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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平乐 作者:常叁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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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强强 布衣生活 三教九流

  知辛在他自然垂下的小臂上蜻蜓点水似的拍了两下笑着掉了个书袋:“常言道相逢意气为君饮,系马高楼垂柳边,值得。”
  李意阑不由好笑,暗道你什么都不知道,瞎值得个什么啊值得。
  这时他俩正走过灯市口,一阵寒而不凛的冬风忽然拂过长街,街边屋檐下的红皮灯笼飘摇晃转,慢慢露出了写在灯罩上的圆满寓意。
  彩龙兆祥,民丰国强。
  同一时间,几条街之外的禁卫军举着火把带着刀兵,正在逐寸逐寸的盘问搜捕,这一夜的江陵城都城,许多人都是彻夜未眠。
  ——
  二十一日,午州。
  午州西门在辰时初,天光还未亮透时就迎来了一位外来客。
  王锦官进城后直奔县衙,饶临的巡防令牌对午州的县老爷震慑作用其实不大,但她作为李遗的遗孀,身上同时还冠着提刑官的嫂夫人以及司狱侍郎的儿媳的身份,七品的县令不敢怠慢,立刻替她奔走起来。
  因为孙桥在易阳坊一代实在是“臭名昭著”,所以打听到其人不算费力。
  两个时辰之后,王锦官在县令师爷的殷勤带领下,来到了孙桥居住的横五巷一十六号。
  只是孙家大门上落着锁,无声地昭示出主人外出的讯息。
  师爷扑了个空,唯恐这位夫人不快,赶忙敲开了街坊邻居的门去到处询问,最后在斜对着孙桥家六户开外的一户人家嘴里问到了踪迹。
  那家的男主人说,昨天傍晚时分,巷子里忽然来了一个面生的白衣书生,他在孙桥家中停留了约莫有半个时辰,接着就骑着马,驮着背着行囊的孙桥,走到巷子口左拐,不知道去了哪里。
  王锦官一听就觉得莫名古怪,她不认识什么白面书生,但孙桥走的时机蹊跷,让她在焦急之中竟然生出一种是天意或有人在刻意刁难的错觉。
  既然孙桥带着行囊,那就说明书生并无恶意,王锦官眼下最关心的是他们的去向。
  随后师爷在她的请求下,回衙门调了一列巡捕,沿着孙桥两人左拐的那条街一路盘问,最后得知那两人出了东门,沿官道走了。
  在王锦官再次上路后没多久,西边李意阑等人曾经驻足整顿过的午州驿站里迎来了餐风露宿的张氵朝和寄声。
  ——
  辰时末,崇平驿站。
  吕川与众人背道而驰,自东北往西南,一路或走或停,总算在一整个昼夜之后遇到了沿着官道押送刘乔和罗六子的任阳官兵。
  这些人死的死、伤的伤,声称是遇到了山贼拦路,混乱之中疑犯为贼匪所夺,失去了踪迹。
  吕川却听得不无怀疑,更倾向于那些山贼是来自于清凉寺的死士。
  如果是死士劫走了刘乔,那他们最可能的去处,吕川认为应该是他的同伙都在的京城。
  ——
  巳时三刻,江陵天牢。
  黄泉生刚醒不久,得到消息的钱理和李意阑就相继来到了牢中。
  只是这位主薄怎么问都是一手口供,咬定首辅对他私下的作为并不知情,并且下牢之后也不知道是不是想通了,没怎么审就坦白了,将自己窝藏往来密信的暗格所在告诉了钱理。
  钱理速速派人去取了来,木盒中装着火漆朱印还有一枚此君令,果然涵盖了与章仲礼往来的种种蓄谋。
  另一边知辛留在行馆里,对着红梅簌簌而落的院子发了半天呆,而后提笔写下了三封信。
  一天的时间匆匆而过,这天闭城之前,孤身上路的白见君来到了江陵的南城门下。
  而紧锣密鼓的全城搜捕之中,魑魅魍魉渐渐被驱赶得无处潜藏,持续了九个多月的白骨案,似乎终于走到了结束的关口。
  翌日巳时初,数日未歇的禁卫军终于在天牢附近的民居里发现章仲礼和林庆的踪迹,大肆举兵围捕的时候,李意阑正好将知辛送到午门下。
  知辛抬起头,看见楼顶的乌鸦仍在盘旋。
  当终须一别的念头自脑海中浮起的时候,知辛转过身,庄严肃穆的午门下伸手抱住了李意阑。
  李意阑被他忽然地贴抱给唬得一怔,又喜又惊又不知所措,囫囵环顾的一眼里什么都模糊得很,连一个官兵的表情都没有看见,只是触感和嗅觉迎风暴涨,感觉怀里的躯体温暖,颈口处散出的檀香气直往自己的鼻子里钻。
  他下意识回手揽住了他的腰,用一个拥抱地姿势磕巴地说:“怎、怎么了?”
