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逝 作者:未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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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施术者必须获得对方的血液。这令他想起下午在浴场时,被本杰明拆下又无故失踪的带血纱布。第二,施术者还要知晓对方的生辰。如果按正常情况来说,本杰明与他初次见面,不可能知道这么隐私的事。
但他不会遗漏掉另一个人。在他身边的人里面,确实有个人知道他的生辰,虽然那时对方似乎只是不经意问起,但现在想来,极有可能是早有预谋。
只是到现在,他仍不能完全确定就是那个人所为,因为找不出理由。查清楚这件事,毫无疑问就是当务之急。
如果他的推断无误,奥斯汀的重获新生以及后来的胆大妄为,就找到了可以解释的理由。有波斯这么大的后台撑着,原本就满怀仇恨的奥斯汀很难不动心,而做出背叛罗马的事。也正是因为了解这些情况,今晚才会有意令他看见奥斯汀出现的幻觉,引诱他杀死克劳狄。
如果不是雷克斯突然来到,及时带来了护卫们,那么有可能克劳狄已经……
他蓦地坐起身,狠狠一拳朝墙壁砸去,一拳,又是一拳,直到手因为过度的疼痛而失去知觉。他低垂着头,眉心紧紧纠结。痛恨对方,更痛恨自己。若不是前夜的行为导致身体虚弱无法集中心神,又怎会被对方轻易将他控制?而现在,为了不危及到克劳狄,唯一的办法就是将他囚禁起来。
居然连这种时候都无法陪在克劳狄身边,可恶!可恶……
他用力深呼吸令自己冷静,已疮疤累累的手垂放膝上。
他记起来了,还有美琳,她应当也是被威胁,而不得不参与这项阴谋,为的只是放置一枚棋子在皇帝身边以随时控制。而此计失败了,再接下来,就是狩猎大赛的突袭。
这么说来,贵族中也有人被波斯收买,并且极有可能是用事成之后赠予罗马皇位这个极具吸引力的诱饵。
好一个波斯国,好一个波斯王子……
他将敌人的名字咬在嘴里反复咀嚼,双瞳之中,迸射出阴狠的光芒。他会根据每一缕线索牵出确凿证据,然后用最残酷的方式,让所有参与此次阴谋的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居然想以他的手来伤害克劳狄,不可原谅。
不、可、原、谅……
※ ※ ※ ※
第二日清早,提摩西白着一张小脸来到特别囚禁室。虽然特别囚禁室通常不许探望,但因为里面人太过特殊的身份与案情,也就有了特殊的对待。
他怎么也不相信文森特会意图杀害克劳狄,非要亲口得到确认。而他的到来,倒正合了文森特的心意。
文森特没时间解释太多,直截了当地问,「还记得我对你说过的安瓿粉和箬水吗?」
「啊?嗯,记得。」
「好。这两样东西就在我的卧室里,你去把它们取出来,今晚……」
文森特叮咛着,提摩西一边听一边点头,脸上不时浮现出或惊异或疑虑的神色。最后,文森特拍拍他的肩,郑重道:「一定要小心,成功与否就看你了。」
面对如此重托,提摩西小小的胸膛涨满振奋,用力点头:「嗯。我一定会很快给你带好消息来。」
事不宜迟,他跳下床就向门口跑去,跑了几步又停下,望回文森特恬静一笑:「还有陛下,等你们都没事以后,要像从前一样哦。」
文森特笑了笑,默默颔首。
如果真能和从前一样当然很好。可是有的东西,变了就是变了,现在的决定权已经不在他手上。或许是他一手操纵了太多事,所以到了最关键的时刻,命运才把主导的权利夺走。
是想提醒他吧?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那个人是他的多米努斯,而他,只是对方的守护者。仅此而已。
