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翩翩逐晚风+番外 作者:雨中岚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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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种田文 相爱相杀 怅然若失

  孟子莺便拆了盒上封签,取出一把洁白无瑕的玉骨扇,是他兄长平日素喜之玩物,打开一看,扇面上镂雕了四个大字“君子不哭”。
  原来不独他犹记幼年之事,以指触字,抚今追昔,直令人肠断心摧,恨入骨髓,爱入骨髓。
  沈怀秀一见字迹便知是孟子攸亲手所为,联想到堂前匾额,忖度必有深意,就不多言。
  孟子莺将扇子啪地一合,放回原位,道:“子莺看过了,劳烦嫂嫂了。”
  沈怀秀自知不能勉强他,眼睁睁看着两人两马跃下高岗,沿着清流激荡的溪水一路往东而去。
  朱砂小声问道:“九公子还会回来吗?”
  沈怀秀淡淡道:“天下再大也有碰头的时候,撞墙了自然会回来,纵然杀荷斩叶,也禁不住藕断丝连。”
  子莺惦记在段家别业听到的消息,一路快马加鞭,在快入扬州地界的一个驿站换马时,只见大路上有一骑压地飞来。孙季仁眼尖,一眼看出马上是一个临溪的孙氏子弟,出声唤他,那一人一马本已越过他们,又勒马回头。原来他是孙叔业派来专门接应孟子莺和孙季仁的。
  事情与子莺听到的一丝不差,在长江入海口处有一连串一二十个大大小小不等的岛屿,沿着海岸线分布,最大一个过去叫陈家岛,后来朝廷在这里设置了瀛州,遂成为州治所在,受扬州管辖,具体位置在富阳郡和东平郡之间的海上。此次瀛洲暴乱,和富阳、临溪过去发生的暴乱大差不差,总是为增赋所引起。稍有不同的是,富阳、临溪以务农为主,瀛洲地处海上,海运贸易极为发达,中外商贾云集,是朝廷允许的少数几个能够自由贸易的口岸之一。
  朝廷命富阳郡和东平郡各自出兵一万收拾瀛洲乱局,傅熙因上次白雁声荡敌有方,给他三千府兵,白雁声自带了临溪三千子弟,并六千人驻在富、东交界处的海滨,等候时机凭海临风,收复瀛洲。
  子莺一行三人行到东海之滨的小渔村,黄昏已至,又逢潮汐,寒气四溢,唯独农家点点渔火可慰人心。孙叔业自一户大点的渔民房子中走出来,看见两人寒暄问好。子莺左顾右盼,不见白雁声,一问方知早上已带兵出海了,不由跌足暗叹,竟和上次一样又是走偏了。
  孙季仁见他脸上懊悔,温言安慰:“潮落了,我们另寻舟楫追上去就是了。”
  孙叔业在一旁目视两人,含笑不语。
  三人进了渔家,眼前豁然一亮,原来这里早已改成行军布阵的所在。房中拼了几张桌子,摆着几盏油灯,铺着海舆图,孙叔业先前正在研究勘察。
  孟子莺站在桌边,找到陈家岛,指着一连问道:“富阳郡的人马在哪里?今日开战了吗?战况如何?为何至今未归?”
  孙叔业道:“富阳郡有四千人马,在邻近渔村,仓促之下尚未集合齐全。”
  孟子莺眉毛立起:“叫白大哥一个人去打瀛洲?好算盘。”
  孙叔业摇摇头,道:“白大人非到陈家岛。”
  孟子莺一愣,见孙叔业指了海舆图上的一处所在,目中含笑道:“游鱼虽有入釜之意,无钩不能上岸,一上钩来,欲去而不可得。”
  中夜寂静,毕竟秋末冬初,孙季仁半夜起来小解,不一会儿就手脚冰凉。他是山里长大,虽也见过大海,却是头一次宿在海边,听不惯潮声喧嚣,闻不惯海水腥咸,正想走回小屋继续睡觉,冷不防看见月光照在海边一处礁石上,石头上坐着一个人。
  他淌水过去,见孟子莺面朝大海抱膝而坐,身上衣衫叫海风吹得猎猎作响,不觉出声道:“孟兄弟,你这么晚不冷吗?”
