翔(第一部)作者:卫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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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微微沈吟,而外面街上已经传来一声朗朗笑声:“凤公子远道而来,还不辞劳苦的替我们出手清理麻烦 ,真是不敢当。”
易钧脸上的神情一滞。
他还记得这个声音……
淮戈苦笑著说:“云叔,你又何必取笑我。”
“我只当你扎在神殿不出来呢。”破败的门口处走进一个人来,一身轻裘薄甲,神情又是骄傲,又是尊贵。
柳冰“啊”一声叫出来。
这人……这人与杨丹……
“见过云叔。”淮戈俯身拜下去。
杨行云斜睨他:“你还知道我们哪?来了一天多,也不见你到宫裏请安来。”
淮戈一脸无奈:“是侄儿失礼,还请云叔宽宥包涵。”
杨行云嗤的笑出声来,转头看向这一边。
易钧如木塑泥雕般愣在原处。他……他是杨丹的父亲啊。
不是没有想过,事情总会有揭破的一天。可是……对著这样神似的一张容颜,已经觉得万念俱灰,无地自容。
若是杨丹知道了这一切,若是到了他的面前……
他……又要如何自处?
杨行云有条不紊的吩咐,把已经晕厥过去委顿在地的柳铣锁起带走,柳冰也一并上了禁制在其后跟随,吩咐人手将这院子封住,清查还有没有阴咒巫坛的痕迹,清理打斗过的场所,安抚邻近的住户。
却只字没提易钧的事。
淮戈站在一边听他分派,心裏倒是有话想说,可是在杨行云面前,却什麼也说不出来。
杨行云也没有答理还站在原处不动的淮戈和易钧。淮戈是不敢擅动,他的手下人自然也不敢动,恐怕又被挑错处。易钧根本脑子裏就是一片空白,什麼念头也没有,整个人空空的……
从很早之前开始……从他隐瞒杨丹这些事情开始,他就觉得自己在被慢慢的蚀空,剩在这裏的,不过是一具壳子。
“你们去神殿吧。”杨行云抬起下巴示意:“想必丹丹现在也很想知道这裏发生的事情。”
淮戈躬身应道:“是。”
去神殿?
去见杨丹?
不,不……
杨丹会用什麼样的目光看他?
他还记得初遇时候的也,月下看起来象细瓷,象美玉一样的杨丹。他还记得他指尖的温度,记得他衣裳上的淡淡香气。
那些美好现在仍旧存在,只是已经不属於他。
他会失望,会气愤,会……会厌恶,会鄙视……
易钧抬起头来,茫然的看著马上的杨行云。他身上的白袍仿佛天上的云朵一样轻灵飘逸,薄丝银甲闪耀著点点阳光,容颜俊雅秀美,根本不象是杨丹的父亲,只象他的兄长。而且,他们那样随意,飞扬,骄傲的神情如出一辙,让人不敢逼视。
“把我师尊一起关押吧。”他呆滞的说:“我不去神殿。”
杨行云望著他,眼中一点波动也没有。
易钧重复著:“我不去神殿。”
“不去吗?”杨行云微笑著说:“那也随你。只是我想,一个人被欺骗隐瞒了那麼久,那麼多,他总有权利得到一个解释,一个理由。一个为什麼会被欺骗的理由,一个他为之付出却得到如此回报的解释。”
“你不肯去,那也由你。”杨行云悠悠的抬起头来,胯下的天马不紧不慢的掉转头离去:“我不强迫你去。每个人都有闭口不言的权利,只要他心中的确愿意如此。”
他不再理会身后的两个人。
他知道这两个人都爱慕他的儿子,但是一个总不是找不到正确的路,一个似乎找到了,却又踏错了步子。
那又如何呢?
做父亲的人可以替孩子操理一切,从一点点小时候将他抚养长大,教他走路,教他说话,教他文才武功。
但是他的路终究要自己去走,旁人再亲近,也不可能替他去过他的人生。
杨行云忽然想起很久之前的一段时光,那时候他迷惘无助,背负著烙上耻辱的标记的人生之途上,也只有他自己而已……
那时候他绝望,憎恨,悲愤,偏激,伸出的手什麼也抓不住。曾经拥有的一切都被粉碎击溃,家世,名声,地位,朋友……还有,心爱的人。
天马似乎也感觉到了主人的心情不好,不安的打著响鼻,跑的也明显有些不稳。
杨行云伸手轻轻抚顺马鬃,令它平定下来。
但是前方却远远的传来一声马嘶,速度极快的一区黑色天马掠过街道,如一道闪电般让人觉得目眩神驰。
行云心中一紧。
能在帝都驰马的人本就不多,除了有限的几个人,就是有急讯的时候才能够破例。刚才过去的不是他熟识的任何一个人,但是他认得那服色。
是神殿执事的黑袍!
