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翩翩逐晚风+番外 作者:雨中岚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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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种田文 相爱相杀 怅然若失

  孟子骞口中喃喃念道:“佛经有云:当思美女,身藏脓血,百年之后,化为白骨。”他说到最后,眼光迷离,七窍都流出浓浓血水来。
  孟子攸暗叫一声不好,没想到他会服毒自尽,还有太多疑问没有问出口,于是一手捏住他下颏,一手点了他身上大穴,孟子骞还兀自大笑着说道:“没用了,方才拭泪的时候就吞下去了,见血封喉,多谢你赏我的那两个耳光。你一向清白无辜,做弟弟的怎么忍心脏了你的剑呢。还是我自己动手方便些。”
  嫡亲兄弟眨眼死在自己手里,还不知道娘亲知晓以后要怎么寻死觅活,饶是孟子攸见惯了生杀予夺的场面,心中又是凄凄又是烦乱,竟然一时没了主意。便是他犹豫的那会功夫,孟子骞已经气绝身亡,死前最后一刻嘴唇微动,想说什么,孟子攸凑过去时,却已凝成了一个微笑,又像是嘲弄。
  他没听见孟子骞最后一句话,说的是:哥哥,我终于骗过你一次了。
  沈一舟等着孟子攸从院中出来,等了整整一个下午,他心里暗自腹诽,竟不知兄弟两有这许多的断头话要说么。到了傍晚之时,飞鸟回林,朔风凛凛,侵肌裂骨,才见孟子攸从里面出来了,哪怕手刃了亲弟依旧是轻尘不染,蹙着好看的眉毛,脸上说不出是悲伤还是懊恼的伤情。沈一舟与他素日亲近,远远地观他唇语,只听他自言自语道:“原来他的书房布置得和小九的一摸一样。”
  沈一舟想起方才听到一耳朵的闲话,心里咯噔一下,面不改色迎了过去,轻声道:“世子,有青州的消息。”
  孟子攸恍然从梦中惊醒,边走边问:“是陈远达收拾了鲁安臣?”
  沈一舟与他稍错开半步之遥,道:“是,鲁安臣战死,被他裹挟反叛的将士十之六七都缴械投降,发回了荆州,还有三成荆州兵,陈远达问怎么办,人是不能放回荆州了。”
  孟子攸沉吟半响道:“交给陈远达带吧。”
  沈一舟脚下略顿,只一瞬间,孟子攸觉察到也停了脚步,目光凌厉回视他:“怎么,你有别见?”
  沈一舟尴尬笑道:“不是。只是如此一来,陈将军手里便有十三万人马了,超过西川一半的兵力,我只怕他又要说什么不堪重担,千古艰难惟一死了。”
  孟子攸想起老者话中大有幽怨之意,心中也自感伤,轻声道:“事去千年速,愁来一死迟。我知道他怕父王忌惮他掌兵太久,我预备领父王的令,命他马上攻打邕京,你告诉他,不论成败,我总是看顾他的家眷就是了。”
  他说话情辞恳切,沈一舟知道确非虚言,却还是砰然心惊,幻想自己如果有这么一天,那种被轻易尘封进历史的滋味。他知道,如果真有这么一天,他对他也是像今日的孟子骞、陈远达一样的心思。
  总是有爱无恨,便有怨怼,也是情多过于仇吧……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我想信息大大的有~~~~~
 
  ☆、第三十一章
 
  鲜卑军队既退,徐州城里暂时大大喘了口气。谢鲲却知真正艰难的是在后面,命白雁声加紧修缮工事,四处巡视险恶之处,待到向晚之时,手下提醒,抬头见皎月东升,方才想起今夜是中秋佳节。
  回到府里,管家说小姐在后院备好了酒菜,谢鲲哪里还有闲情雅致,却不忍拂了女儿的心意,勉强移步花园。见亭中一张供桌,略摆了些应景果脯,谢连璧正在给亡母上香。谢鲲跟在她后面上了香,父女两人这才在桌前落座。
  谢鲲抬眼望着女儿,画黛弯蛾,秋波流慧,弱态生娇,连连叹息:“璧君,父亲对不起你们母女。”
  谢连璧大感意外,不由恳切道:“自母亲去后一十六年,父亲再无续弦之意,视小女如珠似宝,从无亏待女儿,今日何出此言?”
  谢鲲眼眶渐红,眼角渗出几滴眼泪:“就因为怜惜你早岁丧母,一直想留你在身边多叙亲情,反而耽误了你的婚事,如今是乱世,仓促之间哪得觅到一东床佳婿,堪配我儿?”
