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楼西畔桂堂东 作者:法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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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那个时候,他发现许凭阑体内有一种根深已久的毒,似乎是伴随着他长大的,一直被药物压制着没有继续毒发,也不知近来如何了。
“画楼,你过来。”
听见有人叫自己的名字,许凭阑才放下手里的白布,跟在大夫后面走了出去,也不走远,就倚在内屋的门框边,不动了。
“您有什么话就在这说吧,我怕屋里那个看不见我害怕的哭了。”
大夫止步,站在他面前,伸手要为他把脉,许凭阑一个眼神扫过去,大夫就懂了,默默放下手转身离开了,他明白许凭阑这是不想让屋里那个听见关于他的毒的事。
宋喃躺在床上,他原有千言万语要跟许凭阑说,在心里酝酿了好久,就连说这些话时动作表情他都琢磨好了,可在看见许凭阑的一瞬间,他紧张了。
上一次见到许凭阑,他还穿着裙子,带了面具,说话也有些不着调,还和小时候一样。而这次,不仅说话方式不同了,周身还带着冷漠的气息,满脸都写着生人勿近。就只有对着肆意师父的时候,才露出他原本的样子。
他不过是去了一趟宫里,怎么好像在冰窖里待了几年似的,整个人都有些冷冰冰了。
那天他出现在自己背后时,一声不吭,散着满头黑发,取下了面具换了自己的衣服,模样还是那般俊美,桃花眼里却没了感情,宋喃一紧张,就只会说好久不见了。
“你还要盯着上面看多久?”
宋喃一惊,偏头看向门口,许凭阑已经进来了。
“许兄,你待我这么好,是因为我娘是念衍阁的军师吗?”
许凭阑蹙眉,莫名有些生气,扯着嘴角轻笑了一声,
“原来,你是这样想的。”
宋喃面无表情,只是微微抬起头,左右摇晃了两下,
“我只是觉得,并不是因为我而已。”
许凭阑神色有些动容,想想又觉得可笑,
“难不成是因为你哥么?”
“嗯,原来是因为衍哥啊。”
许凭阑气极,不打算跟他解释什么,
“对,我那么喜欢你哥当然要对你好了,要不然,怎么有理由接近他?”
宋喃自嘲地笑笑,眼神又挪向了屋顶,闭口不言了。
许凭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那么说,明明不是那样的,怎么会因为别人而对他好?他是宋喃,只因为这个而已。
小药童推门进来,宋喃已经睡着了。
他看着床上人清秀的侧颜,一看就是个富家公子,没受过什么委屈没吃过什么苦的,被人抱着送来的时候他还瞧见伤口略深,上药的时候一定很疼,那又是什么,能让他一声不吭连疼都不叫的?
小药童挠挠头,不敢多看一眼,放下药碗便走了,似乎连房里少了个人都没注意。
许凭阑又一次回到肆意房前,斟酌了一下才抬手叩门,叩了半天里面都无人回应,这才直接推门进去。
肆意盘腿坐在床上,手里转着一串佛珠,挨个珠子捻过去,嘴里念着许凭阑听不懂的佛家用语。
“你打算什么时候跟我说话?”
许凭阑也学着肆意的样子,盘起腿坐在了他旁边,还把肆意往床边挤了挤,
“你后悔了?”
肆意睁开一只眼瞥他,又闭上,
“后悔什么?”
“后悔出家,后悔去了李家村,后悔遇到我,后悔跟了我。”
“贫僧并无半点后悔之意,许施主多虑了。”
“如果我说,我后悔了呢?”
肆意睁开眼,将手中的佛珠转动的更快了,
“贫僧不明白。”
许凭阑翻身下床,套上靴子便往外走,刚走到门口就停了下来,回头看了肆意一眼,
“方才忘了问,不知肆意小师父觉得是那桃汁甜,还是施主我的嘴巴甜?”