  在他看不见的背后,知辛的眼底有苦色一纵而过,但须臾之间他又平静下来,像是为了传达或是派遣某种情义似的,收拢双臂用力地箍了李意阑一把。
  “没事,忽感离别有些不舍,”他松开手退出一步,话里有话地催道,“你回去吧,这里冷,不宜久留。”
  李意阑感觉自己待他就像家人眷属,不知道为什么,总是不愿意见他独自一个人行走,就笑了笑说:“就回,你去你的,我马上就走了。”
  知辛顿了一下,这次没再坚持,两盏茶之后他踏进午门,遥遥回望的时候看见李意阑还站在分别的那块砖上,人显得很小,看不见神情了,但知辛还是冲他温柔地笑了笑。
  他这一生颠沛流离,但是遇到了师父和这个人,也就不算错失温情。
  一刻之后,知辛踏进三宝堂,书案前仍在朱批的高赓抬起头,和悦的笑容和到嘴的“大师辛苦”霎时凝在嘴边,变成疑而不惊的一句话。
  “你……不是知辛大师……”
 
第88章 假扮
  巳时五刻,大理寺。
  目送知辛入宫以后,李意阑直接去了大理寺。
  钱理和许之源却都不在,李意阑一问才得知两人带着巡捕,直奔出现案犯行踪的司南巷去了。
  他没料这么快就有了音讯,吃惊之余连忙叫了个衙役带路,动身赶了过去。
  司南巷外围一层百姓一层官兵,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了。
  李意阑听得他们在议论什么响声,不解其意地一打听,立刻收获了一阵七嘴八舌、不知有几分夸口的声浪。
  “公子,你没听见吗,两刻之前那么大的一声爆响啊?”
  “可不是,地面都给震得一抖,险些都站不稳了,凭的骇人。”
  “对对对,我当时正在淘米,米都给震出去了一把,吓得我呀是丢了簸箕就逃了出来。”
  ……
  “啧,我也住这街上,怎么没有听到你们说的那种大动静啊?公子,你可别听他们的胡吹嘘,是有几声爆竹似的响儿,但没那么吓人。”
  “严兄说的是,比起那异响,在下倒觉得那些官爷们的架势更让人害怕,平白无故的,怎么了这是?”
  ……
  李意阑艰难地从街坊们告知的热情中摘出了关键词,爆响、震地……他暗自猜测这些状况可能是火器引起的。
  鉴于围观的人群是比肩继踵,带路的衙役费了老大的力气也没能替李意阑开辟出一条通道,反而是自己在挤推别人中被回赠了几记痛脚。
  李意阑看这样是难得进去,就让他退出人群在路边待着,自己则提气踩着院墙掠上了重重屋顶,寻了周围最高的一个三层酒楼的屋檐,站在屋脊上往下俯瞰。
  人们纷纷忙着往包围圈里探看,因此看到他施展轻功的人不多,只有那衙役被吓了一跳,没想这位初到京城的病老爷竟然还是一位武林高手。
  高手居高临下,几眼就将方圆的局势纳入了眼底。
  在离他立身的这间酒楼的东南方位半里左右的一间小院前后,密集地围着好几层持弓的禁卫军,连左邻右舍与之相隔的两道内墙外都守着人,由此可见这应该就是案犯的藏身之所。
  同时身着绛色官服的钱理和师爷许之源也在那里。
  李意阑有了方位,就直接以屋顶为路,腾转跳跃着朝那座小院飞速靠近。
  及至他出现在弓箭手的视野之中,立刻牵一发而动全身,引起了一阵百锋相对的戒备,好在李意阑人未到声先至,提前跟钱理打上了招呼。
  他轻飘飘地落在钱理身边,立刻在空气里闻到了一阵微腥的血气,四下飞快地看了一眼,果然在门口和靠近院墙的地砖上看见了成团的血渍。
  伤者已经消失,想必是抬走疗伤去了,李意阑往那扇阖着门扇上投了一眼,问钱理道:“钱老,眼下是什么情况了?我见四方已经围成了铁桶,为何不实施抓捕?”
