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事+番外 作者:卫风(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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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氏忙得脚不沾地,她毕竟是头一年掌家理事,虽然别的事情上勉强周全,可是外头的行市她的确不清楚――她又替换掉了不少采办人手。那些人都是二太太使惯的人,现在被换下去,一肚子怨气,明知道过年时必然采办难,价格高,也不会提醒她。钟氏瞅着采买报上来的单子,花费了比往年多两三倍的钱,买来的东西才刚够往年一半。再催逼,采买们还一肚子抱怨,说忙得连口水都喝不上,往日常供的那几家有两家都关了门回乡了,剩下的货就是这样,还贵得要命。人家也是一肚子的不得已,下着大雪路难走,京城外头就是有东西也难运进来。就这些,听说运来的时候赶山道儿还摔死了人呢。
摔不摔死人,钟氏没见着,她也管不了。可是眼见这是她接手之后过得第一个年,怎么也得周全完满的给过去了。眼下东西不齐备,账房又吃紧,要怎么把场面糊弄过去,实在让她为难。这会儿不纯是银子的事儿。钱是不大够,钟氏都情愿自己贴补些,也别在年下让婆婆、太婆婆挑刺儿。可是眼下还不单是钱的事儿,而是拿着钱出去都买不着东西。
她身边儿的陪房也没经过这事儿,有些慌。想了半天:“奶奶,这离过年还有好几天,要不,咱们寻人商量商量……”
钟氏抬头来:“寻谁?”
去寻婆婆?还是寻二太太?
陪房犹豫了下:“奶奶。要不要找四奶奶问问看?”
钟氏这会儿净焦急,一时没明白过来。
找弟媳妇做什么?
弟媳妇就是有钱,可这不是有钱能解决的事儿。
钟氏料理家务,各房份例和开支她心里都是有数的。和其他人不一样,弟媳妇那儿要花什么钱,从不来公中找由子支领,人家自己有钱不说,还会经营打理。压根儿看不上从公中扒出那仨瓜俩枣的。
“四奶奶娘家的船不是南北的跑嘛,前几天还给咱们送了两车东西……”
这也是病急乱投医了,钟氏虽然不想在弟媳妇面前露怯,可是一琢磨。这也是个办法。不要弟妹出钱,只要能帮着送些东西,把这个年给过了,解了燃眉之急再说。
“那你去请四奶奶过来,说我找她有事儿,请她过来说话。”
等又林到了,上了茶,寒喧两句,钟氏就迫不及待的眼下的困境说了。当然她不会说得那么窘迫。终究还是要给自己留点面子。只说因为冰雪封冻,道路难行,采办年货不顺利,问问弟妹这边有没有什么办法。
又林想了想,路况不好她是知道的,可是目前的情况摆在这儿,她也不是神通广大的孙悟空。能把路给开出来。
“嫂子,这是家里的事儿,过年总得顺顺当当的我当然明白。若是往日这事好办。可是现在运河也冻上了,行不得船。我就是想送信都送不去,更不要说运东西了。”
钟氏一阵失望,她也知道又林说的是实情。陆上都大雪冰封的,河里当然也冻得结结实实,哪里还能行船。
“可是……”
看钟氏一脸为难的样子。又林问:“年货备了多少?差得很多吗?”
