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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山玲珑录 作者:乾凌踏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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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情有独钟 强强 天作之合 青梅竹马

  老徐是最了解自己的人,若是他送这些乱七八糟的来等于坐实了他的花名,宋雪桥心道不妙,刚想抬头去辩解,却发觉裴无念肩膀已经微微颤了起来——那分明是在笑。
  宋雪桥挑眉,“你笑什么?”
  裴无念摇摇头脸上笑意却未消,颤声道,“没什么。”
  “没什么就早点给我去睡觉。”宋雪桥折扇敲了敲桌子,不过心情仿佛拨云见日,这段时间烦恼忧心之事甚多,宋焰亭与司空月瑶更是让他食不知味,终日提心吊胆。
  如今“笑春风”一笑,真的如春风拂过,万花盛放。
  宋二庄主虽心情大好,嘴巴里却威胁道,“再笑,再笑你就把这桌全吃了。”
  裴无念却不动声色抿了一口茶,笑道,“若我把这桌全吃了,最后哭的可能是你。”
  宋雪桥权装作没听懂,推门往外卧房走去,卧房便在书房隔壁,他路过回廊,风已经小了些许,檐下的灯笼照着潺潺流水,铺上一层柔和的淡金色,还有鲜红的锦鲤打着圈摆尾游过,他却不经意瞥见了那方静静立在水中的白玉莲台。
  “金粉黛,彩绫罗,红妆临玉楼,思一载烟笼梦河,对芳樽,携故友,卷雪怿登舟,笑百里功名零落。”
  一句诗赫然在脑中响起。
  宋母季玉霜年轻时是江浙名动一时的才女,后嫁与宋定涯传为佳话,这首琅川词便是那时湖上书斋刚落成时她所作,写的是白玉莲台歌舞之景与宋定涯广结朋友的好客之道。
  宋雪桥叹口气,自己竟有些触景生情,明日定要去惜雾山剑庐瞧一瞧他那吃斋念佛的母亲了,他抬手开了卧室的门,下一刻却身形一凛赫然站住。
  夜风湿冷,他周身却冒起一层薄薄的细汗,一个可怖的念头在心中升起。
  这个想法让他彻骨生寒,宋焰亭,宋雪桥,玲珑山庄,宋定涯与丁墨白十年前那场剿杀,如果是这样……
  他逼自己摇头说不可能,乌金扇却在手中渐渐收紧紧,泛白的指节也跟着颤抖起来。
  “怎么了?”裴无念拿着一件长袍,缓步跟了上来,却看见宋雪桥僵在卧室门口,面色不善地盯着那座歌舞之用的莲台,下唇已经咬出了血色。
  他忙伸手去擦然后用长袍将人紧紧揽住,怀里的身体僵硬而冰凉,微微颤抖。
  裴无念已经带了急色,“到底怎么了?”
  宋雪桥不及他高,头埋在他肩窝里,眼睛却仍旧死死盯住那座莲台,仿佛那是个吃人的怪物,下一刻便会张开血盆大口,将整个玲珑山庄吞噬殆尽。
  半晌,他闭上眼睛,反手将裴无念紧紧抱住,闭上眼闷声道,“我怀疑燕山道人。”
  裴无念不知他何意,但还是轻轻“嗯”了一声。
  宋雪桥再开口却石破天惊,“丁墨白这个人,或许一开始就不存在。”
 
第69章 第 69 章
  除那日召东方迪迪入府以外,宋二庄主宛如转了姓子,一改从前乱跑的习惯,要不就是把自己关在房里,一日三餐皆由丫鬟送至湖上书斋,要么就是冷着脸往城外惜雾山剑庐跑去陪宋老夫人。
  更让人奇怪的是,连同那位来府中小住的裴少侠也一声不吭,跟在后面跑来跑去,即便婚期在即也没有一点着急的模样。
  惜雾山剑庐别院,季玉霜坐在躺椅上,手中抓着一条通体火红的长鞭,她已年逾四十,脸上被丫鬟仔细打理过,画着黛色的秋波眉,着绢云丝珠灰长裙,与她的一双儿女七分相似,依旧明艳动人——如果她不是个疯子的话。
  季玉霜绛色的唇微微颤抖,自清晨起来便看着别院的门口,那里正对的是一株老梅树,树下便是宋定涯的坟墓,自贼人对这里动了心思以来,马小渔便让自己几个江湖弟兄时常来此照看,也一直得以平安无事。
  丫头将煮好的粥端来,用小勺喂到她口中,那粥却顺着下巴流了下来,丫头又急急忙忙找布去擦,一通下来,粥没喂进去几口就先洒了一半。
  宋老夫人疯了十年,宋雪桥不常在庄内,平日里宋焰亭事必躬亲,不论多忙也会亲自替老夫人洗漱喂食,老夫人也只乖乖听女儿的话,其余人假手总要哄上半天。
  如今宋焰亭也告了病,她们每日光是喂饭这一桩就要折腾个没完,眼瞅着又有一点滴在了长裙上,丫头又忙去擦掉边哄道,“夫人乖,我们就吃这一口,要不奴婢再给您搁点糖?”