神殿怎麼了?刚才那处民居裏的人不是早早就在监视之下吗?咒坛不是刚设起做法就被捣毁了麼?
而且……而且他们都知道,神殿的禁制有多麼厉害,这人的目标如果是神殿中的水笙或是水静,那是绝对不会成功的!况且,他的目标应该是那个随淮戈一起来到帝都的媚鬼吧?
那麼神殿是出了什麼事呢?
本能的,杨行云就是觉得这事与刚才那变故绝对脱不了干系。他掉转马头,两腿一挟,天马四蹄腾空,如离弦之箭般窜出了去。
他去的方向和那黑马完全不同。
杨行云去的是神殿。
淮戈看著象木偶一样呆滞的易钧。
这个人上次在帝宫中只匆匆一瞥,也没有说过话。
但是只要彼此互看一眼,就知道对方和自己,有一个地方相同,简直是致命的相同。
他们爱著同一个人。
不用说话,只要一个眼神就可以互相明白。然而这不是交朋友的时候,对方也不会成为自己的朋友,只会是对手,只会互相敌视——这是让人多郁闷的共鸣。
或是换个情境,换个地方,换个身份……
或是他们没有爱上同一个人,那麼或许彼此可以成为好友也不一定。
淮戈知道这个人对自己应该已经没有威胁了,最起码,他和杨丹从小一起生活过,一起学艺,一起练武,一起比剑驰马。
他了解杨丹的性格,就象杨丹了解他。
易钧知道他失去了什麼吗?
他应该是知道的。
但他还是这麼做了。
淮戈应该高兴,这个本来可以构成威胁的对手,自己走上了一条没希望的绝望。
但是想到杨丹会失望,痛心,因为被欺骗和背叛而愤怒,淮戈却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
杨行云走的倒很干脆,但是他拿这个人怎麼办呢?
现在杀了他?这是最省力的法子,永绝后患。凭著凤令,就算这个家夥是重塑的身体不同於血肉之躯,也不会很费力。
但是这也是最笨的法子,淮戈也不可能这麼做。
带他去神殿?象杨行云说的那样,杨丹应该得到一个解释,一个理由。一个可以让他不必为自己的付出变成今天的局面而疑惑的开脱。
让他去解释……他为什麼这麼做?
当然是有原因的。刚才那个师尊和师妹……他也许会编造很动听,很合理的原因,说不定杨丹还会谅解他,原宥他。
淮戈苦笑。
孔雀公子的性子就是这样,和他听说过的一样。
让人头痛,可是又不能说他做的不对。
“你和我去神殿吧。我想……整个帝都,大概应该就只有他有权利决定你的未来。”淮戈缓缓开口:“因为带你来到这裏是他,信任你的是他,让你重获新生的他,被你欺骗,伤害……甚至是愚弄的人……我们说什麼都不重要。”
易钧的脸色青白。
易钧说的很明白,正象杨行云说的一样。
他们……要他去面对杨丹。
任他评判处置。
“走吧。”
他们和来时一样是抄的近路,没经过大街,斜著插过去,经过神殿之后的雾渑林,进了侧门。
守门的侍卫替他们牵马,淮戈大步向裏走,其余的人,半押送半簇拥著易钧跟在后头。
神殿的气氛……外围依旧。可是从进了内院,淮戈就感觉到了一种不常见的紧张。
神殿是什麼地方啊?就算是帝都倾覆,神殿也是可以保有尊崇超然地位的神宫啊,这是所有上界上膜拜礼敬的地方。
这裏会有什麼紧张的事情?总不会是……
难道水笙出了什麼问题麼?淮戈拉住一个经过的内侍:“这是怎麼了?”
那个内侍慌乱的点了一下头:“回公子,小的不清楚,小的只是奉执事之命去药库取药的,还请公子放行。”
淮戈茫然的松手,看了一眼易钧。
而对方的表情同样没有给他什麼答案。
他们谁也没有想到,没有一个人想到是哪裏出了问题。
易钧猜测,或许是……师尊已经得手,而柔碧支撑不下去。淮戈想的却是水笙是不是遇到了什麼变故,又或是,小静静又闹脾气。
直至他们踏进内院之后,杨丹看到了他们,但是脚步却没有丝毫停顿,似乎发生的这些事,对他来说都没有什麼意义。淮戈的作为,易钧的欺骗和背叛,他们之间说不清楚,也解释不了的复杂牵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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