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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欢悲 作者:贺兰宁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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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宫廷侯爵 爽文 朝堂之上

刘岭沉默了一会儿,“我去拿药。”他站起身来走了。
陈瑛叹了一口气。
 
远在清阳的朝廷沸腾了。大臣们议论纷纷。皇帝昨夜收到千里加急传信,说陆子籍火烧连营,并且有一支鬼魅军队出手相助,琉璃仓皇而逃,但陆子籍自己却身死火中。
有人痛哭,有人偷笑,有人震惊,有人好奇。芸芸众生,各有姿态。
王居逸在他们之间,冷眼旁观。陆子籍的死,他是不相信的。他不屑于像别人一样在这场阴谋里去扮演什么,也不需要。
朝会倒是进行得很快,主要说了一下陆子籍的死讯,顺便给他母亲封了个三品诰命。
人都死了,说那些有什么用。王居逸冷笑。
 
他经过镇国将军府的时候,看见下人们正在挂白幔,还有忙不迭接待上门吊唁的。
他停住想了想,没有进去。
你们这些巴不得他早点死掉的人,现在终于如狼似虎地扑上来假慈悲了啊。他嗤笑着,转身离去。
萧师杰在暗处看见他在门口流连了一会儿以后离开,悄悄松了一口气。
 
“公子,这位是江大夫。”曾以的身后跟着一个鹤发银须的灰袍老者。
“见过江大夫。”陈瑛点了点头,“恕我不能下床道谢。”
“无妨。”江晚风慈祥地笑着摆摆手。
二人寒暄了一阵,江晚风又再给陈瑛诊脉。刘岭端进药来,陈瑛看着他,撇了撇嘴皱着眉喝下。江晚风和刘岭看着他的表情,心里不禁好笑。
陈瑛喝过药后靠在枕上闭目养神,刘岭以为他睡着了,便没有让江晚风出去,二人直接在陈瑛身边说起话来。
“江大夫……”
“不必说了,再诊十次也是一样的。”江晚风捋着胡子,摇摇头。
“当真?”
“那日我便已说过,他本就难享常人之寿。现在这样,真的是吊命而已。”陈瑛一听,心里一惊。但他不敢睁开眼,只好默默听下去。
刘岭沉默了一会,深吸一口气,艰难地说:“公子方才说打算过两日便启程。”
“那便是神仙老子来也救不了他,何况我这个庸医?”江晚风一甩袖子,背过身去。
“大夫……公子也是没有办法……个中缘由,恕我不能直言。”刘岭拉住江晚风的袖子,怕他走掉。
江晚风瞥了他一眼,叹了口气,“罢了罢了,医者父母心,我也不会不管他。”他看着陈瑛,又说道,“我回去配一些丸药,路上能用上。萍水相逢是缘分,本来应该永不相见才对。”
“多谢……”刘岭深深行礼。送走了江晚风,他回身收拾药碗,却发现本应在睡觉的陈瑛靠在枕上死死地盯着他,目光空洞,把他吓了一跳。
“琬祯,你,你怎么醒了?”他吓得话都说不利索。
“我都听见了。”陈瑛仍旧盯着他,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如墨的眸子深不见底,看上去着实让人心里发毛。
“他乱说的……你别瞎想……”
“哥……”陈瑛红着眼睛,蹙着眉,两行泪水滑落。他抬起手一把擦去,移开视线。刘岭坐在陈瑛床边,摸出手帕给他擦脸。
“这都是命。生死有命,这是注定的。”他说。
“我输了。”陈瑛嗓音低哑。
“我陪你回去,直到禁足期过了吧。既然已经这样,那就让我再照顾你一段日子。”
陈瑛没有作答,兀自躺下闭着眼睛,泪水滑落进发鬓。
刘岭叹了口气。还是这么要强。
“我处心积虑撑了这么多年,还是输给了那个人。”陈瑛把头偏向床里,没有再说话。
沉默而伤感的空气挥之不去,沉闷得令人烦躁不安。夕阳把最后一缕光芒撒向大地,然后静静滑落西山,只留下天边灿烂的最后一抹云霞。紧接着便是无尽的黑暗,像是永夜。
 
“回去以后,刘岭跟我回府,你们照样在城外待着。”陈瑛向曾以一行人嘱咐道。“分开两路,不要被人发现了。”
“是。”
果然是过了两天就走,陈瑛不顾病体未愈,执意要离开,刘岭拗不过,只好陪他收拾行装。
“公子,江大夫来了。”掌柜的特意上来通报。
“江大夫。”陈瑛站起来行礼,江晚风也同时回礼,关上了门。
“麾下这是马上启程?”
“是……您怎么会……”陈瑛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虽然不知道麾下的真姓名,但是从麾下的随身侍从还有穿着打扮来看,老朽的判断没有出错。”江晚风微微笑着,眼神似乎在询问陈瑛。
“先生高明。”陈瑛笑道。
“这一瓶是真珠白枇杷丸,老朽昨日特意配的,以备麾下不时之需。”江晚风把一个白瓷瓶放到刘岭手上。
“多谢先生。”陈瑛行礼道。
“麾下不怕老朽毒害么?”江晚风开玩笑似的说道。刘岭一听,立马神色严肃起来。
“我也愿意相信,我的判断是没有错的。”陈瑛微笑着说。
“罢了罢了,老朽不与麾下打哑谜了。你我萍水相逢,我为医者,只希望从此你我不再相见。”说罢大笑着摆摆手,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一路奔波,陈瑛有些吃不消。所幸江晚风配制的丸药足够他撑到回清阳,但一路上刘岭都在提心吊胆,生怕他再出事。而曾以一行人从另一条路回城,掐算着日子,大概会比陈瑛早一天到达。
陈瑛站在城外,看着熟悉的景色。他感到胸口一阵闷痛,喘不上气来。
“琬祯?”刘岭关切地看着他。
“无妨。我们回去吧。”陈瑛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原路返回?”
“绕路吧,将军府肯定有人看守。”
“好。”
披着微薄的天光,两人在纷纷小雪里静静地走着。经过镇国将军府时,陈瑛看着大门上悬着的白绸,一阵撕心裂肺的痛楚袭来,几乎要将他击倒。
他脑子里全是陆子籍的笑,和他临别前的身影,他说的话。
“琬祯,我们走吧。别在这待太久了。”刘岭不忍心看他黯然神伤,催促他快走。
“嗯。”陈瑛不忍移开视线,放在胸前衣襟里的旧荷包像是一团火烧灼着他的身体。他的心里只有无穷无尽折磨不已的痛楚。陆子籍曾经跟他提过,这是他娘亲留给他媳妇的物件,而今他又把这个物件留给自己,“令书,要是你真的有这个心就好了。”他抬头望着将军府的匾额低喃道。
雪纷纷扬扬越下越大,渐渐覆盖了陈瑛和刘岭的脚印。
远处站立着一个身影若隐若现的人,他摇摇头,转身离去。
雪地上没有脚印。
 
