翩翩逐晚风+番外 作者:雨中岚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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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妇人身子颤了一颤,脸色越发灰败。
那大汉身形一晃,下一刻已从孟子莺手里接过妇人,运掌在她后背,缓缓输入真气。
孟子莺看得毛骨悚然,深自戒备。
原来下午那胡同里卖面的落拓汉子就是大燕当今的皇帝慕容德。
过来约莫半盏茶的功夫,妇人吐出一口紫血来,慕容德渐渐收了真气,一口低沉沙哑的嗓音,柔声道:“阿兰,你好点了吗?”
那妇人睁眼凝视他半晌,孟子莺一个错愕,便见她扬手给了眼前大汉,鲜卑人的皇帝,一个耳光,格外干脆清亮,“你敢骗我!”
慕容德不避不让,脸上没有半分介意,仍是好言好语道:“阿兰,你别动怒,等会再说。”
那妇人眼里滚下两行热泪,痛哭出声:“你骗我的孩儿死了!慕容德你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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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瑀和孟子莺对看了一眼,一人仍是懵懂无知,一人眼中却望见惊涛骇浪无底深渊。
慕容德沙哑着嗓子道:“阿兰,我以后解释给你听,你先别动。”他汉话流利,略带口音,肤色白皙,烛光之下眸色变幻,竟然偶尔也会显出蓝色。孟子莺想起慕容一族有个别号“白虏”,相传有西域胡人的血统。他又看了一眼萧瑀,这两人如此相像,心里越发骇然。
那妇人却不再理会慕容德,转而艰难偏向孟子莺,止不住的泪水涔涔而下,微张着口道:“我儿”。
孟子莺正要摇头,忽觉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剑一般锐利,好像要将自己劈成两半,他迎着目光看去,慕容德凝视着他,目中的含义似乎是在说:你敢说个不字,你试试看。
他只好低头咬唇不言。
旁边的萧瑀明显误会了,错步上前道:“娘,我在这里。”
那妇人如梦初醒般看了萧瑀一眼,又看了看孟子莺,忽然眼睛一翻,一口气就断了。
慕容德叹了口气,将妇人的双眼合上,平放在地上,萧瑀伏尸痛哭。
慕容德从妇人手里取走那块飞雁同心玉,玉髓上沾满了鲜血,他顺手在衣袖上擦了一擦,走到孟子莺面前。他脑海里迸出陈远达曾经的一句话:这是塞外胡人的春水秋山玉。
慕容德目光在他身上逡巡,半响道:“我知道这玉不是你的。你告诉他的主人,如果想要,亲自来拿。”
孟子莺无意间窥破了世间一桩极大的秘密,心情不能平复,正怕慕容德要留难自己,谁料他挥手道:“你走吧”。
孟子莺见他神色淡淡,不似作假,也不再多说什么,转身就走,走了几步,忽听背后传来几句:“七日之后,城北胡氏坞堡遗址,入土为安。”
他一路出了庵堂,门内门外的鲜卑军士都不敢阻拦自己。
寒夜寂寂,雪花无声飘落,他站在幽州街头,一时不知去向何方。便在这时,从狭长的街角伸出一双黑手,猛地将他拉入黑暗的胡同,他悴不及防,待要抽鞭抵挡,忽听一个俏生生的声音急道:“子莺哥哥,是我。”
他定睛一看,面前是黑衣的李湘南,身旁还有一个熟悉的身影,他简直要落下泪来,只听那人关切道:“这几日你没事吧?”
在幽州城北的一片草场上,原来是北方最大的马场,经营者姓胡,草场上有一处坚固的坞堡,当时人称胡家坞堡。胡氏的生意做得很大,不仅南方的汉人常常从他这里买马,就连北方的胡人,在遇灾的年份也常常从他这里换取食物、草料、马驹等生活必需品。胡氏虽以商贾起家,但是重视教养,百年来族里也出过不少秀才翰林,可谓诗书礼乐世家。正当家运蒸蒸日上之时,有人举报他叛国谋反,于是百年卿族,一朝而坠。当时的夏朝皇帝将胡氏一族通通下狱,马场也收归国有。但是委派的官员不善经营,很快马场就荒废,此地只余一座空空的坞堡,经历着风吹雨打,破败不堪。
石质的牌坊下新垒起了一处小小坟头,土痕尚新,坟前有一胡儿,批发左衽,正在焚烧纸钱。远远的城墙下面站立着一个大汉,负手在背后,抬头望着墙上缝隙里的野草。
过午不久,荒野上传来一阵马蹄声。
萧瑀募地仰天长啸,头发倒竖,便是那一啸之下,足以教单于折箭,六军辟易,奋英雄怒。青骢马受到惊吓,前蹄扬起,将马上之人掀翻下来,那人尚未站稳,迎面已有呼呼掌风攻来。
萧瑀眸中染着一层淡淡的血色,出手狠辣,口中道:“把孟子莺交出来!我与他不死不休!”他当日因丧母之痛摧肝断肠,没有注意到孟子莺何时离开,后来想起每每悔恨难当。若非孟子莺搅扰到庵堂,他母亲又如何会死于非命?