肆意捏紧了手里那颗珠子,突然整串就断了线,一颗一颗往床下蹦,洒了一地。
窗外的月光照进来,照亮了半个房间,床上人仍闭着眼,均匀呼吸,安静听那人下楼的声音。
第二天一早,黄平就在楼下门口等着了。
许凭阑带上平日里那副面具,身后跟着伽蓝,打着哈欠走到他面前,
“黄大人今日光临本阁,不知所谓何事。”
黄平还是那身官服,晃着臃肿的身体朝前面挪了两步,嘴边的小胡子也跟着颤了颤,
“今天来,想求阁主帮我杀一人。”
许凭阑咧嘴笑了,脸上的疤痕显得有些狰狞,
“黄大人权势大气焰盛,有什么人是您不能解决的?”
黄平摇了摇脖子上的大脑袋,踮着脚往许凭阑耳朵边上凑,
“我想杀的,是张员外府上的大公子,张晓海。”
好不容易才送走了黄平,张则明又来了,说是要找肆意阁主。
许凭阑坐在一楼大厅里,面前放了一碗绿豆汤,余光扫着角落,崔叶开正扒在桌角偷听肆意跟张则明说话,他就不同了。
他是光明正大的听。
之前张晓海被伽蓝打的半死不活,近一个月才能下床走路,这张员外不来算账,怎么还求人帮忙起来了?
侧耳一听,竟是为了他儿子和黄子铭的婚事。
“肆意阁主,男人就男人吧,我儿子娶个男人也比娶不上的好,老夫已经想明白了,既然他也说了非黄公子不娶,那就随他去吧。只是黄公子黄大人那边,还要麻烦阁主您了。”
许凭阑喝了口绿豆汤,发自内心的想笑,肆意一个出家人,什么时候当起月老来了。
“既然张员外也捐了香火钱,这件事贫僧就会尽力,您请先回吧,有了消息贫僧便会差人过去的。”
张员外对着他鞠了三躬,就差没跪地磕头了。人刚一走,崔叶开就凑了过去,
“阁主,你说这黄平要杀他儿子,张员外又要张晓海娶黄平儿子,这可怎么办?”
肆意诚实地摇摇头,回答说自己也不知道,走一步算一步吧。
许凭阑喝完绿豆汤,沾着茶水在桌子上写起字来,伽蓝过去看了一眼,认了半天都没看出来,默默收了装绿豆汤的碗去后厨了。
肆意走过去瞧了一眼,认出了假死两个字。
“这,恐怕不好吧?”
许凭阑正要拿袖子擦桌子就被肆意拦了下来,传了影卫拿抹布上来,
“黄平要杀的人是张晓海,如果张晓海不是张晓海呢?”
崔叶开知道自己听不懂,默默蹲墙角去了。
“又或者说,这世上这么多人,哪一个不能成为张晓海呢?”
肆意点头,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两天后传来消息,张员外家的大公子张晓海在外出踏青时遇刺,不幸身亡。紧跟着的,还有另一则消息,黄平府上的公子黄子铭投湖自杀了,几天了,连尸体都没捞起来。
☆、第二十六章
消息传到念衍阁的时候,许凭阑正惬意的靠在软榻上喝酸梅汤,尹府里的人手艺还不错,冰的程度正好,梅子酸中含甜,恰到好处。
伽蓝夺过许凭阑手里的碗,喝了个见底,
“阁主!你怎么又偷我酸梅汤喝啊!这都第几次了了?!”
许凭阑笑笑,拿袖子擦嘴,
“这是最后一次了。”
“对了,那黄子铭和张晓海到底怎么样了?”
“你猜。”
伽蓝拿起碗背在身后,气鼓鼓地跑了,
“你不告诉我我问肆意阁主去!”
一个健步跨到门外,又一跃跳上了二楼,于是肆意的茶又洒出来了。
“肆意阁……”
“停,我知道你要问什么。他们二人一起离开了,不过去了哪里我就不知道了。”
“可是,他们骂咱们念衍阁的事.....”