  钱理用下巴努了下院中,神色严肃之中又似有几分受挫地说:“进不了这院子。”
  “这伙人提前在这墙顶和院子内布满了钢针和火器,两刻之前试图翻墙突破的五名禁卫军进去之后就没再出来。”
  “破门抓捕也失败了,门口不仅有伤人的机关,案犯当中还有神弓手,射出的羽箭能将盾牌和盾后的卫兵一起射穿。”
  “反正他们插翅难飞,我不想堆就无谓的伤亡,已经派人去宫里请金吾卫了,等一等吧。”
  李意阑感念他心怀仁慈,谦逊地点了头,陪在一边等待起来。
  在这期间,许之源仍在试图为兵不血刃地解决此事奋力一搏,在墙外又喊又劝,让章仲礼和林庆抗拒从严,然而院中寂静如斯,始终无人应答。
  不多时,洪振匆匆着重甲而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列大内好手。
  他们的手腕强势有力,一听说此处门墙难逾,当机立断就决定将遮挡拆得片瓦不留。而且心如铁石,钱理顾虑会死伤过众,洪振二话不说,自己站上了第一个进攻的位置。
  不过李意阑很明显能感觉到,有他这种不畏死的气势领头,卫兵们的攻击力明显强了许多。
  两刻之后,被火速抬过来的攻城木在洪振的一声令下,轰然撞塌了这户由青砖和泥土筑就的墙壁,露出了门扉紧闭的主屋和屋顶脊背后面趴着的弓箭手。
  刹那间弓弦狂振,汇成宛如群蜂共唱的嗡嗡声,院子的上空很快织出了密集的箭雨。
  李意阑和钱理被洪振派人护在稍远的地方,见对面的屋顶上不断有人滚落,而卫兵这边也是惨叫连连。
  论人海战术,案犯一伙抵死也拼不过坐拥无尽守备的大瑞皇城,但李意阑忽然感觉他们负隅顽抗的架势,颇有点视死如归的样子。
  彼时弓箭不断对射,没人去算计持续了多久,都只知道在一阵令人窒息却又迅猛无比的腥风血雨过后,对面的屋顶就再也无人落下了。
  这利箭拔除之后,洪振带着的卫兵则逐寸逐寸的引爆了火器,用撞倒的砖墙铺盖住钢针,一点一点朝主屋逼近。
  随后他故技重施,命人撞塌了主屋的墙窗,然后烟尘滚滚之中,屋内渐渐清晰地露出了一个歪着上身、以肘撑首的人。
  众目睽睽之下,只见这人眉眼细长、华发早生,明明是一副颇为英挺的面相,眼神和表情却又很不坦荡,看人的时候半垂眼帘,显得有些女气。
  这种不阴不阳的气质钱理和李意阑不曾见过,但此人的面相他们却不陌生,赫然就是清凉寺的几位僧侣口中的章仲礼。
  只是他身旁没有林庆,李意阑不由就在想,林庆是不是没有跟他在一起。如果是的话,那林庆去了哪里?
  洪振重重戒备,本以为屋中还藏着更大的埋伏,疏不料墙塌之后竟然只有这么一个手无寸铁、不男不女的货色。
  头重脚轻不合常理,洪振下意识就认定他的同伙还在藏匿,立刻朗声喝道:“章仲礼是吧?如此包围之下,就是大罗神仙也难逃生天,我劝你老实一点,乖乖束手就擒。”
  圈椅上的章仲礼十分古怪,他像是没看到满院的森罗刀兵,也没看到同伴带箭的尸体一样,意态悠闲地换了一条腿来翘,笑前不自觉用手掩了下嘴,嗓音尖细地说:“我没有想逃啊,我不是老实地等在这里,等着大人你来抓吗?”
  李意阑霎时就觉得这人扭曲得厉害。
  同样受过宫刑,可刘芸草和王诘身上都没有这么令人生厌的阴阳怪气,此刻就是章仲礼狡辩说他和白骨案无关,李意阑觉得自己都不会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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