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边一时喜一时忧,心中百味陈杂,千思万绪缠绕在一起,一时竟不知心中是个什么滋味,还不等他理出个头绪来,背上微微一痛,穴道就被制住了。
贺瑜方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任是贺瑜方如何聪明也没有想到,纪争费了这么大的气力,就是为了制住他的穴道。
“大哥?”温热的呼吸扑在颈侧,拂在耳根上,贺瑜方的感觉前所未有的灵敏,酥酥麻麻的感觉从头顶百会沿着脊柱直往下攒,皮肤上随着浮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少年从他怀里滑身出去,利索地掀开被窝跳下床,而后黑暗中便响起了窸窸窣窣细碎的声响,房门被小心拉开又合上,紧跟着便是衣袂破空的轻响。
贺瑜方苦笑。
他还能说什么呢?
早该想到的,纪争如今仍是懵懂,就算是真对他有些不一样,又怎么会突然明了自己的心意?再说了,就算纪争真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又怎么会选择这样一个时机来表露坦白。
是他想多了。
过高的期待与一直深埋心底的渴望将他的判断力都蒙蔽了,致使他没能在第一时间里想到纪争的目的。
色令智昏,贺瑜方觉得,自己似乎对这一个词有了相当的感悟和理解。
摒除掉感情因素的纷扰,贺瑜方只稍稍一转念便明白了纪争半夜偷偷溜出去是为了什么事。
傅容。
这世上已经没有谁比贺瑜方更明白,纪争是那种你对我好我也对你好的人,而且只要别人对他好一分,他便十倍八倍的还回去。
傅容便是对他好的人。
所以在知道傅容被强行带走的情况下——即便那带走他的就是他的亲姐姐,纪争毫不犹豫地便要去将他救回来。
本来依着贺瑜方同纪争的关系,这样的事是不必瞒着他的。但是贺瑜方明白,自己白天所说的那些话对纪争起作用了。
他要考虑大局,而纪争心中挂念的却只有对他好的人,所以为了不让他为难,纪争选择在深夜独自前去救人。
贺瑜方叹了口气。
难怪白天时纪争那么好说话,原来早在自己把顾虑明说后他就已经打定了这个主意,怪不得当时觉得有些怪异,原来是因为这个缘故。
好在纪争对于点穴并不熟悉,即便误打误撞侥幸制住了他的穴道,但因为手法不熟练,且功力也不深厚,想必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冲开。
……
纪争并没有飞檐走壁,而是在街道上疾速奔行。
他的轻身功夫虽然经过浑三斤以及贺瑜方的指点已经有了长足的进步,但仍然算不得上佳,此时聚集于小镇里的大多是江湖人物,指望飞檐走壁而不引起旁人注意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转过街角,前方高高挑起的大红灯笼在黑暗中发出昏暗的光线。
那是一座足有三层高的楼宇,每一层都在假檐下挂着红灯笼,叫人远远的就能望见。
那是满堂春,这小镇上最大最好最舒适的客栈,阴阳岛一行人就住在这里。
纪争很快便奔到近前,望了望挑着灯笼的门头,隐约还可以看见守夜的伙计靠着门内打盹。闪身绕着墙行到后院,纪争仰头望了望,估摸了一下落点,他一提气,正要腾身而上,忽的一道凌厉劲风当头袭来。
这一道袭击来得毫无预兆,纪争心下大惊,不想这处竟然会有人。
但此时并不是思考的好时机,纪争不假思索,纵身往后连翻,避开那道劲风,身形甫一落地即拉开架势,预备着敌人的下一步攻击,
但是设想中的攻击并没有如期来到,纪争微微一愣,这才借着微弱的光线看清墙上站着的人。
那人一袭宽大的衣袍,被猎猎寒风吹得往后翻卷,勾勒出消瘦的身形。
纪争能够感觉到那人的目光正投注在自己身上,更加不敢大意,双目紧紧盯着那人,尽管他也只能看清那人的身形。
僵持了半晌,那人还是一动不动,亦不言不语,只是静静地看着纪争。
若是换个时间换个地点,被人这么看一看纪争并不会觉得有什么异样,但此时乃是寒冷的冬夜,万籁俱寂的时候,周围是如同墨染的黑暗,那人就这么站在院墙上,静静地看着他,无声无息。
