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亡国之君 作者:谁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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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宫廷侯爵

  大薛种种,终成过眼云烟,薛寅要么是柳从之座下之臣,要么是阶下之囚,三日的黄袍加身,想来如同一场笑话。
  柳从之注视薛寅半晌,微微一叹:“我二人独处之时,你不必称臣,我也不愿称朕。”他摇了摇头,笑道,“我信你,可你不信我。”
  薛寅一时无言。
  柳从之待他亲近不假,然而要让他在面对柳陛下时放下谨慎和戒备,也是不可能。
  柳从之或许信了薛寅绝不会害他,可薛寅却不可能尽信柳从之所言,哪怕是柳从之许下的承诺……毕竟,帝王无情。
  两人再也无话,薛寅索性不管柳从之,继续闭目睡觉。过了两天,大军成功抵达平城,崔浩然领兵在前,一马当先。薛寅与柳从之俱都穿得不起眼,混在队伍前方,安静地看前面动静。
  崔军这么大摇大摆地走了两天,自然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消息,军队一至平城附近,平城城守就迎了出来,显然已是准备多时。城守姓陈,名沛,看着四十来岁,面有风霜之色,模样倒是斯斯文文,看着颇为稳重。薛寅一见之下,倒是怔了怔,这人他看着眼熟,但是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陈沛站在城门前,身边只带几个随从,显然无意与崔浩然为敌。等崔军走近,陈沛躬身就向崔浩然行礼:“下官陈沛,乃平城城守,见过崔将军。”
  他如此识趣,崔浩然自然也和颜悦色。两人寒暄了两句,陈沛带一分小心地问道:“不知将军此来所为何事?”
  崔浩然直白道:“月匪猖獗,我想以平城为据点,率领大军与月国人一战。不知陈大人意下如何?”
  崔浩然打量陈沛,根本没将这人放在眼里。陈沛也在打量崔军,崔军来势汹汹,声势浩大,绝非平城驻军能应付的,陈沛沉吟了一瞬,果断点头:“将军有此打算,自然再好不过。如今月国人太过猖獗,平城城内也多见月国匪类,下官无能,无力应对,有崔将军在,此事便好办了。崔将军请入城!”
  于是,崔军大摇大摆,不费一分力气就占了平城。陈沛态度极好,对崔军全盘接收不说,而且还将平城种种对崔浩然一一提点,于是崔浩然没花多大功夫就将带来的军队尽数安置好。他手上这支军队本来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随他南下接柳从之,另一部分留守北地,他在前往平城途中向北边的部下传信,最终两支队伍在平城附近汇合,这支汇合后的军队人数委实不少,纵观北地,若是这支军队都不能一挫月国人的威风,恐怕也无人能够了。
  崔浩然出尽风头,柳从之却隐瞒身份低调行事,薛寅更不欲惹事生非,安安分分绝不出头。可两人的身份到底并非一般人可比,入城当夜,陈沛设宴款待崔浩然,最终却是薛寅与柳从之都在座。崔浩然睁着眼睛说瞎话,指着柳从之道“这是我军中的神医,能治百病”,又指着薛寅道“这是为我出谋划策的军师”。
  柳从之倒是改了改面容,可惜面上仍有病色,陈沛一面道久仰久仰一面给这位看着病怏怏的“神医”敬酒,一杯酒饮尽,转向薛寅,仔细打量之下,神情却是迟疑,顿了顿道:“敢问这位军师姓名?”
  
  ☆、第67章 暗潮朦胧
  
  “军师”薛寅还真没想到自己能摇身一变成为军师,面色一时古怪,而后神色一正,道:“在下姓李,名英。大人不必客气。”
  薛寅本名是万万不能说的,甚至连姓氏都不能说。薛本非大姓,薛家这江山坐了两百年,又出过一个份外荒唐的皇帝,认为天子不能与普通百姓重名重姓,于是勒令百姓改名易姓,绝不可犯了皇帝名讳,等到如今这年头,天底下姓薛的恐怕也数不出多少,报了姓氏,就和自曝身份无异。
  陈沛听了薛寅报上的名字,若有所思,仔细看一眼薛寅,面上迟疑之色一收,笑着寒暄:“李军师看着如此年轻,当真是少年英豪。”
  “军师”于是十分受宠若惊,连连自谦,一面饮酒一面和陈大人寒暄。陈沛目光不离他,见一杯酒干了,又立刻让人满上,道:“听口音,李军师是北方人?”
