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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遍行 作者:point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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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情有独钟

    父亲的墓就在此处,为什么叶逐尘不告诉他?周楚泽想起笑忘生关于父亲死因的讳莫如深,周任风当年就是死在这里的吗?这一切又跟叶家有什么关系?
    周楚泽越是去想,越是头痛欲裂,他跪倒在周任风的墓碑前,几乎是想要用眼神洞穿墓碑上的字!
    不可能!
    然而所有的一切都在嘲笑他的天真!
    叶逐尘在骗他……他究竟欺骗了他多少?过去他所接受的一切,几乎全是叶逐尘给的,那人说的话,究竟有什么是可以相信的?
    脑海里无数东西在翻涌,杂乱的场景一一闪过眼前。年幼时喝过的药看过的书,坐在叔父的腿上听他讲解军事地图,风雪中独立檐下的师尊,军营里几乎不敢置信地看着他的冬霜……甚至耳边响起了女子哭喊的声音,她哽咽着说:楚泽,求求你,不要死……
    周楚泽眼前一黑。
    坠入黑暗前最后看见的,是光华炫目动人的一剑,劈开混沌,流畅如水银泻地,又挟着无人能匹的锋芒。
    那是他此生见过最灿烂的一剑。
    那一剑刺入了他父亲的胸膛,终结了一个武林神话。
    那一剑,来自如今的异教教主,叶逐尘。
    ※
    周楚泽再醒来的时候,天色早已大亮,温暖的阳光甚至穿过瀑布照耀在了他身上。
    他不明白为什么还要醒来。
    水声一刻不停地喧嚣着,周楚泽看着眼前的墓碑,开口,声音涩哑无比:“父亲。”
    他应该有无数的话要说,然而仅仅一句称呼后,已是无从开口。他当真是傻得可笑,同样的把戏,四年前他被叶逐尘骗过一次,如今有傻乎乎地上当,这回索性连身子都交付给人家,沦落到要同两个男宠争一个男人。
    他怎么会这么可笑?
    周楚泽不是坚强的性子,跪在父亲的墓前,应该哭,眼睛却只是干涩一片。
    他始终没有再说一个字,跪了半个时辰之后,默不作声地向周任风的墓碑磕了三个头,随后起身,朝石壁上暗藏的陡梯走去。
    四面瀑布之上是一块异乎寻常平坦的空地,正是四年多前武林正道围攻异教选择的决战场所。现在周楚泽已经恢复了记忆,自然还记得哪里是异教的大门口。
    这本该是他记忆中最不可忘记的存在。
    陡梯极窄,仅容一人通行,完全是以人力在岩壁上敲打出来的,武学底盘不扎实的人,一个不留神就容易掉下来。
    周楚泽面色苍白,走得却是无比的平稳,已经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人,又能被什么东西所吓倒呢?
    走完二十丈的陡梯,眼前豁然开朗。
    平坦的空地,以四道两人宽的水渠围城一个正方形,正是东凉谷,跨过其中一道水渠,所见的巨大建筑便是魔教的大本营。
    此时正有一人站立在东凉谷中间,静静地看着周楚泽。
    他穿的还是半月前离开时的素衣,金丝细致地勾出喜字纹,暗示主人刚刚经历了一场新婚。
    周楚泽并没有感到意外,他表现地很平静,慢慢地走到了叶逐尘的面前,不动声色地看着自己久别重逢的伴侣。
    两人同样是许久没有好好休息了,叶逐尘看上去甚至更为疲惫。
    “我在这里等,只是希望你别来。”他所能想到最糟糕的设想,无非就是在这里找到周楚泽。
    聪明如叶逐尘,只一眼,就已经可以确定周楚泽改变了,忘尘散失效了。
    现在周楚泽用一种陌生的眼神看着叶逐尘,他问:“哦,你想继续瞒着我?”
    “如果可以,为什么不?”叶逐尘声音疲惫,却还带着自身特有的华丽质感,“楚泽,我使尽天下不入流的手段,也不过是为了同你在一起。”
    闻言,周楚泽笑了笑。
    他其实很少笑,每一次微笑的时候,俊秀至极的眉目组合在一起,整个人都会被那些许笑意点亮,好看地几乎有点不像凡人。
    然而这一次却不同,他的笑中第一次带上了嘲讽,如明镜台沾染了尘埃。
    叶逐尘蹙眉。
    眼前人轻轻抬起眼,微笑着问,“师兄,你欢喜我,这种鬼话如今到底是用来骗我,还是骗你自己?”
    
    第53章 回溯行(二)
    
