翩翩逐晚风+番外 作者:雨中岚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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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殿下明示。”白雁声生硬道。
“你知道孟子攸的夫人沈怀秀吗?此女出身巴州巫蛊之家,以一手针灸之术誉满西川。多年之前,便有邕京的世家常常用重金请她来看病。孟烨称王之后,先帝病危之前,她还曾明目张胆地被人引入宫为先帝开方子。此女在邕京盘根错结,孟烨虽反,朝中与他有瓜葛关联的岂止少数,城池最容易从内部攻破。将军真正的敌人,不在北边,而在西边。若要与孟氏匹敌,非谢家之女不可。”
她说到这里,停下啜了口茶,见白雁声眼光犹疑,继道:“你想问我为何对你说这些,一直瞒着不是更好。你清高孤岸,目下无尘,想必理想的夫人是蓬门碧玉般的人物,不屑与王公贵族,世家大户打交道。我与璧君情同姐妹,她既倾心与你,我做了媒人,不想她嫁过门后受任何委屈。将军,你是聪明人,两情相悦是最好的,其它都是细枝末节。”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九章
刘解忧的话确实了结了白雁声的一个心结。他因为当年被逼与李文博之女退婚,曾经暗自发誓,日后绝不与名阀有所牵扯,王谢门高非可偶的观念一直深藏在心里。
但是经历徐州一事,亲眼见过谢连璧临危城而不惧的睿智冷静,却又不得不钦佩世家的风骨。若非她提供了徐州城的地道图,他们又怎么能一败再败徐匡,解了邕京兵围,说起来反而还是白雁声倒欠了她一个恩情。
刘解忧说到了这个份上,白雁声不得不跪谢道:“殿下厚德,不以尘浊见弃,微臣粉身碎骨难报万一。”
刘解忧招手宫监来扶他,白雁声起身时想起正事来,抬头道:“陛下嘱臣来问和亲的事……”
他话音未落,被刘解忧嗤笑一声打断道:“他也是没办法了,竟然想到让你来劝我。不怕你笑话,我这一生后悔的唯一一件事,就是没有早点离开这里。皇宫是一个多么罪恶的地方,这里的苦难是你一辈子都难以想象的。你肯定认为做皇帝的胞姐,大长公主是一件光荣的事情,但是日子还长呢,而我早已经受够了,只愿埋骨异乡,为国家社稷尽一点绵薄之力。”
她一口气说完这些,又是解气又是怅然若是的样子,呆呆望着栏外流水。白雁声也不敢打扰。直到有宫婢上来回话道:“殿下,嬷嬷带太子来问安。”
刘解忧这才回过神来,一边命人请进。白雁声起身要告退,她连摆手阻止。不多时就见几个年龄不一的宫女簇拥一个三四岁大小的小童子过来,粉团一样可爱,穿着绸缎衣服,扎着双丫,身上叮当响挂满小锁铃铛之类的饰物,在宫女带领下给公主磕头,奶声奶气道:“太子刘破虏祝华阳公主殿下万福金安”。刘解忧没待他磕完头,一把儿就拉到自己怀里揉捏一团,眼里带笑心肝宝贝儿亲着。一边问道:“皇后这几日好些了吗?”
一个宫女道:“今日能起身呢,皇后听说太子一直守在中宫侍奉汤药,公主殿下又天天来探视,甚感欣慰。”
刘解忧便让她们退下。
宫女们适时退下,有几个人目光不住在白雁声身上逡巡。
太子刘破虏在公主怀里扭捏,拿好奇的眼神去瞄刚才进来时就安静地跪在一旁的白雁声。
刘解忧道:“太子殿下,这位是宣威将军白雁声。”
白雁声应声请安。
太子大约是很少见生人,直往华阳公主怀里藏,好半天才用细小的声音道:“将军免礼。”
白雁声起身,略略打量,听闻太子已经五岁,看上去却只有三四岁的模样,又穿着女孩子的服饰,越发孱弱。
刘解忧道:“陛下就这点骨血,皇后身子也不好,怕镇不住,一直当女孩子和宫眷的孩子混在一起养。”实情却是怕人暗中下毒手,所以一直男扮女装。
白雁声点点头道:“太子神清气朗,天庭饱满,日后必是一代名君。”
刘破虏坐在公主膝上,刘解忧好像被称赞的是自己的孩儿一样心满意足,笑问道:“前几日太傅所教的功课还记得吗?”