  谢连璧没有觉出老父话中的一丝悲凉之意,心想原来是这档子事,于是嗔怪道:“爹爹,不要说这些,女儿陪你一辈子。”
  谢鲲摇摇头,他这个独女一直充半子□□,除了舞刀弄枪不会,其它一概不输男儿,他自知多说无益,连连浮了三大太白。谢连璧在旁斟酒,也觉出异样,轻声问道:“爹爹,战况如何?”她心里想往年徐州也常受胡虏骚扰,但是北有幽州,西有云州、中州,多有奥援,不曾像今日这样沦为抵挡鲜卑铁骑的最前线。
  谢鲲仰望天空,疏星皎月,漫漫长夜,涩声道:“贼来势大,不过这还不算太难抵挡,我所担忧的是,”他说到这里,忽然话题一转,望向谢连璧道:“璧君,若是徐州城破,你会怎样?”
  谢连璧愣了一愣,在她十八年的岁月中,谢鲲就如泰山一般可靠,于是倏尔一笑,肌映流光,脆生生道:“有爹爹在,凭他千军万马也是过眼云烟。若是真有万一,出门就是东湖,再不济,后院还有几棵老梅树相待,总有路可以走。”
  谢家父女闲话之时,白雁声一行人还在城头巡视。中夜寒冷,家里下仆给他们送来了大氅,白雁声接在手里,吩咐正欲回转的仆人道:“叮嘱阿戎,顺便告诉婉夫人,胡虏围城,城里下了宵禁,看顾好孩子们,不要四处走动,小心被误作奸细。”
  下仆应声而去。孟子莺在一旁当做没听见。
  他们站在城墙之上,朔风凛凛,兵甲之上都蒙着一层白霜,鲜卑大营远远在三十里之外,眼力绝好的人才能看见点点营火,好似天边寒星,闪烁不定。不知何时起,北风中传来悠扬笛声,余声靡靡绮绮,徘徊顾慕,有熟悉音律的兵士低声道:“是《别鹤操》”。于是城头戍卒仰首见中秋纱月摇影,无不离思萦怀,更有甚者低低啜泣起来。
  白雁声不由蹙眉,孟子莺冷笑一声:“雕虫小技,也敢班门弄斧。”说着取下九霄环佩琴,揉身上了城头飞檐,盘膝一坐,双手拂弦,雪竹琳琅,凛然清洁,又似长风吹林,迸泉飒飒,盖过了笛声。
  白雁声和孙季仁都不通五音,身边的亲兵恰好世代乐籍,喜道:“是《胡笳五弄》,幽云沦落之后乐人谱曲而成。”说着就哼唱起来:“胡人数年收渔阳,渔阳士女皆趋将,岂无父母与兄弟,闻此哀情皆断肠。”音韵不绝,句度流美,在他带领之下,守备兵卒都齐声哼唱,激起同仇敌忾之气,方才忧思一扫而空。
  孙季仁仰面傻傻看着,白雁声面露微笑,方要鼓掌,忽然觉出空中传来几不可闻的破音,脸色急变大叫道:“子莺小心”,话音未落,嗤嗤风声,一支羽箭贴着孟子莺面颊射了过去,落在屋瓦上。子莺翻身下檐,琴声不停,嗖嗖三只羽箭又追随而来。
  白雁声飞身至城墙之上,弯弓射箭,七箭连发,远处笛声骤绝。
  孟子莺放下手里九霄环佩,凝神细听,四下里静可听针,一片静谧。
  白雁声回到他身边,急问道:“你没事?”