  薛寅打个哈哈,“北化人。”
  陈沛挑一挑眉,赞道:“那军师可真是生得俊,一表人才,我第一眼看军师,还当是江南人。”他说着又端起酒杯,“我也在北化待过,军师于我算半个同乡,我再敬军师一杯。”
  酒席上就听陈沛左一句右一句的“我敬军师一杯”,狗头军师薛寅一开始还喝得有滋有味,等几杯酒下肚,心里就开始叫苦,也不知这姓陈的是犯了什么邪,逮着机会就向他敬酒套近乎。薛寅酒量不算好,越喝越迷糊,小薛王爷爱喝酒,却不爱被灌酒,心里暗暗将这没事找事的城守骂了个狗血淋头。
  狗头军师快倒下了,另一边病怏怏的柳神医见状轻笑,适时插入,不着痕迹帮薛寅挡下一杯酒,而后随手夹了几筷子菜给薛寅,薛寅净顾着喝酒了,饭菜都没吃多少。陈沛还待说话,就见柳神医斟了一杯酒,含笑开腔:“而今正逢乱世,陈大人驻守平城多年,劳苦功高,我敬陈大人一杯。”
  薛寅埋头吃菜。
  柳神医满面笑意,言辞温和得体,面面俱到,一面旁敲侧击将平城种种、陈沛生平都问得清清楚楚,诸如陈沛是几几年生人,武官出身,上过战场,仕途倒是一度顺遂过,奈何好景不长,最后得罪了人被发落到平城做这城守,转眼已是几年。这按说应是不得志,但陈沛谈及此点,倒是并无半点郁郁之色,言谈之间,竟是十分喜欢做这小小城守。
  柳从之一面说话,敬酒也不含糊,一杯接一杯。柳神医看着病怏怏,但酒量之佳说是酒中仙也不为过,敬酒敬得利索,喝酒喝得也爽快,奈何他喝酒如喝水,一杯杯下肚面色丝毫不改,反观那位陈大人,已是要撑不住了,连连告饶。
  柳神医嘴角噙笑:“我再敬陈大人一杯。”
  陈沛叫苦:“可不能再喝了,神医的好意我心领了。不如我们说点其它的,神医看着年纪不大,却被崔将军奉为神医,想来医术十分高明?”
  这是要把话题引回来,柳神医面色不改:“神医一说是崔将军谬赞了,我于医道不过小成而已。”
  陈沛道:“哦?可我看柳神医面色并不好,可是有所隐疾?”
  柳从之含笑:“确实身有小恙,可叹医者不能自医。”
  一顿饭吃了两个时辰,柳神医同陈大人一路从医道聊到天文地理,柳神医说起医术来竟是头头是道,陈大人也听得连连点头,两人并崔将军又说起天文地理,北边局势,月国动向,当真是越聊越火热,等最后下席,陈大人已经醉得几乎爬不起来。薛军师喝得半醉,后来却埋头闷声不吭吃了个饱足,眯着眼睛满足地打呵欠。崔将军酒气上脸,面色通红,只余柳神医若无其事坐在原地,笑得云淡风轻,好不惬意。
  薛寅睁着一双醉眼看他一眼,入眼只觉朦胧一片,连柳从之的模样都看不太清,唯独对方含笑的眼神他看得真真的,那笑意太暖,醉呼呼的薛军师神智不太清醒,看得心头一跳,心底闪过一丝奇怪的念头。
  他暗想,这人的眼睛真是漂亮,越看越好看。
  这念头转到一半,薛军师困意上涌,脑袋一耷拉,会周公去也。柳神医见状微微一叹,对崔浩然道:“我带他回去。”
  崔浩然一双眼睁得老大,看了一眼薛寅,又看了一眼柳从之,最终默默点了点头,闭嘴不言语了。
  柳神医于是神情自若地走上前去,将醉猫薛军师轻轻松松整个打横抱了起来,打道回府。目睹了这整个过程的崔浩然崔将军活生生被惊得酒都醒了,大半夜也没歇息,而是走去了外面花园中散步,被冷风吹了个满面僵硬,才算是冷静下来。
  崔将军目视周围寂寂雪色,长长叹出一口气。
  完蛋了,他想,陛下这好像是玩真的。
  真的也好假的也罢,狗头军师薛寅都没多少察觉,这酒着实厉害,薛寅一觉睡到天明,醒来时仍觉头痛欲裂,于是打算去花园内走走,孰料没走出两步,就遇上了陈府一名下人。
  “李军师,我家大人请你去他那儿一叙。”
  薛寅眨了眨眼,才明白过来自己现在是李军师,只是他什么时候和这个陈沛有交情了?想起昨天酒席上的情况,薛寅眉头微皱,点头道:“你带路吧。”
  他是瞅着陈沛眼熟,可确实也没想起来,无论如何,这个陈沛热情之余看着颇为古怪,会一会也好。
  下人引他去了一间较为偏僻的屋子,房中陈沛已然在座,见了薛寅,热情道:“李军师坐。”
  薛寅揉揉眉心,仍觉头痛,人也没什么精神,勉强同陈沛寒暄了两句,已是呵欠连天。陈沛见状,也不兜圈子了,让下人都退下,而后正了颜色。薛寅知这是要入正题了,勉强打起了精神,然而陈沛的话还是让他一惊。
  “若陈某看得不错,军师可是姓薛,名寅?”陈沛面带探寻之色,然而语气却是肯定的。
  薛寅静了一静,道:“你是谁?”