小孩子无意识轮流踢着双腿,奶声奶气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多闻数穷,不若守于中。”
“破虏告诉姑姑,是什么意思啊?”
“天地一视同仁,任凭万物自生自灭,圣人一视同仁,任凭人们自作自息。谈论太多,反而会行不通,不如保持内心的虚静。”小孩子一板一眼背着大人教给他的话,即使不懂真正的含义。
刘解忧眼里忽然聚满了泪水,低头拭泪道:“可惜姑姑不能看你坐在龙椅上,当一个乖乖的,乖乖的好皇帝了。”见太子不解其意便一手指着白雁声道:“太子你记住了,宣威将军是我朝的忠臣栋梁,殿下要以国士待之,日后不论大事小事,国事家事,一定要听太傅和宣威将军的话。”太子扭头看她,不懂她眼里的感伤,复又回头看白雁声,细声细语道:“请白将军尽忠职守,孤定会广納忠言,澄清朝政。”
白雁声头顶一个霹雳般,想不到华阳公主思虑之深,过去常常在史书上读到先帝托孤顾命一事,临到自己身上却是不敢置信,受宠若惊,又深觉责任重大,百感交集,眼望孩子清澈见底的眼睛,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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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宁二年十月,华阳公主远嫁北燕,这一年宁帝刘协在四方蠢蠢欲动的情势下,居然坐稳了王座,中原一时无事,而朝中新贵层出,纷纷崭露头角,尤以宣威将军为著。
展眼到了靖宁三年开春,西边的益州府有了大变动,蜀王老母雷太君病逝了,消息传来时皇帝一愣,差点从御书房的胡床上跌落下来。
孟烨虽然建尊号自称蜀王,却按时缴税纳贡,与其它州郡虽有冲突,但并不敢名正言顺地掀起反旗,皆是因为雷太君年长慈祥,深明大义,一直劝阻孟烨不与朝廷对抗,孟烨碍着老母,不敢放肆,如今雷太君一走,只怕他再无顾忌了。
“雷氏死前传言阖府,说,念祖考创家基,不知栉风沐雨,受多少苦辛,才能足衣足食,以贻后世,为子孙计长久,除却读书耕田,恐别无生活,总期克勤克俭,毋负先人。凡遇事物突来,必熟思审处,恐贻后悔,不幸家庭衅起,须忍让曲全,勿失旧欢。”
皇帝刘协脸色蜡黄,沉吟良久,无奈道:“若是孟烨听进去还好,只怕一意孤行,又要再起战乱。”
他下首一左一右坐着两位股肱大臣,一人痴肥如猪,一人清矍高瘦。左手边的段晖忙道:“现如今,臣以为朝廷可下诏賜雷氏封号,立牌坊,陛下也应遣使往益州慰问。”
刘协转而向谢鲲,后者点点头,又补上一句道:“陛下还要传令四方军镇,严阵以待。”
刘协颔首道:“这也是应有之策,只是不知特使为谁比较妥当啊?”
谢鲲正低头思索,忽听旁座的段晖似笑非笑道:“臣举荐一人,宣威将军麾下招揽孟烨的九公子孟子莺,是绝佳的人选。”
谢鲲听罢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宁帝刘协也犹疑道:“孟子莺背叛父兄投靠我朝,效力良多,若是今番遣返,只怕会令西川怀疑朕的诚意,也令天下来归之人寒心。”
段晖却悠悠道:“孟公子生于斯长于斯,此番入蜀,熟门熟路,替祖母奔丧,更是人之常情,绝不会引起西蜀反感……”
谢鲲听他以礼教强人所难,眉毛越皱越深,本想开口制止,转念一想,人选一时半刻定不下来,不如避免和段晖的正面冲突,徐徐改变皇帝的心意。
段晖进谗言之时,白雁声在兵部当差,还不知道紫宸殿的这番君臣对答,倘若知晓说不定就怒火中烧。到了傍晚时分,他处理好庶务,忽然接到家里人的口信,出了兵部,只见门外御道旁边停着自家的简便马车,小厮正焦急地仰首以盼,望见他出来了,飞奔上前手忙脚乱一通分说。
白雁声心下一沉,来不及乘马车,解下套马的车架,一抽马鞭,少有地在邕京的大道上纵马疾驰。一时三刻回到了府邸,进了后院,只见众人脸上都隐约有着惊慌失措的表情,在看见他回来后稍稍收敛。
“小烈和裴夫人现下如何?”他来不及脱官服,一路走一路问。
“只是受了惊吓,并无大碍。”孙叔业咳嗽道。
“有人看见人贩子的模样吗?有没有去报官?”