“好了,打也打了,让人扮成女子也扮了,还想如何?”
伽蓝撇撇嘴,
“就是不想别人说咱们坏话。”
“世上那么多人,你管的了一时却管不了一世。就算堵上了他们的嘴巴,那些恶言也会从眼睛里手势里传出去,与其让他们难受,不如让自己开心。道家讲究阴阳调和,有人说坏话就有人夸赞,你有抓恶人的时间怎么不去听听那些好话?从自己身上入手才能找到别人说坏话的根本原因。如果不是咱们自己的原因而被人污蔑了,直接杀了便是,何必跟他们废话。”
伽蓝似懂非懂,又跑下去问许凭阑,后者不知道从哪又弄来一盘果干,吃的不亦乐乎。
“肆意的话,你只用听第一句和最后一句就行。”
伽蓝回味了一下刚才肆意阁主说的话,根据许凭阑说的相结合,果然一下就明白了。
许凭阑放下手里装满果干的碟,缓步走上二楼,俯在肆意肩上,尽管硌的难受,还是将脸凑过去,和他的挨的很近,
“肆意师父何时变得这么残忍了?我记得你们宁光寺的人,不是向来最注重仁和善么,就连误踩了一只蚂蚁都要念经超度半天的那种。”
肆意扭头,两人的唇几乎要碰上了,又往后闪躲了一下,眼神依旧澄澈,不动神色,
“我佛慈悲,我只算他半个弟子。仁和善也要用对地方,一味的宽容和忍让,那就是懦、是愚。”
许凭阑眼中含笑,起身拍了两下肆意的肩膀,
“肆意师父对红尘也该有这样的觉悟才是。”
说完便正了神色,脸上再无笑意回了房间。
“私奔”的黄子铭和张晓海知道自己逃过一劫,颇感后悔那天在梨园说的话,找了个乡村躲了下来,日子过得逍遥快活。
黄府和张府的丧事连办了七天,哀乐传遍了整个京城,挽联挂满了整个屋子,只有棺材里空无一人。
事情传到了皇帝耳朵里,颜景云眼中却无半点波澜,还欺身贴在宋衍耳朵边上,细声问他,这算不算开了男风的先河。宋衍抚过他的眉头和眼角,与他唇齿相依,
“胡说,开先河的明明是我与景云。”
皇帝一开心,撤了那道赐婚的圣旨。
又是一天早上,许凭阑换了张新的面具,随身带了些银两,就要去跟肆意告别,敲了半天房门依然无人回应,便留了字条压在窗台上,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念衍阁,无念无想地离开了。
听说江南是个好地方,好山好水好风光,那里的人也极其温柔,连说话的调子都是软软糯糯的,怎么听怎么舒服。
肆意打开窗户,看着许凭阑远去的身影,捏紧了手里的字条。
小意,我离开一段时间,勿念。
人啊,果然都是爱逃避的动物,一旦被拒绝,就很难再对另一个人动心了,他应该也只是想一个人散散心,罢了,缘份,情爱这种事,谁能说得好?
心里默念一句阿弥陀佛,关紧了窗户。
许凭阑先去换了身行头,把自己打扮成了一名商人,还特地取了个贴合的名字,叫傅贾一方。
剩下的银两拿去买了辆马车,又顾了个小厮,便开始一路南下了。
车行半路,迷失在了一片树林子里,突然窜出一伙人,不拿刀也不拿剑,说是要劫色。
小厮敲敲车窗,询问傅贾大人的意思,马车里伸出一只手,羊脂一般的皮肤,修长白皙的手指,戳了一下小厮的额头,
“劫色?让他来试试。”
山贼们有贼心没贼胆,一个都不敢先进去,为首的人仗着自己人高马大,终于迈出了步子,走上去打开了马车的门,见到了他要劫色的人的真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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