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翩翩逐晚风+番外 作者:雨中岚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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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种田文 相爱相杀 怅然若失

  裴邵脚下一顿,回过神来反而加快了步伐,进屋一看,果见白细柳在堂里坐着,旁边还陪着一个少年郎。他不觉皱眉道:“天色已晚,公主是如何出宫的?皇后可知晓?”白细柳就从腰间荷包里掏出一枚亮闪闪的金牌来,差点晃瞎众人的眼睛。只听她洋洋得意道:“出宫还不简单。”这金牌裴邵见过,正面是隶书“武德”二字,反面是“如朕亲临”,是皇帝赐给女儿的印信凭证。
  裴邵心知她必是瞒了皇后私自出宫,竟然还敢拉宁王府的大旗,直是不知轻重。他走上前拉着白细柳的袖子,道:“公主,臣一路上告诫过,回到宫里需事事小心,这里不比洛邑。公主快快回宫吧,晚了恐有不测。”白细柳仰头望他,双目灿然有光,装无辜可爱:“邵哥哥,你后天要到江边操练水军,是不是?带上我可不可以?”裴邵吓了一大跳,手不由自主松开了,头痛无比道:“公主,这种事臣做不了主。公主应该请示皇后殿下。”
  白细柳撅嘴道:“母后一定会说要听统军将领的意见,到时候召你御前征询,你不同意还不是白搭。”
  裴邵正色道:“若皇后娘娘有此一问,臣当然不同意。水寒伤骨,剑戟无情,臣不能将金枝玉叶置于险地。”
  白细柳知道他性格比他哥哥裴烈还执拗,说不行就不行,顿时怒而掀桌,跳起来说:“你们非要把我逼疯才好吗?裴邵,我告诉你,不让我去我也要去!我有金牌,如朕亲临!”
  动静太大,惊动了外面的曲乘风,他赶紧进来拉架。只见满地残羹,原来侍奉的乐师吓得躲在柱子后面,堂上一大一小脸红脖子粗互相对视,不觉扑哧笑出声来。曲乘风施施然走到两人中间,做了一揖,温声道:“公主,将军,两位各退一步好不好?”
  裴邵道:“好!”白细柳道:“不好!”
  曲乘风忍笑忍得辛苦,继续道:“我做个赌局,两位玩个小游戏,谁赢了就听谁的,也不伤和气,好不好?”
  两人一齐将目光射向他,裴邵还是死板着脸,白细柳偏头好奇问:“射覆还是藏钩?”“都不是。”曲乘风吩咐一旁名叫王骞的小乐师,从后堂取来一把镶着宝石的小轻弓,两支五色翎羽箭,道:“两位随我来。”
  三人走出明堂,站在廊下,天色黢黑,微云点缀,满园里灯火辉煌。曲乘风指着挂在园中一棵大树树枝上的风灯,道:“谁能把灯射灭,谁就算赢。”
  黑暗中一点昏黄色的火极是好认。裴邵、白细柳初一听说,都觉得太过简单。恰此时秋风乍起,那风灯里的火苗乱窜,在纸质的灯壳上投射出无数的光影来,交错纷乱,好似活物一样。两人同时轻叹出声,看来只有等风停下了。谁料曲乘风好似参透了两人的心意一般,状似无意道:“王骞,你去取一支香来。两人以此为限,谁先射灭算谁赢。”
  线香烧了一大半的时候,风还没有停,而且越刮越大。两人苦等无趣,裴邵伸手取过小轻弓,搭上一支箭,朝那风灯瞄了几次,举起又放下,最后无奈道:“我认输。”曲乘风接过弓箭,抿嘴笑道:“连弓马娴熟的裴将军都认输了,公主也就算了……”
  “哼——”白细柳从鼻子里出了一声,从曲乘风手里接过弓箭,双脚与肩平齐,不丁不八,张弓满弦,一箭射出,风灯里的蜡烛应声而灭。她挂弓在腕,朝曲乘风、裴邵抱拳道:“谢了,愿赌服输!”
