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春拉着云倾,乐颠颠地往前走。云倾开心他便开心,其余的事便都给他跑到脑后去了。包括从他们入城以来,像苍蝇一般尾随在他们身后的人。
铭城里唯一一家还有开门做生意的客栈是在各地都有据点的“天香楼”,小春照着牌子点了几个包子和一些吃食,看着那重新誊上,由两开始起跳的价位,心里直是诧异。
“一碗面要二两银子,你们这是黑店啊?”小春问着小二。
小二却是苦笑。“客倌,这年头生意难做,外头缺粮缺到只剩树皮可以入菜了,一碗面二两银子可不算贵啊!”
小春又要了间上房,碎碎念了几声,这才吃起小二送上来的阳春面。
这天香楼大厅里头人来人往,但寻常客人不见,多是些带着兵器的江湖人。掌柜和小二也不简单,柜台上书生似的青年拨着铁算盘霹哩啪啦,厅堂里虎背熊腰的男子送菜时脚步沉稳有力。
小春稍稍瞥了这些人几眼,但见着云倾眉头瞬间皱起,夹得死几只苍蝇了,倏地立刻将视线收回。
“我在看他们脸色,”小春陪笑解释道:“瘟疫虽被隔在城外,可人来人往就有可能再带进来,若不彻底灭了病灶,根本不能放心。”
“我就是不想这样,若你也瘟疫怎么办!”云倾倒了茶喝,粗茶苦涩无味,令他眉头锁得更深。“你只管找沃灵仙,其他事情别再理会。”
“噢。”小春乖乖地应了声。
邻桌几名武林人一听见沃灵仙三字,握紧放在桌上的刀剑,倏地站了起来。
“你二人是何人,为何进入铭城?你们两个认识乌衣八仙当中的沃灵仙?与魔教到底是何关系,说,是不是魔教派来的奸细!?”
此地虽是铭城,可出了城门便是燕荡山,燕荡山下龙蛇混杂,如今又值正邪两方交战,乌衣教被围困燕荡山上正等弹尽粮绝好一举攻破,然而乌衣教四面八方赶来驰援者一日比一日多,让围守山下的八大派吃尽苦头。他们几人一听着有人提及魔教妖孽姓名,一下子便像吃了炸药般跳了起来。
小春哼了声。“沃灵仙是你爷爷我的孙子,你说我二人是谁,与魔教是何关系?”
“小子,你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吗?竟然如此放肆,简直目中无人。”对方一把大刀砍了过来,斩裂云倾左方桌角。“吾等乃点苍、括苍、黄山门下首席大弟子!你们两人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云倾动也不动地还是喝着茶,那几个人定睛一看穿白衣的竟是个这辈子都没见过的活色生香大美人,刷刷刷地口水直流,眼睛都冒绿光了。
“美——美人——”那些汉子瞧见云倾容貌,色欲薰心地吼了。
云倾皱了眉头,心里不悦,美臀挪了挪,背对对方。
小春笑道开口:“怎么这年头不仅天灾多,连疯子也多?你们是在这铭城被关得太久,闷到脑子坏了吗?不过是讲个人名而已,不分青红皂白便喊打喊杀。那个武林盟主吗,不管事的啊?啊,是了,你们那什么武林盟主只是摆着好看的,让人下了药,现在还病歪歪躺在床上呢!”
“臭小子,竟敢诋毁赵盟主,简直是找死!”当下一把大刀朝小春砍了下来。
可那刀才落到小春头顶一寸处,小春手朝杯缘一抹,三根寒冰凝针破衣入穴。
那拿大刀的汉子被冰针一击,整个人翻身飞出,砸在角落木桌上,碎了那无辜可怜的桌子。
其他两个还想出手,下一刻也一并飞了出去,一个跌出了天香楼大门,一个比较惨,飞出窗外,落地那会儿刚好有人骑马经过,遂被踩了一脚口吐白沫。
“那个什么盟主竟然也姓赵,奶奶的,这不是要让我这姓赵的一起没脸见人吗?”小春一脚踏在长凳上,吊儿郎当地抖着脚,摆了摆手,神情痞到极致。
他续道:“还有啊,美人不是你们能叫的!我家云倾是美到天上地下绝无仅有没错,可能叫他美人,还能调戏他的,天底下就只有我赵小春一个而已!”
小春伸出手指勾了云倾下颌一下,还对他抛了个媚眼,道:“我说的对吧?”