纪争只觉得一股寒意蓦地爬上后背,心跳不由自主快了起来,喉咙像是被无形的绳索勒住了,呼吸都有些透不过来。
他谨慎地往后退了一小步。那人没有动。
虽然看不清他的面容,但是纪争就是觉得,即便他的动作再大一点儿,那双眼睛里应该也是没有丝毫波动的。
安安吸了口气,纪争身形一动,猛地扑了上去,身形因为移动的速度太快化作了一道轻烟,与暗沉的夜色完全溶在了一起。
那人终于动了。
只见那伫立在墙头的身形不见如何蓄势,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扑了下来,而且速度奇快,只一下就与扑上来的纪争打了个照面,抬手屈曲成爪,以一种奇诡的角度向着纪争脖颈抓来。
看那掌指屈曲的力度,若是脖颈真被抓实了,纪争毫不怀疑自己的喉咙都会粉碎。
说时迟那时快,纪争的手臂陡然化作一条灵蛇,软若无骨般缠住了那人的手腕,并顺着手腕往上游走,意欲扣住那人肩井,左脚微微后撤,身子一沉,左手手肘一曲,快准狠地觑着那人腰眼撞去。
那人闷声不吭,抬手抢先一步扣住纪争的手腕,消瘦的身形随之贴了上来,右脚穿过纪争裆下,脚后跟却出人意料的回钩,勾着纪争的右腿微微一带,脚尖不轻不重的踢在纪争的膝阳关。
纪争只觉膝盖附近一阵又痛又麻的感觉扩散开来,右腿不觉一软,一个不防就被那人扭着手腕摔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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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4、滚,或者死
纪争被扔得仰面朝天摔了出去。
不过纪争已经今非昔比,身形在半空中轻轻一扭,一个鹞子翻身轻巧落地。
紧跟着他的膝弯微微一沉,身形微往后挫,小腿骤然发力,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一般,贴着地猛地朝着那人射/去。手臂一抖,惯常不离身的短剑滑落在手,于黑暗中划过一丝寒芒,带着凌厉的劲风,猛地向那人脖颈划去。
那人眼瞧着纪争扑过来,身子却立在原处一动不动,只在纪争的手臂如柔韧的藤蔓一般缠上来,手中倒握的短剑以一个刁钻的角度向他的脖颈刺来时,眼中闪过一丝暗芒,却不闪不避,左臂蓦然弯折,肘部快准狠的抵在纪争的腕脉处,前臂却在瞬间扭成了麻花,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将并作剑指的食中二指送到了纪争眼前。
纪争只觉一股锋锐的劲气直袭双眼,不由骇了一跳,慌忙将头一扬,身形却不退反进,双足连踢,直袭那人胸腹要害,手中倒握的短剑瞬时改为顺握,直刺那人心口。
一声似有若无的冷哼响起,那人肘部一沉,手掌连连下拍,不慌不忙地在纪争髀关、膝眼、足三里等穴道拍下数掌,右手一抬,手指似乎生了眼睛一般,在黑暗中准确的叼住了纪争的手腕,一股内力沿着纪争的腕脉飞速的蹿上了他的肩膀。
纪争只觉得右臂连带双腿都是又痛又麻,手中的短剑再也握不住,脱手掉落在地。那人再轻轻一抖,往前一送,纪争便又不由自主的飞了出去。
这一回他没能立即像上回一样立即扑过来。双腿自髀关以下俱是又麻又痛,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站都站不住。右臂也在微微发着抖,软绵绵的垂在身侧,短时间内别想拿起剑来。
纪争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慢慢爬起身来,眼睛死死盯着复又一动不动的人,心头的疑惑越来越多。
以那人的功力,明明可以将他置诸死地,为什么三番两次都手下留情?而且他出手的方式也让纪争感觉到有些熟悉,总觉得和辜家的缠花拳法有些类似,但又不完全相同,颇有些异曲同工之妙。
这人到底是什么来路,为何深更半夜还守在此处,偏偏还要对分明居心不轨的自己手下留情?