孙叔业道:“这恐怕要问小烈。只是他一直哭一直哭,谁问都不说话。”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裴夫人赵婉的院门外,小婢一边通报,果然老远就听见小童震天的哭声。白雁声拔脚入内,只见赵婉坐在床上,脸色肃穆,小裴烈缩在床里头,小孩子原本虎头虎脑煞是可爱,现在却被揍得满头是包,左颊上一个鲜明的五指山,正哭得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白雁声见他刚被母亲教训过,少不得上前哄他几句。
裴烈是忠臣之后,年幼丧父,自从赵婉带着他们兄弟投奔白雁声,众人待他都十分宽容,以致他顽皮成性,这次更是带着雁行偷溜出府邸,到金刚桥附近玩耍,结果两个小孩被歹人看中,他一人挣脱回来,雁行却下落不明。
白雁声好言相慰,哄他断断续续说出事情始末,裴烈惊魂未定,哽咽着说了个七七八八,只听白雁声最后问他道:“他们衣衫口音可有什么与众不同之处?”
裴烈怯怯道:“他们说得是邕京官话,衣服也很寻常。只是,有人问我们名字,雁行说他叫裴烈。后来,他们也没有问我名字,就把我放了。”
“什么!”赵婉倏地站起,头碰到床柱,一下撞晕过去,众人七手八脚上来扶她。
白雁声脸上也是铁青难看,环顾四周,忽然闷声问道:“子莺呢?”
孙叔业巨咳不止,好半天咳毕道:“子莺、季仁、雁峰午后就出门去寻这两个孩子,至今未回。”
白雁声转身出了赵婉的院子,吩咐人备马,换上便服,配上刀剑,对孙叔业说:“如果他们三个回来了,叫他们在家里待着等我回来。”
照夜白沿着护城河转了一圈,听裴烈说歹人是乘舟离去的,只怕这会已经出城了,他一抽马臋,径直出了邕京城,沿着河水一路寻觅,路过一处竹林,见有打斗痕迹,便驻马查看。
“什么人?”一柄冷剑递出,白雁声喜出望外,躲闪过后急道:“是我,雁峰。”
树丛分开,两人从后面站起,竟然是孙季仁和白雁峰,再定睛一看,两人身上都挂着伤,孙季仁伤势还颇为严重。
白雁峰见是哥哥来了,明显松了一口气,原来他们午后出去寻两个孩子,追至城外时被人伏击负了伤,孟子莺、李湘南追上去了,他们正准备回城报信。
白雁声查看他们伤势,将照夜白留给孙季仁,按两人说的,沿河而上,一路往北,不久就望见河中飘着一艘金丝画舫,丝竹声动,异香四散。他催动真气,在岸边栈桥上用力一蹬,凌波微步,飞身上了画舫,举剑劈开面前薄纱帷幕。舫上全是盛装丽服的女子,似是家眷游玩,看见一壮年男子举剑从天而降,凶神恶煞般,以为是强盗来了纷纷惊呼逃散。白雁声四下探看,已知是误判,抱拳道歉,大步出舱,见前头又有一艘船只,于是又涉水登船,这次却是运盐的货船。他在河上一连截下五六艘小舟,非官即民,众人起初惊惧之后俱是怨声载道。白雁声在船头,望着茫茫河水心乱如麻,再往北就汇入长河,几千里河道,成千上万的船只,到底要如何寻找雁行和子莺的行迹?
正兀自发愁之时,前方忽然追上了一艘小船,船头一名女子娉婷而立,红袖低垂,他眼前一亮,越空而上,那女子听见风声,回头大袖一舞,便有无数冷箭迎面射来。空中无可躲避,一个闪身已跌落水中。
“红莲”,那女子低头看了一眼哗哗流逝的河水,进了船舱。舱内正中一扇丝绢屏风,一面绣着空山瀑走,绝壑松鸣,走到反面,又变成了碧瓯茶沸,绿沼鱼竹,莫要说画工意境上乘,便是这双面屏风绣的针法也是当今少有。屏风后的轩窗旁坐着一名美妇,画黛弯蛾,仪容娴婉,正垂首绣花。“外面出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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