“二公子,大公子回来了。”一个侍从对床上和衣而睡的陈烨说道。陈烨“噌”地一下跳起来,抓起一件衣服就往外跑。他刚刚才看完堆积如山的府内事务,还没睡熟便被叫了起来。推门一看,见到几个人正步履匆匆地朝这边赶来。
“大哥你回来了。”陈烨行了个礼,转身看见刘岭,又抱拳道:“刘兄。”
刘岭还礼,“麻烦二公子让下人烧水,公子一路奔波已很疲惫了。”
“好。我这就去。”陈烨刚想走开,突然想起什么,转头问了一句:“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问的什么弱智问题。”陈瑛白了他一眼,径自走开。陈烨把视线转回刘岭,刘岭苦笑了一下。
“翻墙。”
“门外没有监视的人?”陈烨惊讶道。
“所以才从别人的房顶上跳回来啊……”刘岭惊异于陈瑛的武功:病得跟蓬头鬼似的,也不妨碍他飞檐走壁,自己“注意安全”还没说完,就不见了人影,几下就跳进了院里。
“厉害厉害。”
“呵呵。”刘岭无奈地耸肩。
 
“大哥总算回来了。”陈烨说道。
陈瑛无奈地笑笑,不置可否。他走进炭火正旺的暖和房间里,还是感觉身上发冷。他想起江晚风的话,不禁对自己目前的身体状况感到难过。
“哥,”陈烨倚在门边,头歪着看他,“你什么时候回去上朝?”
“你就这么想赶我走?”陈瑛笑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陈瑛低头笑着,“大概再过四五天吧,禁足期一过我就必须要回去了。”
“没被发现吧?”
“就算怀疑是我干的,也没有能指证我的证据,所以不能拿我怎么样。”陈瑛耸耸肩,“倒是这几天府里没出什么事吧?”
“没有。我每天都按时点灯,也派了几个人时不时出门。”陈烨摇摇头。
“那就好。”
“哥…”陈烨轻轻唤了一声。
“怎么了?”陈瑛看着他。
“没事…”陈烨摇摇头,“我走了,你好好休息。”
“嗯。”
待送走了陈烨,陈瑛坐在窗边发呆。他忽而悲伤起来:自己已经命不久矣,陈烨却还没有成年,若是旁支族亲想要取代他,那也是轻而易举的事。自己如何放心得下?
陈瑛思索了一会儿,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反而越发觉得身上发冷,眼前看不清东西,只好吹熄了灯,兀自躺下睡去。
 
“公子,这是刚才收到的信。”侍从恭敬的把一个信筒交给王居逸。
他摆摆手让侍从退下,在灯下用小刀割开蜡封,把里面的信纸倒了出来。
“兄已归。”上面只有几个字。王居逸松了一口气,把信纸放在灯上引燃,放进灰盅里,看它渐渐化为灰烬。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王居逸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刚睡下不久,忽而一阵心痛袭来。陈瑛挣扎着坐起来,觉得光亮得刺眼。他记得自己明明吹熄了灯,为什么灯还是亮着?他无暇去管,掀开被子下床,跌跌撞撞地走去倒水喝。
他正撑着桌沿,捂着胸口喘着,忽然余光瞥见房间一角有一个人影。
“谁?”他定了定神,低声问道。
无人应答。
他抬起头,看见了一个无比熟悉的身影。那人神色悲戚,正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令书……”他鼻子一酸,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他低下头胡乱地抹泪。一定是自己眼花了。他想。
“你怎么还是这样叫人担心。”那人走过来,站在他身边。“你瘦了好多。”
“思君成疾,药石无医。”陈瑛眼里泛着点点泪光。
“对不起,我食言了…”陆子籍抱歉地说道。
“你食言得还少吗?为什么就不能守信一次呢?为什么就不能回来呢…”陈瑛听得又气又悲,他捂着胸口,愤恨地望着陆子籍,唇齿间溢出几个字:“那你为何不跑…我知道的,你肯定是去找朱颐了。”
“罪魁祸首死于我的剑下,我也算不负天下苍生。”
“可你负了我…你的心里只有苍生!”陈瑛想给他一拳,却想起来他已经不是人了。
“我不敢负你半分。”陆子籍把陈瑛拥在怀里。他望着陈瑛憔悴的病容,心疼万分。“你的命是我救的,你不许这么早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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