那人不想他如此拼命,不得已催动内力,以掌相抗,却处处留情,不愿伤他。
正双方拳脚相向之时,又听长空里传来一声极苍老的啸声,慕容德从牌坊下走出来:“你们俩,都住手!”
两人双双停下手来。萧瑀心气未平,怒目而视对方。
白雁声无所畏惧,朝面前的九五之尊拱拱手道:“子莺已将前几日发生的事告知我了。陛下,这位夫人的死实在是造化弄人,如果一定要算账,就记在我头上好了。但是玉佩是我和子莺结拜时的信物,还请陛下归还为好。”
慕容德手里摩挲着玉佩,露出一个极是苦涩的笑容,道:“徐州将军白雁声,你知道这玉佩是哪里来的?这位夫人又是何人吗?”
白雁声愣了一愣,道:“玉佩是我祖传之物,至于这位夫人,总不至于与我有关吧。”
慕容德回头看了看那无名坟墓,柔情无限,沙沙地声音倾诉着:“这玉佩是我当年与心爱之人定情之物,躺在这里面的就是你的亲生母亲,徐州将军。”
白雁声双眉一跳,好似东风过马耳一般,一时没听明白。
旁边的萧瑀却炸开了锅一样:“君父,你胡说什么!娘亲怎么会……”
“萧瑀!”慕容德断喝一声,皱眉道:“不许没大没小。这是你同母异父的哥哥,还不过来见礼!”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七章
这简直就是晴天霹雳一般,连白雁声都晃了晃身子,难以承受,哑声道:“不会的,证据呢?”他早年所知,生身母亲在产下他和雁蓉之后,因为失血过多而死,而家中并无与母亲相关的物事可供哀思寄托,所以从小时候起他就将庶母视为亲生母亲一般。现在忽然听说生母在此,而且还与胡人有染,身为子女,自然而然不能接受。
慕容德眯了眯眼睛,面色冷峻,冷笑一声道:“我说这是你亲生母亲,你还找我要证据,好一个孝子贤孙。”
白雁声默然。
反而是萧瑀反应更为激烈。他圆睁了眼睛,心里也不知是欣喜还是失望更多些,原来以为是命中注定的人,却不过是亲兄弟,亲父子。他忽然足尖点地,飞身上了青骢马,一拉缰绳往北驰骋。
“阿戎!”白雁声下意识追了几步,却听慕容德道:“由他去,这孩子被我惯坏了,也该他好好反省。”
白雁声转而向他,只见慕容德向那坟墓走了几步,道:“你先来给你娘磕几个头。”此时此刻,已不容他质疑,白雁声只得上去,跪在坟头,咚咚磕了三个响头,起身之时不经意四下张望,发现到处都有隆起的土堆,黄尘碎骨,坟隧羁远,营魂流寓,何处池台,谁家风月?
他终于问出了内心的一个疑惑,“长辈在世的时候告诉我,先妣姓聂,幽州代郡人,陛下说这里的才是我母亲,那邕京城里李文博家的姨母,还有我的后母,又都是怎么回事?”
