「哥,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照以往经验,青珞但凡陪客人过夜,不到晌午是回不来的。
「回来睡觉。」青珞打了个呵欠,往床上一坐,「这年头,真是什么人都有,真不知他是傻了,还是钱多了没处花!倒是害得我一夜也没睡……阿端,我这回的客人你也见过,就是前儿晚上将我送回来的那个。」
「原来是他。」阿端淡淡应了一声。
「起初我还以为他是来找我麻烦,心里担着惊。后来才知道,这人根本是个傻子!到娼馆花钱,居然什么也不做,就为了找人聊天……」
阿端心中一动:「什么也没做?哥,你指做什么?」
青珞白他一眼:「还能做什么?自然是快活之事。你也在这里呆了这么久,别告诉我你听不明白!」
阿端脸上一红,心里却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低声道:「那你们就只说了一夜的话?」
「是呀。哎,看他身板儿不错,我还当一定有两下子,原来是个绣花枕头!」说到这里,青珞突然吃吃地笑了起来,「他不会是根本不行吧?」
阿端小声道:「你别这样说人家……」
青珞撇撇嘴:「说他又怎样?反正他也听不见。」
阿端假作不经意地问:「那你们都说些什么?」
「我有什么话跟他好说?都是他问我,出身哪里?家里还有什么亲人?问起死去的爹娘,还问起了你……」
阿端心里一跳:「问我?」
「问你多大了,性格如何……唉,我困的要死,哪有心情陪他东拉西扯?他要做就做,不做便罢,一个男人婆婆妈妈,让人看了憋气!不过我这一晚也不亏,他问我一句,我就要他一两银子,一个晚上,净赚三十多两。」提到银子,青珞的眼睛就亮了,脸色也柔和起来。
「那很好。」阿端苦笑了下,心想在兄长眼中,大概什么也没有银子来的亲切。
青珞又自言自语的说道:「这人也不知什么来路,今早还有轿子来接他去谈生意,他在淞阳,至少也该有间宅子吧,为何要住到娼馆里来?明明包下我,又不办事,看来又不像是贪恋温柔乡,他到底有什么目的?」
他想了想,只觉那人身上处处透着诡异,可是上下眼皮不停地打架,实在不容他多想,侧身倒在床上:「算了,管他怎样,我有银子赚就好……唉,真是困死了,我先好好睡一觉再说。阿端,你到暖音阁的门口守着,看见他回来,就赶快来将我叫醒。这可是一座宝山,千万不能让别人给挖走了。」声音越来越小,渐渐起了鼾声。
阿端自是不敢违背兄长的话,快手快脚的穿了衣服,赶着去暖音阁。
他就在暖音阁的外头守着,直等到过了晌午,也不见林子骢回来。他又困又饿,往石阶上一坐,居然就这么睡着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朦胧中似乎有人在叫他的名字。他应了一声,却不愿醒来。然后有一只手伸过来,将他打横抱起,他这才一惊睁眼,正对上林子骢那双点漆般黑亮的眼眸。
「你醒了?」他问。
「你、你要做什么?」一怔之后,阿端意识到自己正被人极不庄重的抱着,不安的挣扎起来。
林子骢将他放开,摊开双手,温声道:「我看你睡在地上,怕你受了凉,又叫不醒你,就想把你抱到屋里去,没别的意思。」
阿端脸红了红,也觉得自己大惊小怪了,低声道:「多谢你了。」
林子骢笑笑:「那倒也没什么。对了,你在这里做什么?是等我回来么?」他的眼角浮上一丝喜色,神情更柔和了。
阿端这才想起兄长的吩咐:「我哥哥要我守在这里等你回来。不行,我要赶紧回去跟他说!」
「慢着。」林子骢一把拉住他的手。
两只手掌相触,来自对方的体温让心里有了异样的触动,两人都停下动作,看着彼此相握的手。
阿端的心怦怦的跳。他这一辈子心都没有跳得这么厉害过,他仿佛都能听到自己紧张的心跳!
他慢慢抬起头,看向林子骢,而对方,也正凝视着他。那双乌亮的眸子里,藏着三月的风,藏着黄梅时节的雨,绵绵密密,斩不断、躲不开。
他心头一震,抽开了手。
林子骢的声音传到耳边:「别叫他来,我只想跟你说话,好吗?」
鬼使神差般的,他点了点头。
一片春愁带酒浇,江上舟摇,楼上帘招。
秋娘容与泰娘娇。
风又飘飘,雨又潇潇。
何日云帆卸浦桥?银字筝调,心字香烧。
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热闹的顺福巷里,倘若你肯静下心来侧耳倾听,便会听到一曲清歌飘飘缈缈,从楼上飘落下来。
那楼,便是顺福巷最大的酒馆千金楼;那歌声,便是出自千金楼里最出名的歌者。佳酿美酒值千金,清歌一曲也千金难求。
「怎样?」暖阁里,坐在主位,一身员外打扮的中年男子捋着黑须笑道,「比起京城的大雅之音,咱们这淞阳小调如何?就怕入不了你林老弟的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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