云倾只觉小春这故做急色的模样煞是好笑,嘴角微微地牵了起来。
“走了,咱回房去。这里一堆苍蝇,烦死人了。”小春无意在大厅停留过久,拉着云倾的手,招来小二带路。
“你面都还没吃完。”云倾觉得小春吃少了,待会儿肯定会饿肚子。
小春离桌已有些距离,他闻言后没有回首,腰间软刀一出寒光一闪,卷了两个热腾腾的包子回到手里,笑嘻嘻地说:“那咱们吃包子便好,一人一个。”
继那三名正派弟子堂堂昏倒后,又有两名灰衣人走向前来对着他们拱手做揖道:“我家主人知道赵大夫来到铭城,想请赵大夫过府作客,一尽东道主之谊。”
小春瞥了那两人灰衣上的敬王家徽一眼,哼了声。“什么东道主,小四子来这里才多久,请客洗尘就免了,小爷我最近事忙,跟他说我过两天闲了会去找他好好‘谈谈’,叫他把脖子洗干净,等我。”
那二人道:“主人说无论如何,都得将赵大夫请回去。”
见二人便要动手,小春手中龙吟剑一响,剑尖直指最近一个躺在地上还不停抽搐的汉子,摇了摇剑身,这:“东方齐雨虽是当朝敬王,可没人能勉强我赵小春做不想做的事。你二人若不想同他们一样,最好别妄动。”
说罢,神气地昂着头,搂紧云倾的腰,一扭一扭地往楼上而去。
“怎着,你相公我神不神气?”小春低问。
云倾笑了两声,权当回答。
天香楼大堂,掌柜还是霹哩啪啦地打着算盘,口里念念有词道:“乌衣教左护法赵小春、端王东方云倾,铭城这阵子还真热闹。”
待小二下来后,掌柜抬起头来,说道:“回去禀告副宫主,赵小春来了。”
第五章
小春掖了掖被子,将云倾仔细盖好。此地虽南,可毕竟已入冬,天寒地冻的,云倾又不能运功抵抗寒气,他只怕这人会冷着。
在铜炉里加入一些小玩意儿,云倾沉沉睡去,又在门口窗旁都洒了防小人的药粉,以确保云倾安全无虞。
跟着看看自己的装扮,下午那会儿已经引起旁人关注,若再这么大摇大摆出去肯定不成。虽不喜欢用回春功改变自己的身型大小,可小春还是咬咬牙,吞了颗“一点都不痛”,把自己缩成约莫八九岁的孩童模样。
接着又望了熟睡中的美人一眼,流了好一会儿口水,最后把长度不适宜的袖子裤管卷了卷,从窗子跃出客栈去。
出城至近郊,小春来到燕荡山底下的小村落。此地因为瘟疫肆虐的缘故早已没了人迹,八大派遂直接在此处落脚。
燕荡山山势陡峭直耸,平日烟雾缭绕看不清虚实,偶有雾散也只见寸草不生砾石遍布。此山四面皆为峭壁,只有鸟才飞得上去,唯一一条开辟出来的通路便在村子入口处。而今此处,则被八大派给守住。
小春偷偷摸摸、蹑手蹑脚地进了村子里,这村子高手云集,又因为大战在即个个卯足了劲四处巡逻,让他是东闪西闪,就怕被人给发现。
小春这边挖砖窥探、那头戳纸窗偷瞧,四处寻找他家七师兄下落。“怪了,师兄明明说要来围燕荡山的,怎么不见人?”
小春想了想,突然低吼了声:“难道跑了?”跟着又自言自语道:“绝对是,那小子怎么看怎么不像认份的,肯定觉得累,找地方睡大觉去了。”
“八师弟,你说什么?”身后极近的地方突然传来熟悉的嗓音。
小春深吸一口气,立即摆了个谄媚笑容回头说道:“八师弟正在思念七师兄您呢!想不到七师兄与师弟心有灵犀,这么快便出来接师弟了啊!”
月光下的小七懒懒揽着一袭宽松的青色锦衣,黑发歪歪斜斜地用条红线随意绑束,脸上还有着困意。
小七打了个呵欠,瞥了这人一眼:“你身上这股臭药味,我打八百里远便闻见了。”他伸指勾了勾小春,见那小子颠颠地朝他走来,无奈地领着这人往自己住的地方走。
“我是恨不得双胁插翼立即飞离这地方,可偏有人硬往这死地闯。”小七喃喃念着,又打了个呵欠。“赵大雄那匹夫中毒之后倒好,天天榻上睡,苦了我三天两头整军汇报干这干那,一天休息不了一个时辰。”
村子里有座较为清幽的独门宅院,正准备带领武林群雄消灭魔教妖孽、迈向康庄大道的正副盟主就住在这里。
小七一进宅院,华山派守着的弟子便立刻迎向前来拱手请安。
小春看这十来个穿着华山派衣服的少年弟子,个个是唇红齿白修长秀致,年纪还一个比一个小。他当下打了个哆嗦,心想这华山掌门收弟子的眼光真是别树一帜,这等清秀稚龄如花似玉的少年素质之高,恐怕也只有相公馆才看得到。
小七推开赵大雄的房门,指着榻上奄奄一息脸色全黑的中年人道:“帮个忙,先把他给我弄醒,其他都好说。”
小春点头走过去把起赵大盟主的脉,分神问:“七师兄,当日寒山派里打败各门各派的是你,当上武林盟主的也理当是你吧,怎么会是华山的?”
小七环着胸看着小春诊治病人,毫不在意的口吻说道:“你还真以为武林盟主武功高的就可以当啊!擂台赛只是掩人耳日,盟主之选早就内定,打赢的顶多落个副盟主头衔当当,上面那些老头子哪可能真将权力放给年轻人。”
小春先塞了颗万灵丹到赵大雄嘴里,跟着在床上摆弄瓶瓶罐罐,这加一点那取一些,搓搓搓搓成了一颗鸡蛋般大小的药丸子泥,扳开赵大雄的嘴,硬是塞了下去,而后手沿着对方脖子顺下压去,成功让赵大雄吞下药。
“成了。”小春将药罐又往怀里塞,瓷瓶撞击频频作响。
小七看赵大雄脸上黑气迅速退去,也不免佩服起这八师弟来。“说吧,你到铭城来做什么?找我又有何事?”
小春从怀里取出一张纸摊开来,对他师兄说:“师弟想向你讨张人皮面具来用用,照这脸做成不成?”
摊在小七眼前的是张人脸拓印,墨是上好的松烟墨,纸是珍贵的桥溪宣纸,样式呢,是个三四岁的小娃娃脸拓,印得轮廓分明眼鼻有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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