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官 作者:江雪/阿萨德亡灵(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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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徒在外面院子里坐着,有人看到他便说:你素来也是和那人一伙的。门徒在众人面前却不承认,说: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既出去,到了门口,又有人看见他,就对捉了他师傅的人说:这个人也是和那人一伙的。门徒又不承认,并且起誓说:我不认得那个人。过了不多的时候,旁边站着的人前来对他说:你真是他们一党的,你的口音把你露出来了。门徒就发咒起誓地说:我不认得那个人。立时,鸡就叫了。
夜已静了,草虫呢喃地温存。江雁回的青衣在夜色中浴成了黯淡的灰,整个人也有些不明不白起来。遥远国度的往事又有甚相干,何苦翻出来乱了人心?
这时门徒想起师傅对他所说的话:鸡叫以先,你会三次不认我。思想起来,就出去痛哭了。
以利,以利,拉马撒巴各大尼?
给他讲这个故事的金发碧眼的男子,为着心爱的人远走他乡长留神秘东方的男子,此生再无法回到故土的男子,在讲完之后,举眼向天,用奇异的言语,低低地呼喊着。
再看时,佳官已朦胧睡去。忆起一句只恐夜深花睡去。江雁回就笑了笑,起身把他抱回屋中。
早吩咐过水儿不必来伺候,怕是已歇下了罢,也就不打扰,悄悄地将佳官送回房间盖好锦被。正欲走又回过身来。
为什么总要形容人的睡颜如小孩子一般呢?用到滥的比喻却着实精准呢。仿佛从不曾长大过,总是那么纯净而天真,任怎么看也看不够,看过那么多回那么长时日依然贪恋着无法忘怀,所以为了他什么都可以做什么都可以放弃什么都可以伤害,只要为了他……
抱在手中时第一个念头就是好轻,不知穿了几多衣衫完全感觉不到里面的身躯,却依然要随风飘去般没了重量。那身体是凉的散发着淡淡的佛香,他清晰知道自己的温度正透过重重布帛传去,那是一个黑洞一样的存在,只掠夺而不付出,可吸去了那么多却不见得改变,依然阴沉沉地连光也逃不出来。放下时,自然的一个俯身动作却使他发觉佳官离他近得出奇。因被放下而有些不适地侧过脸,寻找一个更舒服的姿势,细长白皙且线条优雅的颈辗转成极诱人的弧度,毫无防备地展现在他眼前。
江雁回怔了一阵,忽然就吻了下去。
神啊,原谅我曾经对你的怀疑,原谅年少时那么疯狂地否认着神诅咒着命运,因为无法再承受下去命定的苦楚,因为在祭坛前跪下来却蒙了双眼看不到自己的罪,因为被那许多伪装的善意纠缠得快要窒息,因为用敌视的目光注视企图靠近的一切,因为阴沉地嫉妒着比自己幸福的人们。放纵自己沉迷在禁忌的快感中不能自拔却不知是怎样的污秽,轻易地放弃了即使是背叛者也拥有的三次机会,心甘情愿让洁白的双翼染上墨色,直至再飞不上神的乐园,只能在圣徒看守的大门外哀哀地哭泣。
神啊,我虔诚地俯在你的脚下,不敢自认是你的子民,但请把罪,归在我一人身上。
鸡叫以先三次不认主,天亮后的哭泣又该算什么?
次日清晨水儿进来服侍时说:少爷,以后莫在园里耽搁太久,瞧都被蚊虫咬了。
大好的暮春时节自己却坐在这里听先生自得其乐地讲书。佳官无聊地把玩着镇纸,沉甸甸的触手冰冷。忽然窗外有白晃晃的东西一闪,便飞了进来。丢下镇纸拾起看,是个小纸团。
打断先生的话说:先生,我不大舒服,今儿就讲到这儿可好?
匆匆地迎向江雁回问:怎么?
江雁回笑得神秘:跟我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迷迷糊糊地跟着他走,却没曾想竟到了后门,佳官迟疑地住了步子。真的要出去么?即使跟着他,即使相信他,但依然是怕啊。不知道为什么,不记得发生过什么,只是对外面的世界无由的恐惧。一种仿佛撕裂的疼痛在全身蔓延成了燎原的野火,把刚被春风吹起的一点温柔的绿灼成了死灰。江雁回诧异地看着他:不舒服么?脸色很差呢。
佳官强笑着:没事……一定要出去么?