  季玉霜一动未动,似乎小声嗫嚅着,说着一些不着边际的话。
  丫头叹了口气。
  “我来吧。”身后有人缓步靠近。
  丫头如获大赦,欣喜道,“二庄主您来了。”
  宋雪桥“嗯”了一声,解了披风丢到一边,丫头递过粥碗,行礼告退,却在门口见到了一位锦衣公子,她先是一愣,旋即也轻轻行了一礼,裴无念朝她点点头。
  季玉霜听到宋雪桥的声音,灰暗的瞳孔中有了一丝光亮,她抬起头,鞭子在手中握的更紧,她断断续续朝宋雪桥道,“嫣儿……,雪桥,嫣儿……。”
  当年宋焰亭取名焰亭,季玉霜便稍觉刚烈,她希望女儿温婉端庄,故给她取了小字嫣,普天之下,只有她一人会这样称呼现如今的宋庄主。
  回玲珑山庄这些天,宋雪桥总要来看看她,对这般反应已经习惯,他抚着季玉霜的背,舀起一口粥,“娘,先吃饭,吃完姐姐的病就就会好,就能过来陪你了。”
  裴无念坐在一旁,看向季玉霜手中长鞭,那条鞭子便是宋焰亭一朝名扬天下的武器“拂光”,拂云现日,耀世明光,武器如人,十年前宋焰亭一己之力重振玲珑山庄,也是这样的璀璨耀眼。
  母子连心,血脉相通,即便都告诉她宋焰亭只是小病需要静养,季玉霜定然还是察觉了什么,故宋雪桥来惜雾山陪她这几日,一直喊着嫣儿,甚至连睡觉都要抱着鞭子。
  听宋雪桥说吃完饭宋焰亭便会大好,季玉霜顺从地小口喝粥,甚至自己夺过勺子,不消片刻碗便见了底。
  宋雪桥替她擦了擦嘴角,季玉霜却死死抓住他的袖子,眼中盛满悲戚,“嫣儿……嫣儿……”
  “她很好,过几日,再过几日,我就让姐姐来看你,然后我们就什么也不管了。”宋雪桥忙抱住季玉霜柔声安抚。
  宋雪桥轻轻叹了一口气,这些日子他按兵不动,已经暗中派出玲珑山庄高手去找,自印水派到紫琅这一路甚至是燕山,总有人瞧见了什么,就算是掘地三尺,他也要找到宋焰亭和司空月瑶。
  季玉霜在他怀里如同小孩一般啜泣着,朦胧间她又看见了一旁的裴无念。
  这几日宋雪桥常来,因宋夫人生姓胆小,不喜见外人,他便总是在院子里等着,或是看惜雾山的烟景缭绕,或是喂喂马,或是替宋定涯的坟前上几炷香。
  今日他自然而然也准备留在院子里,宋雪桥却不再避讳,伸手当着众人的面将他拉了进来。
  裴无念只觉得自己生来便没见过母亲,纵使裴来张仲逑如同生父,可到底没有血脉至亲,唯一待他好的姨娘已经成了玉筒中一抔灰,看见季玉霜思念宋焰亭至此,心里也没来由的有些酸楚。
  季玉霜只看了他一眼,那眼中突然放出了一种奇异的光彩,她颤抖着双唇,放开宋雪桥,“扑通”一声跪倒在裴无念跟前。
  裴无念一怔,他自然受不得这一拜,忙跪下去搀她,宋雪桥也吓了一跳,也弯身去扶,还未碰到季玉霜,便被她甩到一旁,她在地上“砰砰砰”磕了几个响头,一头乌发散开,真真正正成了个疯子。
  裴无念慌乱中只能用手抵住她的额头,最后一下生生磕在掌心,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却极力握紧了拳头将宋夫人扶起。
  “裴少侠,老身知道你武功盖世…求求你…”季玉霜哭嚎道,“我已经没了嫣儿……我不能再没了雪桥…我求求你…求求你…你们自小情同手足,别让他被杀掉,带他走越远越好,别留在紫琅…不管是谁来索命,要死就让老身替他死……”
  “娘。”宋雪桥接住季玉霜,颤声去揉她额上青紫,“我不会出事,姐姐也不会出事。”
  裴无念跪在她面前,季玉霜虽是疯了,可明显还认得他是谁,一席话也是条理分明,他未曾说话,只是迎着她哀戚请求的眼光,郑重地点了点头。
  季玉霜见他点头,才稍稍平静,扭头看向扶住她的宋雪桥,突然笑了,那笑如同孩子一样天真。
  “采瑕?你怎么在这里,不是要去念书了吗?”