不仅如此,他还觉得面前这人的身形颇有些熟悉,但任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在哪里见过这样一个人。
纪争一时只觉得满脑子的问号,心头思绪纷乱如麻,怎么也理不清楚。
那人依旧一动不动,却在僵持了一会儿后终于开了口,低沉却是有力的吐出一个字——
“滚!”
这嗓音实在是纪争有生以来听过的最为难听的了,像是一把铁砂在破铁锅中来回摩擦碰撞,听得纪争忍不住打了一个抖。
纪争紧紧盯着他,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阻我去路?”
“滚,或者死!”那人言简意赅,明明是难听至极的声音,却硬是被他说出了金铁交鸣的铿锵之感。
纪争的倔脾气登时就上来了,冷笑:“小爷今天还就非要进去,你能怎么着!”
说着就地往前一滚,身形猛地扑出,这回取的却是那人的下三路。
那人眼中暗芒一闪而过,却也不再废话,身形亦是贴地蹿出,手掌扫出,在接近纪争时猝然发力,猛地拍在纪争脸上。这一巴掌的力道使得十分巧妙,将纪争打得身子在空中翻滚了一圈,眼前一黑便就晕了过去,但却并没有伤及他分毫。
那人身形未停,伸手一抄便将即将摔在地上的纪争接住了,而后他身形骤止,低头瞧了一眼昏迷过去的少年一眼,眼中一丝异样的情绪飞快的掠过,转瞬即逝。
他盯着纪争看了会儿,迈步走到墙下,弯身将纪争放在地上靠墙坐着,又起身去将纪争掉落在地的短剑拿过来,塞进纪争手中。
做完这一切,他再看了隐没在黑暗中的少年一眼,脚下一点,掠上了墙头,转眼不见。
不远处的阴影中人影微动,贺瑜方走了出来。若有所思的往墙头看了一眼,再看看靠着墙昏迷不醒的纪争,贺瑜方微微叹了口气,俯身将少年抱起来,往回走去。
满堂春内并非所有人都睡着了,至少适才纪争和那人打斗的声响已经惊动了不少人,比如傅越,比如九幽门门主秋华。
秋华年逾古稀,因无心保养,颜容枯槁,此时在灯烛昏暗的光线中,更显得其面容可怖,尤其一双寒气森森的眼睛,不经意扫过来都教人不觉脊背一凉。
床上有一名女子盘膝而坐,双目微阖,五心向天,显然正在入定。这女子容长脸,高鼻梁,眉眼清俊,发间少饰珠翠,却难掩殊色,正是秋华的徒儿,九幽门的圣女,秋荃。
当初秋华的本意乃是将门主之位传与秋荃,而后自己亲率门中高手赴会,但秋荃自幼由师父抚养长大,与秋华亲如母女,眼看不能劝阻师父赴会,便在秋华启程后,悄悄出了山,日夜兼程,竟然赶在秋华前一天到了青阳山。
秋华见到自己心爱的小徒弟后,既是恼怒又是欣慰,本待严令秋荃即刻回山,却禁不住小徒弟跪地苦求,无奈之下只好将她带在身边,就近照顾。
三十六周天已毕,秋荃轻吁一口气,缓缓睁开眼睛,看向坐在桌旁的秋华,清丽的面上显出一抹赧色:“劳烦师父替徒儿护法了。”
秋华淡声道:“你的幽冥诀正卡在关口上,正应该勤加练功,好早日突破,如今这青阳山龙蛇混杂,实在不是练功的佳地,你若是安心呆在山中,就不必劳烦我了。”
对于小徒弟不听话偷跑出来的行为,她还是有些恼怒。秋荃知道师父素来是个面硬心软的人,闻言吐了吐舌头,小女儿情态毕现无遗。
秋华瞧了她一眼,道:“哑奴可是出去了?”
秋荃点了点头,抬腿从床上下来,走到桌旁坐下:“但凡徒儿练功时,她都会在一旁护法,有时守一整晚也是有的,因师父您亲自为我护法,今晚约摸是守在外间吧。”
秋华淡淡道:“她虽然服下了幽冥丹,终究时日尚短,你也不可太过信任于她,凡事自己有个分寸为好。”说着她的声音转为严厉,“便如此次你私自出山,竟然只带了她一人跟随,若是路上有个什么意外,到时只怕说什么都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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