那我自己去好了。江雁回关切地说:你还是回屋歇着罢。
所以他并未看到在自己离开时,佳官站在原地,脸色惨白如纸。
黄昏时分江雁回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回了府,想起走前佳官好像是病了,于是直接去了佳官的房间。
天色已暗了下来,屋里却没有灯光,敲过门也没有回应。难道他不在?于是去了花园里,寻了一圈却也没有人。不死心的江雁回又去敲紧闭的房门,仍是没有回应,但试着推一下,其实并没落拴。
窗扉严丝合缝地掩着,屋里没有半点光,进去便是眼前一黑。好容易定下神来,虽然看不清却是能听得有微弱而急促的呼吸声。
佳官。试探着唤了一声,朝床走过去。床前的帐子是放下来的,深深重重地挡住了视线,屋中长久积存的檀香此时闻来竟浓郁得格外令人厌倦,几乎有些头痛了。该是在里面的罢,江雁回不假思索地便伸手去撩帷帐。
别……忽然一个细弱几不可闻的声音曲曲折折地自帘帐中传来,阻住了他的动作:我不想见光……
你怎么了?江雁回的手僵在空中,但不能不问。
只是……有点烧……佳官似是精疲力竭了,连说话都断断续续的:让我睡一下……很快就会好……
那怎么行?江雁回生气地打断他:我去找大夫。
不要!佳官的声音忽然尖锐起来,急促地喘息一阵又低了下去:雁回表兄……你饶了我罢……别找人来……
江雁回迟疑了一下,道:不找人也行,你让我看看情况如何。说着也不等佳官回答便径自拉开了帐子。
第一眼看进去还以为没有人,佳官蜷在床的最深处背对外面,厚厚的棉被包裹着他纤细的身子几乎没有起伏。江雁回强硬地伸手去扳过他的肩,触手处竟瘦到几乎只剩骨骼一样。佳官下意识地举手想挡住透入的光线,却不意碰到他的手,立时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来不住颤抖。
江雁回只好取出丝巾覆在他额上再用手试了试热度,果然是烧得厉害,急急地用水浸湿了丝巾敷在他额上,想着还有什么法子可以退烧,却听佳官喃喃地道:隔架…… 最下一格的小屉里钧窑……瓷瓶……忙取了来,原来是些丸药,便要去倒水。佳官吃力地摇首,自他手中拿过倒出两颗,也不用水送,直接嚼碎了咽下去,苦得秀气的五官都皱在了一起。
江雁回给他把弄乱的被子掖好,佳官竭力想不碰到,却忽然被按住了肩——还好是隔着被子——只听江雁回沉声说:乖乖躺着别动,我会在这儿陪你。
谁要你陪啊。佳官心里气苦却没力气说话,刚才说了那么多做了那么多事现在累得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药力却至少要半个时辰才能起效。其实是过量了,本来只能六个时辰吃一次,最多不超过两颗,可刚才胸口实在太难过,又不想他惊动别人,只好又吃了两颗,不晓得会怎样。可是有他陪着安心多了呢……
一放松下来就觉得眼皮好重……想睡……
不可以……睡……
不能……睡……
6
痛……好痛……背上是沉重而温热的人的躯体用力地摩擦,浑浊刺鼻的劣烈酒气喷在颈上,男人的汗水在肌肤间蒸发可那种粘腻且恶心的感觉挥之不去,任凭怎样拼了命挣扎也逃避不开,耳边听得男人嚣张的笑声眼前是灼烧得白亮的光反而什么都看不见。被粗暴地撞击着被巨大的炽热的东西贯穿撕裂着身体似乎快成两半了五脏六腑都挤作一团,不知道男人在做什么可是疯了一样想叫喊想求救但不能呼吸不能出声,内脏被压榨得抽搐不已。男人粗糙的手狠狠地按压着握住了小小的脸庞,苍白到泛青的唇扭曲成奇异的线条。孩子迷离涣散的眼神没有焦点地诉说着极度的痛楚,抓挠着地面的手指骨节成了深紫色,指尖太过用力连月白色的指甲都快被掀开了,如果用这样的力道攥紧手,掌心该是会留下四弯染血的残月罢。纤细的身体完全淹没在男人身下随男人的每一下撞击颤抖痉挛,唇上密密地满是被自己咬破的齿痕,身下腿间是缓缓淤开的大片大片的晦涩而艳丽的红,掺杂着蜿蜒暧昧的乳白,血已经不是渗而是欢快地喷涌着奔流着迫不及待地冲出肌肤的束缚,被男人的分身堵塞着出不来的便混着男人的体液倒流到肠子里,于是从孩子清澈明亮而盈满极度恐惧的眸中有大颗大颗的泪以绿珠坠楼一般的姿态妖娆地堕在男人的指间了。
不要!!!
凄厉地叫喊着挣扎着但动弹不得。
放开我!放开我!!放开我!!!
胸膛里像有个疯子在肆意撕扯着绞扭着蹂躏着透不过气只能把身子愈来愈蜷紧可依然压抑不住那股撕心裂肺的痛。
救我!救我!!救我!!!
佳官,佳官!
谁在唤我?急急切切地是要做什么?有人在拥着我是想做什么?
救救……我……
睁开眼时,虽然脸色依然惨白额上也尽是冷汗,可眸中却已凝静一片:雁回表兄……是你?
是……江雁回见他平定如常才松了口气:方才你好像被魇住了。
没事……佳官恍然如失地抬起一只手拭着冰冷而灼热的额:许是发烧的缘故罢……
可近来的噩梦是愈来愈多,愈来愈清晰了呢。似乎有什么被掩埋已久的东西正蠢蠢欲动地推挤开暗黑的土壤想伸出畸形的根芽。佳官哆嗦了一下,忽然发觉自己竟是连人带被在江雁回怀中,两人的脸近得如此暧昧,连呼吸间的气息都缠绵在一起。
佳官猛然转过头:雁回表兄……你放开我好么?
江雁回讪讪地放了手:你别多心……方才……
我明白……佳官倦倦地应了一声:你给我倒杯水来可使得?
其实才不过睡了一个多时辰,但已入夜了。佳官在回房时就吩咐水儿不必来伺候。向来说一是一水儿自然不敢打扰,而恬儿也只以为江雁回不曾回来。所以无人来撞见当前的古怪情景,但若求立时的一杯温水却是不能。
江雁回给他盖好被子,撤身起来:我去厨下瞧瞧,你别着急。
说不清是高烧的幻像还是过去的残片,因为记忆里没有可寻觅的存在所以只能在梦魇中重温着可怖的一幕幕,可一醒时便遗忘了大半,不是不想记住而是伸手去抓也抓不到,苦苦追问究竟是在哪里的留白?虽然也会怀疑那缺失的一段是否有这般重要以至于需自己付出如此的惨痛代价?可总觉得想起了它就能明白现在的自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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