钟氏叹口气:“柴和炭加起来,还有个上千斤,米面也不缺,可是各种菜蔬肉蛋这些……只有去年的一半。”
又林一算,上千斤柴炭听起来很多,可是架不住朱家人多啊。要是搁在自己娘家。这够过冬了。可是在朱家,能不能支持到正月十五都难说。至于那些吃食年货,只有去年一半,那肯定不够。去年老太太老太爷还在于江没回来呢,京里宅子里人还没这么多。现在人多了,东西却少了这么多,肯定不够的。别说体面热闹了,只怕都得打饥荒。
在又林这儿想不到办法,钟氏干着急,只能再去催管事和采办。这事儿纸里包不住火,更何况二房一直留着心。
二太太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媳妇递上来的茶。韩氏温顺的站在一边。嫁进来之前她就知道婆婆是个惯会精打细算的人,不太好相处。可是自己的条件,能嫁到朱家也算不错了。起码丈夫是个温柔和气的,也不用操心家中生计――想想去年这个时候,自己和母亲过年的冷清和窘迫,真是象恶梦一样。
今年丈夫早早让人送了节礼过去,还瞒着婆婆额外多贴补了些,韩氏心里又是酸楚,又是甜蜜,别说婆婆只是让她站在一边儿侍奉,就是打骂一顿她都没怨言。何况侍奉人有什么累的?不过端个茶倒个水,摆个碗布个菜什么的,她在家的时候要做的事儿比这多着呢。
“瞧着吧,老大媳妇不是想逞能吗?让她急去吧。”眼下这种局面,二太太早料到了。可她为什么要去提醒侄媳妇呢?她不去主动给她找事儿已经不错了。
谁知道老四走了什么运,居然中了举人,又要备考春闱,全家上上下下都小心着呢,决不会这时候给四少爷和老太爷添堵。不然的话,以老太爷的脾气,要处置起来决不姑息。
可是现在是大房自己闹出来的事儿,二太太乐得看戏。
大房不是一回来就抢着要当家吗?瞧瞧这家当成了什么样儿?老大家的是个气盛要强的,自己媳妇儿不争气,她保不齐再气出场病来,这个年才叫热闹呢。
韩氏一看婆婆的笑,就知道她又憋着坏主意。
可是她一个当媳妇的能怎么样呢?难道她能不和自己婆婆、自己丈夫站在一边儿吗?
朱长安是这么嘱咐她的。
“娘说什么,你听着就是,应着也没关系,不要当真去做就行了。娘总是跟大伯、跟大伯母赌着气,其实都是一家人,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的,犯不上这样。再说,四弟是个有出息的,咱们将来说不定还要仗仰他――你心里有数就行。”
底下人的抱怨,当然也传到大太太耳朵里了。她皱着眉头把大儿媳妇叫过去问了一通话,至于说的什么,除了在跟前的范妈妈,旁人无从得知。可是看钟氏从大太太屋里出来时的神情,就知道肯定没落着好。
大太太也帮着张罗,东拼西凑,总算维持住了表面上的热闹。转眼到了年跟前,扫尘、祭灶、贴春联儿这些事儿家家都在做。老爷子兴致颇高,写了一副对联儿让贴起来。朱慕贤也写了一副贴在桃缘居门口。又林可不敢自己上去贴――她站那儿看人贴都觉得要冻僵了。
朱慕贤站在她旁边,见她又密密实实的裹上了大毛斗篷,戴着狐皮围肩和风帽,两手上还拢在,整个人象个圆乎乎的毛团儿,忍不住转过脸偷笑了好几回。
又林看着左边的贴得稍歪了一些,伸手指了下:“那儿,那边儿,再往右点。”一指完,手嗖的又缩回手笼里。
看着人贴完了对子,两个人进了屋里,热气迎面一熏,又林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朱慕贤有些怀疑的看着妻子――这些天都睡得很早,因为雪大长辈免了请安,所以早上倒可以多睡会儿,过了午又林还会歇个中觉,怎么还是这样呵欠连天的。
又林把斗篷脱下,转头看他:“怎么了?”
朱慕贤的手指在她脸颊边蹭了一下:“你这些天怎么这么渴睡?”
又林倒不觉得奇怪,屋里密不透风的,又和外头温差那么大,人在这样的屋里当然昏昏欲睡没有精神。
“天冷嘛……”
朱慕贤失笑:“你又不是属蛇的,还想把一冬天都睡过去?”
又林瞪了他一眼。
“嗳,前儿去南街舅兄那儿,到书肆看了看,有新书来。”
“真的?什么书?”