  裴邵脸色极是难看,勉强道:“公主,臣输了。只要皇后答应,后日水军操练还请公主不吝指教。”
  王骞已取来公主的大氅,白细柳随意披拂在身,笑嘻嘻道:“邵哥哥,我不会给你添乱的,你放心。”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裴邵送白细柳回宫,曲乘风一路相送。路过一处庭院时,看见水池对面的敞轩里闹成一团,众人围着一个裘马轻狂的公子。白细柳问道:“那是谁家的不肖子?”曲乘风一望即知,答道:“那位是谢太傅的儿子谢玄。常常在馆里喝到酩酊大醉,狂吐不止,劝也劝不住。”
  没想到王谢高门也出斯文败类。白细柳挑高眉毛,对身旁的王骞吩咐了几句。裴邵在一旁听着又是好笑又是好气,偏她有这许多捉弄人的法子,逮着了机会就要胡闹一番。
  “活死人兮活死人,活中得死是良因。墓中闲寂真虚静,隔断凡间世上尘。”
  王骞赶到对面的水阁时,只见三四个侍婢拉着一个东倒西歪酒气熏天的公子哥,一女持唾壶,一女捏香帕,一女打扇,一女熏香。那公子哥手握酒杯扶着栏杆,一步一唾痕,弄得整洁的庭院腌臜不堪,人人皆掩鼻而笑。王骞连忙上去搀扶,那公子哥一跤跌在他面前,垂头大吐特吐,王骞忙悄悄将袖中之物置于地上。
  那公子哥吐完之后,扶着王骞起身,众人持灯烛上来伺候,忽然有人大叫起来。众人往地上秽物中看去,只见一物形似猪肝大小,混杂与地上。王骞一把抓住对方的手臂,痛切道:“公子,饮酒伤身。凡人有五脏,公子喝酒喝得呕出一脏,将何以得活?”
  此时恰有一片乌云飘过来,遮住了明月,庭院里暗淡无光。他话出口,身边围着的众人都信以为真,惊叫着四散开来。
  谁料那公子爷募地抬头,直勾勾望着他,眼波如水,轻笑一声道:“唐三藏(脏)尚能活于世上,何况我还有四脏乎?”
  乌云倏然散去,柳下风来,桐间月上。两人咫尺之间,王骞只觉得心脏跳得咚咚响,胸中好像有什么如雪溅雷怒,破崖而下。
  世传太子太傅谢朗之子谢玄,自负才能,多所凌忽,为众不容,常以酒浇胸中不平之气。王骞后来才知道,所谓的裘马颇清狂,是不狂之狂,更是痴情之狂。
  =====
  皇后的凤仪宫里,摆着一架云母屏风。
  谢后端坐与屏风之后,屏风另一面却坐着一个年轻男子。这人瞧着不过二十出头,锦袍玉带,文士打扮。他举止疏慢,不顾与皇后只有一屏之隔,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从面前的小几上挑出几个橙红的橘子来,交替着扔着玩。
  “敬天保民,富国强兵,既要行王道也要行霸道,说得好啊。”前一个解决政权的合法性问题,后一个解决政权的延续性问题。那男子继续道:“阿姐,我早说过刘璇宗是迂腐文人,不能为帝王师。小皇子早慧,这样好的资质真是浪费了。”
  方今之世,三国势均力敌,无论哪一国都没有完全打倒别国的能力,若是有一方轻举妄动,反而会导致另外两方结成稳固同盟。但是三方耸峙的平衡局面不会维持太久,只要有一国国力有了明显增长,此消彼长,就会加快天下一统的步伐。国力的增长依赖贤明的君主。三国皇帝均是不世之才,社稷的兴衰就寄托在储副的身上。国赖长君,三国之中,蜀国、燕国太子都已成人,唯独阿雪年纪幼小,是以谢后十分着紧皇子的教育问题。
  谢皇后皱眉,低声喝道:“谢玄,你酒醒了没有?!刘大人是饱学大儒,人品端正,足以为万世师表。”
  橘子咚咚咚掉到了地上,在莲花地砖上一路滚着,直滚到侧门处。小皇子在偏殿听到动静,扶着门框探出一个头来,谢玄眉飞色舞朝他招手道:“阿雪,过来玩。”小皇子却摇摇头一本正经道:“谢公子,孤的窗课还没有做完。”说着又把头缩了回去。
  谢玄大感无趣,垂头丧气道:“回禀殿下,我昨日没有喝酒。您有什么吩咐就直说吧。”
  谢皇后正色道:“陛下将宫中的事和皇子的蒙养豫教托付给我。我已经和谢太傅商量过了,即日起封你为翰林学士,入宫侍讲。”
  谢玄如大祸临头般,嘟囔道:“完蛋了,流年不利,看来今日一定要不醉不归了。”
  他们在宫殿里面说话,宫殿外面的水阁上也云集了一群内外命妇。今天是十月一日,皇后早间代皇帝向邕京之中的臣工们颁发冬衣锦袄,有司进暖炉炭,因此这些命妇是进宫谢恩来的。