  孟子莺本来也听见有人过来,只懒得搭理,谁料须臾之间,孙季仁竟然也攀上了礁石。
  茫茫大海,漆黑一片,只有月光照射的地方勉强可以瞧见些暗流涌动,孙季仁也不知他在那里坐了多久,又有甚好看的。方欲开口询问,只听他低低吟道:“海客谈瀛洲,烟波微茫信难求。”
  孙季仁道:“孟兄弟不必担心,只要白大人诱敌之计成功,陈家岛指日就可拿下。”
  孟子莺“唔”了一下,不再出声,也不知两人枯坐了多久,恍惚间见东边海天相接的地方露出一丝红光来,月盘西天渐渐暗淡下去。孟子莺倏地站起来,望向东方,惊得孙季仁几乎跌下礁石去,海面上依稀可以看见几艘小船正向岸边划来。
  崇明十四年十一月,白雁声与姗姗来迟的富阳郡守备郭淮左共同攻下瀛洲州治所在的陈家岛。
  陈家岛地盘不大,方圆不过十几里,然而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在海船上就见岛上郁郁青青,粉墙黛瓦间杂期中,依山之榭,临水之轩,更有一处九层浮图塔高高矗立,层层铁马叮当,海鸟翱翔。
  孟子莺与白雁声齐登上岛,早有人来汇报战况,听说郡守府遭祝融,一帮人正忙着救火。两人对视一眼,也不管后面富阳郡郭淮左还未上岸,打马往郡守府去了。那火烧得汹汹,孙季仁并几个大汉正拼了命地往上面浇水,孟子莺在马背上大喊:“先救簿册。”
  一帮人手忙脚乱,白雁声见此时烧得也差不多了,便劝人放手,只有子莺不死心,仍在那里寻他的账簿、户籍册。
  白雁声看着好笑,忽听有人跑来报告,说是有兵士骚扰良家妇女。他脸色一沉,没顾上跟子莺说话,打马往街市而去。但见瀛洲郡守府后的老街上,两边房屋林立,家家前店后坊,布告招牌踩得遍地都是,可想平日繁华景象。只是此时家家户户门扉紧闭,街中打斗痕迹俨然可见,中街水井处聚了两派人马,正相互叫嚣,青石板上伏着一个头发披散呜呜哭泣的女子,却并非夏朝人的服饰。
  白雁声心中一紧,连忙打马上前。他来瀛洲之前,特为在军中立下规矩,说瀛洲地处海上交易要道,中外商旅汇集,外番人极多,尽管暴、乱之初就大多离岛避难,但是仍不乏长居岛上的,一个不小心就有损国威,扰乱邦交,因此严敕军纪,需秋毫无犯。但他管的了手下人,却管不了郭淮左的人。两郡人马因此而对立起来。
  正喧嚷之际,忽听街上马蹄答答,青石板上一匹照夜白展眼奔来,马上一人身材魁梧,藕荷色战袍,离得近了见他翻身下马,动作矫健,畅快淋漓,众人都在心里喝了一声好。
  临溪兵在他手下练了一年,熟之又熟,见主帅到来,便纷纷后退,让出地来。富阳兵只见一个浓眉大眼的青年将军走上来,风流倜傥,中气十足道:“何事惊扰?”
  临溪兵中推出一个头破血流的富阳兵来,众人道:“此人不遵军纪,淫辱妇女,被我等逮个现行。”
  富阳兵立刻哗然起来。也有叫屈的,也有抵死不认的,也有破口辱骂放狠话的。
  白雁声走上前先将那个地上的女子扶起,问道:“是他欺负你吗?”
  那女子肤色微黑,满脸泪痕,点点头称是。
  白雁声向那地上的富阳兵道:“临行誓师之时想必你也在,郭将军说不许骚扰百姓,你为何不听?”
  那人早被揍得满头是包,强辩道:“她是番婆子,出来卖的,蛮夷异类,不在良民之列。”
  富阳兵都跟着附和他。
  白雁声长啸一声,逼人杀气蓦地袭来,强压下众人聒噪之音,朗声道:“我不管本番外番,她也是人生父母养的,素来奉公守法,寒夜家中也有人等她回去,活得堂堂正正,岂容人欺辱。你们且散去,这人我带给郭将军处置。”
  富阳兵见他要把人带走,岂能干休,正要上前冲撞,忽见他拔剑出鞘,一剑砍向水井,只听一声巨响,水井口的大石板被他一剑砍断。
  “谁再不听军令,有如此石。”
  瞧不出他年纪轻轻,公子哥儿般的人物,居然有此厉害的手段。富阳兵见了都心惊胆寒,又兼他目光炯炯凌冽一扫,身上几乎被戳出个洞来,只好忍气吞声四散了去,自有人去给郭淮左打小报告,不在话下。
  白雁声吩咐临溪兵护送那女子回去,谁料她双膝一跪,抱着白雁声粉底皂靴,用一口流利汉语仰面求道:“将军,我还有些姐妹,逃散了,恐遭人报复,请将军好人好事做到底吧,救救她们吧。”说着手往浮图塔的方向一指。
  白雁声带人赶到塔外,远远只见淫声恶语不断,野地上、佛塔下有七八个兵士正在行那虎狼之事,女子凄厉哭喊,与铎铃铁马敲打的声音一起回荡在海面上。
  “菩萨在上,这造得什么孽呀。”他身边一个亲兵不忍道。
  不待他命令,手下人早已冲上前去制止恶行,他环顾左右,耳边忽然传来一叠声男人的惨叫,抬头一看,心道不好,佛塔里还有。
  疾步跨入塔门,只见地上躺着一个富阳兵,双手捂脸,血迹斑斑,痛的满地打滚,一边缩着一个衣衫不整的女子战战兢兢。白雁声问道:“是你动手的吗?”