朱慕贤特别喜欢妻子这时候的神情,眼睛亮晶晶的,求知若渴。他以前用功读书的时候从来没想到,学问除了能让自己博学明理,还能用来和妻子教学相长。嗯,改天得和她说说,这先生不能白做,得收些束修,讨点好处……
他心里琢磨着,握着她的手说:“那会儿来不及,就没有买。你要喜欢,过了年咱们一起去逛逛。”
京城读书的女子不少,不过大多都只打发家人去购买,自己是不会抛头露面的。所以他的提议又林虽然有些心动,可是还是只能摇头:“不方便……让人知道了不好。再说……”她有点儿不好意思:“天实在太冷了。”
朱慕贤抱住她,脸埋在她颈子里,笑得两肩直抖。
妻子到底有多怕冷,没人比他更清楚了。晚上炕热,两人各睡一边,可是等快早上时炕凉了,妻子就会自动自发钻进他怀里头取暖。
第二百零三章
对成年人来说,过年跟打一场仗一样疲惫,许多人管这个叫年关难过。可是对孩子来说,这是难得的庆典。可以不用去学堂,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里都不用摸书本和笔砚,可以玩烟花爆竹,吃许多好吃的平时不大做的美食和点心,去亲戚家中拜访,和年纪相当的伙伴在一起肆意玩闹。
还有很重要的一点是,有红包可拿。
朱家现在也是四世同堂了,算得上是兴旺之家。老爷子笑呵呵的抱着重孙子和重孙女,还从高脚青花瓷盘里摸了饴糖给他们吃。
活脱脱一副含饴弄孙的天伦同乐图。
钟氏虽然前几天办理年货的事情上出了纰漏,可是大太太看在这一对可爱的孙儿面上,也不会认真跟她计较。说实在的,儿媳妇只要能生,会生孙子,其他的本事都是次要的。
不过提到这个……大太太的目光不着痕迹的在小儿媳妇的身上溜了一圈——看起来还不象有动静。
虽然说她进门还不满一年,可是大太太还是希望她能快点有好消息。
要搁着以前,她早预备着给儿子房里放人了。人选她都预备好了,都是那看着就好生养的,老实的听话的。
可是儿子说的也有道理,他现在要备考,前程为重。
如果等春闱结束儿媳妇还没有动静,大太太这回无论如何是要给儿子身边放人了。
又林不知道大太太在琢磨什么——她看着一屋子小孩子,还有半大孩子,以及刚脱离孩子行列的少年。人人都笑逐颜开,只有一个例外。
朱博南的父亲早亡,跟着寡母三太太陆氏生活。又林对这个孩子除了刚到朱家的时候见过面说过话之外,几乎再没有打过交道了。
他和他母亲一样。总是很沉默,不合群。别人在欢笑的时候,他只是在一旁看着。
三太太这样。又林可以理解。因为她的寡妇,礼法对她的要求就是如此。她必须身着素服,清心寡欲。一切吉庆场合都不欢迎她,她也永远与欢乐无缘。
可是三太太把儿子也养成了这样——一点儿都不象个孩子。又林觉得好象没见他笑过,也没有听他主动开口说过话。
孙子们从大到小并排站着,老爷子笑呵呵的,每人都勉励了两句。朱博南低着头。和堂兄弟们站在一起,显得格格不入。
屋里人太多,太气闷。家里男丁坐了一桌,女眷们坐了一桌。因为都是自家人,也没用屏风遮挡。酒气、菜的油腥味儿。女人身上的脂粉头油气味儿全混在一起,屋里炭炃烧得旺,门窗又紧闭,又林觉得透不过气来。席上的菜她也没动几筷,为了讨个好采头,这些菜都是些富贵菜,样样都有说头,年年有余五谷丰登什么的就不说了,关键是菜太油腻。让人没法儿下筷子。涮锅子上来的时候,又林涮了两片白菜吃了,又喝了一点粥。粥有点太甜,里头有蜜枣莲子赤豆等物,放了不少糖,煮得稠稠的。象是黏在了喉咙里一样不好下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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