  此时皇后有事还未现身,妇人们身穿大衣服佩戴凤冠,在水阁里围坐着。虽然已是深秋,但太阳照在水面上暖意融融,天高云淡,不很肃杀。
  “听说前些日子裴将军操练水军,公主也跟了去,还带了一头怪兽去观战,倒把将士们吓得不轻。”“这,刀剑无眼,娘娘怎么能让身娇肉贵的公主去那种地方。”其中一名妇人鬓发细腻,举止闲冶,用长长的指甲梳理衣服上的流苏,轻声笑道:“不是亲生的嘛。”
  此人是征西将军虞得胜的夫人,河东柳氏,正二品诰命。她一发话,其余人都不怀好意地窃笑附和。柳氏又问道:“什么怪兽?”先前饶舌的人就回道:“听说是西域的一种牲畜,名叫骆驼。公主千里迢迢从洛邑运回来,水军操练的时候带到河边吃水草。这畜生受惊跑了十几里,被江边的渔民看到,以为是水精出水,用鱼叉叉死了。公主知道了哭得要死要活。”
  众人唏嘘不已,一人好奇问:“这东西很值钱吗?”“哪里值钱,不过十个奴婢的身价,为的是稀罕罢了。咱们这位公主,也是活宝一个。”那人说到这里忽然卖关子般顿住。众人都催她快说快说,她就笑道:“我家老爷当时正在水军之中,只见公主在江边哭了一场,抹抹眼泪对那些吓得半死的渔民说:祥子跟了我三年,劳苦功高,骆驼肉是天下第一美食,尤其是驼峰肉。就把此物赐给你们,用你们的五脏庙祭司它吧。”
  秋风吹过,众人一时石化,过了半晌,爆出一阵笑声来,个个东倒西歪,眼泪横流。“这真是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了。”宁王妃掩面笑道。
  众人尽情取笑了这位金枝玉叶一番,此节翻过之后,忽然有人小声问道:“我听宫里传闻,明年陛下会选秀。”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纷纷议论起来。“娘娘正位中宫四年,才有一子。与陛下天南海北分居两地,凤枕常孤,纵然身贵天齐,也是愁深似海。要不,怎么让一个胡女钻了空子。”
  真是诛心之语。宁王妃听到此语,欲要为皇后分辨几句,忽听见征西将军夫人柳氏问她道:“阿颜,真有此事吗?”她与宁王妃是自小的手帕交,情分不同寻常。
  宁王妃苏氏眼皮微跳,遂抬头婉娈万状道:“是,听说是有此意。”见众人脸上都有喜色透出,苏氏在心中腹诽道:“真是糊涂油脂蒙住了心眼。非得碰上几个钉子,才晓得天子无顾盼意,六宫无复进幸者。”
  为了岁末的祭天大礼,赶在冬至之前数十日,白雁声从北方回到邕京。自宣武二年在南郊圜丘举行祭天大礼之后,皇帝下诏,本朝三年一亲郊遂成为定制,简称南郊大礼。
  此时正逢冬季少雨,江流变缓,裴邵带兵疏浚长江河道,修筑工事,操练水军。白雁声行到江边,反不急回宫,御驾停留在新亭。裴邵赶到新亭山顶之时,看见皇帝正和一名姓楚的副将说话,言语间有“武德长公主”之类的音节漏出。
  他惴惴不安到了御前,白雁声先把水军操练的情况问了一番,得到满意的答复后,才状似无意道:“阿柳也来过新亭了?”
  “是。”裴邵额上汗出。谁料皇帝并无责怪之意,反而哈哈大笑道:“我白雁声竟然生出个半吊子,看水军操练竟然不敢上船,作壁上观算什么好汉!”
  众将士不料皇帝是这种反应,全都默默无语。裴邵擦汗道:“是臣之过。臣以为江上凶险,刀剑无眼,竭力阻止公主上船观战的。”白雁声便转向他道:“阿柳说了什么没有?”裴邵就将当日公主言行一一禀报,略去了骆驼祥子一事。白雁声听他说到“水雷”一物之时,便要他详细解说。
  裴邵压低声音道:“公主说,可以用铁壳装炸药和发火装置,外用涂过桐油或者油灰的木匣储之,加铁锚定位,引线用肠衣裹覆,敌船靠近时可与水下袭击,封锁江面。臣正准备递折子请工部协助试制。”
  白雁声双目望天,漫声道:“不必了。此事由你全权负责吧,切勿走漏风声。若能在来年春汛之前试制成功,便算你大功一件。”
  裴邵慷慨出声:“末将领命!”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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