    此言一出,叶逐尘忽然清晰地感觉到,他已经失去了周楚泽。
    过去两个月的甜蜜与信任在戳穿一切后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周楚泽前所未有的冷硬与敌意。呵,这个人明明是他的,可是他现在到底拥有他的什么?
    仅仅是恨吗?
    叶逐尘有生以来第一次有了无力之感。
    “留在我身边。”叶逐尘斟酌着用词,“楚泽,我不会强迫你做任何事。”
    周楚泽又笑了笑,“让我留在你身边难道不是一种强迫?”
    “我们是夫妻。”
    话一出口,叶逐尘自己都意识到这不过是自取羞辱,他们曾经郑重地拜过天地、高堂和对方,互许终生,而那场婚礼,却连叶逐尘自己都骗不过。
    果然,他说:“不是。”
    在这种时候,周楚泽甚至都轻轻扬了扬唇角。
    “我们是哪门子的夫妻?我不过是你用一点小把戏骗到手的一个新宠……”他停顿了下来,将一丝嘲讽完好无整地送给自己,“雪球你留着吧。”
    叶逐尘微微变色,心头又涌上一丝欣喜,周楚泽方才的话,已经透出了明显的在意。
    “楚泽,我可以解释……”
    周楚泽平静地打断他,“不,不需要解释。叶逐尘,你我可以做仇敌,可以做师兄弟,甚至当日进谪谷之后,我想过也许有一天我们可以做朋友……站在你的立场上,你欺骗我、背叛我、利用我,我统统可以接受。”
    他从来不是无理取闹与不知回报的人,在被叶逐尘救了那么多次命之后,周楚泽的确有想过从这位师兄的角度看待他所做的一切。
    道不同不相为谋,在其位谋其政,他懂。
    “但是你不该想着做什么夫妻。”这是周楚泽第一次告知叶逐尘心中的想法,他抬眸直视对方的眼睛,质问:“叶逐尘,你若是真的喜欢我,又怎么舍得那样害我?即要伤害我,就莫要打着喜欢的幌子。”
    叶逐尘说不出话来,又或者可以说,找不出理由来。
    “我唯一不能接受的,是你羞辱我……你怎么可以羞辱我?即使我父亲已经不在了,没有叔父在身边陪伴,我在这世上一无所有,你都不可以羞辱我……你不能、不能让我觉得,我是一个下贱的人。”
    “我没有。”像是被人用针在心上猛地扎了几下,叶逐尘的神经被刺痛,他难道还不够宠爱这个人吗?他甚至是在急于为自己澄清,“楚泽,我珍视你!”
    周楚泽摇头,他慢慢地重复,用肯定的口吻:“叶逐尘,你羞辱我。”
    欺骗、背叛甚至利用,他统统都能接受,唯独羞辱。
    他从骨子里受不了这种羞辱,这是他仅存的骄傲与矜持。
    叶逐尘哪会到现在都不明白他的意思?即使心存侥幸周楚泽还没有见过清渠和清源,单单是那两只不唯一的小老虎,都足以堵住他的狡辩。
    他想过自己喜欢周楚泽,却没有想过此生只有一个周楚泽。
    这难道不是一种侮辱?
    对于夫妻来说,这本身就是一种最大的侮辱。
    “楚泽,我做错了一些事。”叶逐尘从未承认过自己的错误,因为他向来不犯错误,而这一次,他终于尝到了后悔的苦涩,“但若说我心里有过谁,只可能是你。”
    “多谢师兄的珍视。”
    周楚泽淡淡地说“只是我也做错了一些事。”
    一时间双方又陷入了沉默,只听见两人脚下的瀑布还在时刻不停地喧嚣着。过去两个月发生的一切都成了错误,那么事到如今,又还能做什么?
    “很快我就会走。”良久,周楚泽说。
    叶逐尘问:“去哪?”
    “不知道,总不会在你预料之外。”
    “我让师尊送你,不至于出事。”叶逐尘苦笑了一下,补充,“这次的事他没少出力,等你走了,他想来也不会再呆了。”
    “好。”
    周楚泽醒来之后,也已经隐隐猜到这次在暗中指引他的人会是师尊。
    叶逐尘又道:“但愿不要成为敌人。”
    其实两人心中都清楚,他们之间接下来的的关系,即使不是敌人,也不会与敌人差多少。
    周楚泽转身离开,“但愿。”
    叶逐尘看着他的背影,第一次清楚地感觉到,是他在意的人,要彻底地、毫不留恋地离开他的世界。
    他忽然很想问一问,是否还有重来的机会。如果有,他会从一开始就把这个人装在心里,而不是仅仅捧在手里去疼爱。
    然而叶逐尘终究没有问出口。
    他仍是不甘心,只是他现在明白了,周楚泽是他喜欢的人,对待他喜欢的人,怎么可能像对待世上的一切其他人一样不择手段?
    他眼下只能目送他离开,然后竭力耐心地等待乱世中下一次重逢。
    ※
    山谷外有两匹骏马,一个黑衣人正在等待。
    周楚泽感到了一种久违的轻松,“师尊。”
    笑忘生神色如常,略一点头,“大概的情况方才我已经问过影卫了……怎么样,接下来为师送你一程?”
    “好。”周楚泽想了想,还是补充道,“……多谢师尊。”
    笑忘生轻笑了一声,一抖手中两条马绳,牵着两匹骏马沿山路行走,示意身后的周楚泽跟上,“准备去哪?找周随云?还是跟我回缚龙山?”
    “师尊可知叔父眼下在哪?”
    “斧城。”笑忘生理所当然道,“他肯定呆在大成的军营中。”
    交战的两方如今在距离斧城不到百里的长平坡一带,而斧城一旦被破,国都拟安就将置于一个唾手可得的危险境地。
    周楚泽想了想,问:“那,祁亲王呢?”
    笑忘生微微挑眉。
    “听说祁亲王这次跟逐尘没有少交手,是大成年轻一代中少有的才俊……我要是没记错东凉宫里的战报,应当还在长平坡,怎么,你还认识大成的王爷?”
    周楚泽苦笑:“我被他拿走了无情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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