  孟子莺摇摇头,举起手臂,二指间夹着一支玄色羽箭,比寻常羽箭更长更粗,箭头生铁铸有倒钩,箭尾狼羽染成五色,他细细端详,疑窦丛生。去年邕京之围,他和陈远达战场对阵之时,陈远达最后被流箭穿颈而过,射中他的羽箭便是这样的。
  中夜这一番小小较量过后,众人更加不敢放松,一夜戒备到天亮。旭日东升之时,平原上地动山摇,飞尘连天,鲜卑军马一早攻城来了。
  谢鲲在城头看着,鲜卑军队到了城下,依然不急着攻城,从后军中推出几十辆大车,前车车门一开,卸下云梯、木板、锄头、铁锹等工具,白雁声方要命人火箭毁之,谢鲲摇头道:且慢。果然从后车中又赶下一批汉人来,俱是青年壮丁模样,脚上带着镣铐,在胡人驱赶下,扛起工具走到城下,在护城河上铺起木板来。
  众人眉头紧蹙,心想放箭又怕伤及无辜,不放箭胡人眨眼就到城下。不消一时三刻,木板都已铺好,军队缓缓过河,并朝那先前铺路的几十名汉人后背心放箭。那些汉人脚上铁镣叮当,躲闪不及,都倒伏践踏于马蹄之下。幸存的都扔下工具扑到城门下,大力敲打撞击城门,哭喊道:“谢大人,谢大人,放我们进城吧。”
  谢鲲紧抿双唇,脸色苍白,白雁声低声问:“大人,放他们进来吧,我去抵挡一阵。”
  孙叔业肃然道:“不可。后有强敌,正是圈套,况且这些人中必混有燕军奸细,放入城中,贻害无辜。”
  这点浅显的道理,谢鲲心知肚明,但又不能见死不救,从城墙上退下来,脸色更加难看,好似瞬间老了十岁。他素来爱惜声名,想到他日有小人拿此说项,致令一世清誉蒙尘,便是万箭穿心一般。
  白雁声左右为难,孟子莺在一旁心急如焚,都盼谢鲲拿出两全其美的方法,他们哪里想到一城之主爱惜声名竟然胜过人命,城头众人亦只有孙叔业知道谢鲲心里此时所想,虽然大为不齿,但是也知是明智之举,遂不言不语,冷眼旁观。
  便是犹豫的当儿,燕军已经射杀了一大半的汉人俘虏,剩下十来个人求生不能,越发全力撞起城门来,巍峨铜门竟然战抖了一下。
  孟子莺一抽腰间银鞭,孙季仁暗叫不好,伸手去捉他,这次却没有拦住。
  燕军只见一人从几十丈高的城墙上跃下,不待那人死活与否,千万支羽箭都一齐指向了他落地的地方。
  孟子莺甫一落地,便有成千上万的箭雨从四面八方兜头而来,他丝毫不惧,银鞭倏地崩直,银光闪烁密不透风,竟然变成盾牌一样,羽箭到了跟前都被砸飞,他这招叫“横扫千军”,一波羽箭刚停,便是鲜卑人弯弓搭箭的间隙,他长鞭出手,从左至右就将前排骏马的马蹄全都掀翻了一遍,这招叫“一鞭天下”,于是人仰马翻,后排鲜卑人踏着前排人马身上又蜂拥而来。越是情况危急,孟子莺越是冷静,头脑中闪过崇明九年在襄阳守城时所见,迎着鲜卑高头骏马,身子一矮,从马蹄下委身过去,鲜卑人哇哇大叫不好,马肚子又吃了一记。
  便是这转眼工夫,孟子莺已将汉人俘虏和鲜卑军马隔开,白雁声在城头看得分明,和身边孙叔业、孙季仁兄弟交换了一个眼色,朝城下大喊:“传令,快开门。”
  城下士卒还在发愣,孙季仁提气从内城跳下,几步迈到城门口,大力拨动门闩,一旁人略一怔忡,也跟着他合力打开门闩。厚重铁门刚开了一个缝隙,门外的人便拼命挤了进来。白雁声在城上瞅着,又大叫“关门。”孙季仁咬牙将铜门又复顶上。
  孟子莺手提银鞭,一边听着身后动静,一边睨着面前的鲜卑军士,他脚下铺着厚厚一层黑羽箭,羽箭上横七竖八躺着些肠穿肚烂的马匹,银鞭末梢还在滴着血水。
  鲜卑人见城门关上,并无军队出城迎战,复又围堵上来,虎视眈眈望着这个瘦削的南朝人。
  孟子莺知道从此之后再无退路,反而心宽胆肥,往前迈了一大步。
  鲜卑人一时踯躅。侧面有几人鬼祟互看,搭箭想偷射孟子莺,只听几声惨叫,接连额头中箭,城上又有一人飘然而下,白衣白甲,落在孟子莺身旁,比肩而立。
  孟子莺喜出望外,一时哽咽。
  白雁声朝他微微一笑,又偏头向前。
  敌阵之中分开一骑,徐匡一手执鞭,一手持矛,踱着阵前,打量两人,不住颔首,拿鞭指着两人道:“果然有侠士守城。昨夜你是弹琴之人,你是射七 发连珠之人,剑胆琴心,相得益彰,只可惜都要殒命于此了。”
  孟子莺喝到:“徐匡,你也是汉人,竟然不念一点同胞之情,驱而就之死地,你的良心叫狗吃了吗?”
  徐匡凛然道:“春秋无义战,战场没有公平可言,成王败寇而已。”
  白雁声缓缓道:“孔曰成仁,孟曰取义,唯其义尽,所以仁至。将军易主而奉,便要这样心狠手辣不留余地吗?”
  徐匡扬眉看着这两人,眼中忽然闪过一丝笑意来,道:“同气连枝,倒是好玩,你们两个报上姓名来。”
  白雁声、孟子莺双双看了一眼,同时跃出,长剑长鞭出手。
  白雁声、孟子莺双双看了一眼,同时跃出,长剑长鞭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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