  “果然如此。”陈沛叹一口气,“我昨日见军师第一眼,就有所觉。军师化名姓李,想是随了令慈的名讳?”他看一眼薛寅,“数年前,我仍在老宁王爷麾下时,见过宁王妃一面,军师这模样,同王妃当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薛寅也没有不明白的道理,他随口道自己姓李,也确实是因为这是他母亲姓氏:“你是我爹旧部?”
  陈沛点头:“我十分敬重老宁王爷,不想今日能看见他的后人,也是一桩缘分。”他神情带了一丝疑惑,“我虽在北边,但大致局势也清楚,你现在恐怕身上有麻烦?”
  薛寅苦笑。
  薛寅身份天下皆知,如今冯印又闹出那么一桩事,他身上何止是有麻烦,根本是麻烦多得数不清。陈沛见状十分感慨,长吁短叹感叹老宁王当年对他如何如何之好,又对薛寅道相逢便是有缘,如果有难处,请一定开口,他陈沛虽然不济,但平城好歹是他的地盘,在这地界上只要是他所能做的,他就一定帮。
  这话说得隐晦,但对应薛寅现在的状况,这分明是在说:我知你最近恐怕过的是丧家之犬的日子,如果你需要任何帮助,诸如要跑路什么的,我还能帮帮忙。
  薛寅没精打采地僵笑,满口应下,两人又是一番叙旧,热热乎乎聊了半天,最后薛寅出了屋,神情疲惫地叹气。
  这日子过得,衰也就罢了,偏生还一直衰,当真是不知道撞了哪门子的大运。
  不过跑路……从柳从之身边跑路?
  薛寅神情有些困惑地揉揉眼,他还真想过,只是如今……
  薛寅摇了摇头,算了,他也不知道。
  薛寅辞别了陈沛,头仍然痛,于是就在花园里闲逛,路上倒是偶遇了崔浩然。薛寅没多少精神,但仍是和崔将军打了个招呼,不料崔将军看他的眼神当真奇怪,薛寅被他盯着,也不由低头看了看自己,他身上好好的,这是怎么了?
  崔将军瞅着他,神情愈发古怪,最终默默离开了。薛寅站在原地,目送他的背影,只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最近到底是怎么了?
  这么闲逛了半天,走着走着,竟是不知不觉又晃回了先前陈沛招待他的小屋附近,薛寅是从另一条路走来的,倒是没惊动人,见状本想离开,不过看着小屋旁的架势,稍微挑眉。
  这屋子地处偏僻,外面竟守了不少人,这么紧张,里面是在谈什么?
  薛寅念头既起,就没有退走的道理,左右他来得隐秘,没引起注目,于是很快趁人不备,溜到了一侧窗旁,倾听窗内动静。
  屋内有两人,其中一个声音是陈沛,另一个声音薛寅没什么印象,大约是陈沛的师爷之类。
  那声音道:“信我写好了,爷看一看,还有什么要加的?”
  陈沛回道:“不必,该写的都写了。这封信你收好,今天要送出去,越快越好。”
  “是。”那声音肃然应下,一忽儿又带了一分迟疑,“爷何必这么做?”
  陈沛淡淡道,“你送信就好,不需多言,此事我自有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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