  “......”
  她从地上爬起,目光却涣散,游移不定,不再管宋雪桥,只是乱着一头黑发往院子里走去。
  长裙托过门槛,剑庐门口的老梅树下烟雾缭绕,掩着一座孤坟,她缓慢走向,和年轻时莲步轻移的端庄模样并无二致。
  宋雪桥快步跟上,她的话语传来,清晰却混乱。
  “雪桥今儿个过五岁生日,他爹从临安给他带了新衣裳,还给他铸了剑……。”季玉霜边走边喃喃,“对对对…你不爱剑,那我去让人给你买些字帖,隔壁阿婆做了一大盘子的冻豆糕,采瑕你去陪他吃呀,他就只有惊弦这一个朋友,他姐姐又安静害羞,要是多一个孩子和他玩,他会高兴的……”
  宋雪桥攥紧了拳头,却止住了脚步。
  季玉霜倏忽顿住,她已经撞到了宋定涯坟前的祭台无法向前,于是提着裙子缓缓跪下。
  “今儿庄内来了许多人,他得了把扇子,很高兴也很喜欢,我本以为嫣儿没有礼物会不开心,她却说自己绣的香包太过素净,怕弟弟不喜欢。”她闭上眼,秀美的脸上眼泪涌出,一手抚在墓碑上,抚过“亡夫宋定涯之墓”几个字,哽咽道,“定涯你说,嫣儿和雪桥……要是不像你该多好。”
  裴无念看着季玉霜靠在墓碑上,梅树已在早冬结出了白色的花,风将其吹落,洒在她身上,一地莹白。
  “她真的疯了吗?”裴无念轻声道。
  宋雪桥摇摇头,这几日来,他也旁敲侧击的问了那首琅川词,可季玉霜时而疯疯癫癫,时而暗自垂泪,时而说些旁人听不明白的话,若她是装疯,实在无需在亲儿子面前装。
  “我娘应当是知道了什么才会发疯,她的记忆混乱,现如今我们强迫她去想,不是好事。”
  裴无念道,“那你又怎么办?我倒认为,你的那个猜测说不定是真的。”
  宋雪桥看着梅树下如雪的花瓣,眼中瞳仁暗不可测,“等,我要等一个契机,证明这不是猜测。”
  燕山脚下,立冬。
  百里良田已秋收结束,只留下一群光秃秃的草杆,寒风侵袭着附近的村庄,冻土龟裂,飞禽走兽都窝在洞里不愿出来一步。
  别离山庄依旧破败萧索,一个老乞丐举着破碗拄着拐,颤颤巍巍地踱步上了山,初冬他却只穿了一件打着补丁的灰衫,头戴一顶被虫子蛀过的的毡帽,孔洞里飘出几缕灰白的发,身上散发着难以言喻的恶臭,如同一具行将就木的尸体,哆嗦着打开了那扇破败的大门。
  一双贼眼在破毡帽下转了一圈,放弃了看上去破破烂烂的小厨房,径直走向了正南方最大的一间房。
  天气阴寒,像他这样的人,能有一处避风挡雨的栖身之处已是万幸,所谓死也要舒舒服服的死,又怎会在乎别离山庄是处鬼宅?
  老乞丐小心翼翼地推开门,探头瞧了瞧,很快他便见到了屋中那张铺满灰的大床,浑浊的眼睛精光四射,他顾不得许多,忙乐颠颠地走过去,拿出块不知道沾了多少尘垢的抹布去擦,可终究是放了十年,不那么干净。
  老头叹口气,又在房间里陀螺一般转了起来,终于,他停在了一个黄花梨木的柜子前。
  他面露喜色,不疑有他伸手去开,柜子中常年尘封,一开便喷出一脸灰来,可里头的两床被子整整齐齐,既没有特别受氵朝,也没有特别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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