慕容德仰望灰蒙蒙地天空,开始从更为悠远的年代一字一句说起:
鲜卑人都是大英雄檀石槐的后裔,和其它草原英雄一样,他用短短几年的时间建立起了一个庞大的鲜卑帝国。但是到我出生的时候,因为雪灾、旱灾频繁光顾,草原部落之间展开了激烈的争斗。在我十一二岁的时候,慕容家在与鲜卑段部、宇文部争夺呼伦湖草场的战争中失利,退回了莽莽林海。我因为受伤太重,族人以为命不久矣,就被遗弃在呼伦湖畔。正好有一队去沙洲贸易的商队经过,救了我的命。领队的老人姓胡,是北地富甲一方的土财主,虽然年逾四十,凡事还是喜欢亲力亲为。他有一个与我同龄的独生女儿,因为太过宠爱,不忍将她丢在家里,也随商队而行,以享天伦之乐。这女孩子因为旅途缺少同伴,很快和我打成了一片。从沙洲易货而回的时候,我们已经心意相通,成了一对恋人。路过呼伦湖畔之时,族人的踪迹已无可追寻,胡老看我身手不错,就邀我去他家里落脚,看家护院。我随他们来到了这里的胡家坞堡。
胡家小姐,心兰待我很好,我们一起读书,习字,放马,游戏,四五年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我也渐渐学会欣赏汉人的文化,适应了定居的生活。但是就在一次和边境胡人互市的时候,我遇到了我的族人,辗转得知父亲已死,大哥是族长,正在酝酿对段部和宇文部的复仇,急切希望我回去为族内效力。
我在踌躇犹豫,而此时心兰到了待嫁的年龄,胡老为她物色的是幽州将军的爱将,嫁给此地长官是寻常富贵人家求之不得的事,何况这位姓白的将军相貌堂堂,都说前途无量。但是心兰大为不乐,一直反对这门亲事。她想让我带她离开胡家坞堡,她甚至说愿意去过塞外胡人啮雪吞毡的穷苦生活。
我那时年轻气盛,热血一涌就带着心兰深宵出奔,胡老大为光火,恳请幽州守备发兵拿人。我们逃了没多远,就被你爹爹截下来。
他说到这里面色一沉,目光在白雁声脸上逡巡,似是在寻找白衡的痕迹,停了半晌又接着说道:
胡老本来是要杀了我,但是禁不起心兰的祈求,最后还是放了我。我逃回了草原,找到了族人,别无他法,只得一心一意专注于复国大业。但是经此一事,胡家的声誉一落千丈,幽州将军动了替部将退婚的念头。胡老又是贿赂又是恳请,最后想了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对外只说心兰因病过世,实际上让她认了一户姓聂的人家做干女儿,再将她嫁给了你父亲。你的后母是胡家的陪嫁丫头,你的姨母是姓聂的真正女儿,后来嫁给了李文博,她当时不知内情。
白雁声心情澎湃,溢于言表,哪里有这样的糊涂婚姻,慕容德心知他所思所想,继道:
我知道你心里不平,觉得你父亲太过委屈,但是胡老爱女心切,也补贴了白家不少,你们家现在在永城的田地就是用你娘的陪嫁买下的。
白雁声目瞪口呆,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原来任何婚姻的本质不过是一场交易。
慕容德看了他一眼,又继续说下去:
你娘刚刚嫁给你父亲,就有奸人陷害胡老,告发他叛国投敌,捕风捉影,当然免不了也提起几句我的事情。南朝昏君不辨忠奸,将胡氏一族一股脑下了死狱,你娘因为认了姓聂反而逃过一劫。但是幽州守备知道这事,他又怕逃了你娘被别人告发,又怕抓了你娘被人揭出受贿的内幕,也或者是他一念之差想要给胡家留一条根,他匆匆命你父亲带你娘回老家,永不许回幽州。你娘当时怀了你们兄妹,走到中州的时候在半路上就生下了你们。谁料她生产之后就得了心迷症,在半路和家人走脱。你父亲找了十几日无果,只得带你们兄妹先回了永城。你娘当时脑袋不清楚,竟然还认得回家的路,一路又折向北,居然又回到了幽州。等她回到此地之时,荒坟累累,国破家亡,山河破碎,真正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那时我已经帮助大哥打败了段部和宇文部,统一了鲜卑部族,我大哥顺理成章做了大汗,我也手握重兵。一次狩猎靠近胡家坞堡,我想着故地重游,顺便看看你外祖和母亲,却发现物是人非。当时我惊恐万分,立即命人四下打探,听说你娘已经随你父亲回了永城我本来大大松了一口气,但是,就在这时,我在幽州发现了沿街乞讨的心兰。
他眉眼间还能看出那种心碎神伤的痛苦,白雁声瞬间感觉到这个胡人对自己的娘亲的感情也许比自己的父亲还要深厚。只听他重重叹气道:
我当然不惜一切要带她回去,但是不知为什么,心兰却不愿意跟我走了。我百般劝慰之后,只好强行把她带走。这次相逢之后,她性情大变,对我不理不睬。我早先也娶了妻子,对她总有照顾不到的地方。她也许受到了族人的排挤,生下阿戎之后,心迷症再次发作,有一次还掐住阿戎的脖子。那时族里受到东胡残部的袭击,不得不转移草场,我将她送到幽州城的一处尼姑庵里,托一位相熟的师太照料。等到部落安定了,我再回来之时,她已经痊愈了,但是却再也不愿意见我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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