  那女子吓得面无人色,连喊:“不是我,不是我”。
  正当此时,“咻”一声一物打中地上富阳兵的脑门,那人挣扎了几下彻底消停了,血水从脑门上汩汩流出,染红了大殿里的莲花地砖。
  白雁声抬头望去,大殿光线暗淡,四面立着无数泥塑木胎的佛像,一个番邦少年躺在正中一个珈蓝菩萨头顶上,萧然坦卧,一手里拿着一把弹弓,一手里掂着几颗琉璃珠子玩儿。
  暮鼓晨钟,香烟缭绕,法相庄严,大珈蓝披着薄纱的天衣,发髻高耸,将那慈悲的目光投向大殿中央,在这恬静的净土世界里,这少年竟然毫无顾忌地血染大殿。
  白雁声皱眉道:“你怎么出手伤人?”
  那少年抬眼看了看他,方坐正身子,在菩萨的额头上垂着赤裸的双脚,仍是掂着弹子玩儿,开口是北地的腔调:“他不该死吗?我本来睡得好好的。那姐姐叫得也忒惨了些。”
  白雁声见他年纪不大,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为何在这里?”
  那少年道:“阿荣。我月前被人从海上卖到这里干活来着。”
  白雁声道:“哪个荣,是枯荣的荣,还是,”他一语哽咽,想说还是雁蓉的蓉。
  谁知那少年冷冷道:“是戎狄的戎。”
作者有话要说:  看得人好少,哎,都没劲写了~~~~~~~~~~
 
  ☆、番外重阳
 
作者有话要说:  休息下,偶尔看看闲文~~~~~
  番外重阳
  元帝尚未南渡之时,巴蜀之间的益州郡有几户显赫土著乡绅,时人称孟、沈、雷、薛,皆诗书簪缨之族,钟鸣鼎食之家。四家相互联络有亲,扶持照应,一损皆损,一荣俱荣。这年夏末秋初,孟家的长子点了本地郡守的缺,于是乡里震动,四家亲戚并着益州城里有头有脸的,流水似的赶来道贺。
  时近重阳,孟家花团锦簇,后院西南角有一方寒塘,万竿残荷,数间临水之轩。透过后窗上蒙着的天青色的软烟罗往里瞧去,正中一架胡床,挂着银红霞影纱的帐子,床边坐着一个穿鹅黄色家常衣衫的丫头,年约十五六岁。床上躺着一个年纪也不大的妇人,满额滚着汗珠,面如金纸,腹部高高隆起。
  那丫头握着主母的手,强自镇定道:“夫人再忍忍,稳婆稍后就会来,方才已叫菱儿去回大夫人了。”那妇人略点点头,疼得狠了也不见她喊叫,一味把牙咬得死紧。
  如此过了小半个时辰,天色越发暗了,晚风一过,秋声秋雨透窗而来,风中笙簧间作,笑语盈耳,是重阳节祭祖之后孟府里坐席开戏,宴请宾客。主仆两人远远听见又是萧索凄凉,又是心急如焚。
  那妇人虚虚说道:“今日重阳人多事杂,想必管不及咱们了,碧鸳你去烧些热水来,再备些个剪刀布帛,以防万一。”
  那丫头应了声,就去廊下取水生火,烧水之时便见雨声淅沥,池面皱碧铺纹,寒风侵肌,塘边一亩湘妃竹凤尾森森,龙吟细细。等水沸了,拾捡好东西,仍不见小丫头菱儿回来。
  碧鸳就仍回卧房里坐在床边与主母说话。那妇人疼了这大半日了,脸上早没了血色,只剩个气若游丝,眼睛半开不开地答应着。碧鸳正发着愁,忽听窗下有人低唤了她一声。她走到窗前一看,正是小丫头菱儿,忍着火蹑手蹑脚走出房间,拉了她疾步到后院竹林中,一指狠点她额头道:“我的亲娘,你跑到哪里去玩了,现等着你救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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