提摩西离开之后,文森特卧在长椅中寻思计划能否顺利,又有一人在他面前出现。
艾伦。在听到门锁响动时,文森特就猜到会是他。因为他是那么在意克劳狄,出了这种事不可能不第一时间赶来。
艾伦靠墙而立,文森特也不曾起身,两道笔直的视线在空中相逢,一个审视,一个冷静。
他的表情,完全不像有杀气……艾伦暗想。但那也不能说明,这不是因为他演技高超。
与提摩西一样,艾伦也不愿相信文森特会想杀死克劳狄,但是相较之下,他就不如提摩西那么笃定。他只知道,他一路看着这两个本该矛盾重重的男人,艰难地一分一寸接近,好不容易达到和谐,其中一人却在这时狠心背叛。他的感觉,绝不仅是遗憾而已。
但遗憾是一回事,愤怒又是另外一回事。
他并不是凡事只看表面的人,在决定怎么做之前,他必须了解事情的真相,必须知道敌人是谁。
「瑞恩告诉我你意图谋杀克劳狄,这是真的吗?」他低沉地问。
「你希望我否认,是吗?」文森特平静地看着他,双手在胸前交握,微带沙哑的声线异常沉着,「这么说吧。假如现在给我一把剑,要我与谁殊死决斗,如果那个敌人是你,我会毫不犹豫杀死你。如果是他,我同样会毫不犹豫,把剑刺向自己。」
艾伦深受震慑。那一瞬间,他终于能明白克劳狄为什么会选择这个男人,为什么会放心将罗马及所有一切都交托给他。
明明只是极简单的几句话,却不可思议地令人折服,无法质疑。
他不止是拥有这种能力,他更是真的有心,有情,有意,也有义。
再也不必多问,艾伦穆然点头:「好。我信你。不过下午元老院法庭准备对你进行审讯,到时你的这番话他们就未必会听。而且有部分元老对昨晚的事反应很大,提出的论调分明针对你,这一关恐怕不太好过。」
随着他的说话,文森特的目光攸地阴暗,心思迅速飞转。
果然如此。如果他没猜错,与波斯串通的人就在这群针对他的元老中间,有可能很多,也有可能只是极个别数目。
也好。这样一来,要调查的范围就缩小了许多。
「审讯这件事,希望你能帮我搁置下来。」他说。
「为什么?」
「目前还不想和他们周旋。况且,有资格审判我的人,不是他们当中任何一个。」
文森特神态高傲地淡淡一笑,艾伦立即明白过来他的意思,无奈地撇撇眼角,「克劳狄也不知什么时候能醒。就算我能帮你拖几天,总会有拖不下去的时候。」
文森特又笑了笑:「他会醒过来,很快。」
艾伦不解他何以如此肯定,但既然他这样说,自己再担心也是多余。
「那好吧,我尽量。」艾伦耸肩,「你好好保重,我也不想他醒了以后,还要为你的事大动肝火。」
※ ※ ※ ※
在皇帝与恺撒连续出事后,宫里宫外流言四起。有说恺撒早有意图篡夺最高皇位;也有说皇帝对恺撒处理美琳一事的手法心存不满,两人早有矛盾。诸如此类的传言还有多种版本,一个比一个精彩,当然这些都传不到两位当事人的耳朵里。
元老院的争论也不曾停休,基本分成两个派别。一方坚持要在皇帝醒转之后才开庭对恺撒进行审理,以做到公正;一方则坚持立即审判,将恺撒处死。
较于他们的对立,艾伦连同瑞恩,作为在两帝之下军职最高的执行官,支持等到皇帝醒来后再行定夺。于是,双方的争论就此落定。而来自波斯的使者们,始终不动声色,一副不插手他国国事的旁观姿态。
隔天上午,提摩西再次来到特别囚禁室,带着一脸的惊惶与愤恨。
「伊瓦大人!」一进房间他便向文森特扑去,急急道,「我,我看到了!是真的!真是……」
文森特把他拉到床沿坐下,半蹲在他身前,沉静地说:「不要着急。一件件告诉我。」
提摩西点头,深呼吸好几轮,才开始了缓慢而详尽的叙述。
「那个前不久送到竞技场的奥斯汀,确实进去没多久就被杀了。而且不是在角斗的时候,而是竞技场下面的内讧,死了好几个人,他就是其中一个。」
文森特明暸地点头。杀人灭口,这么说他的猜测确实没错。是波斯给了奥斯汀新生的机会,以及实行报复计划的实力与胆量。看来波斯是筹备已久,终于等到了这千载难逢的绝佳时机。
他继续问:「另一件事呢?」
闻言提摩西露出极其难受的神色,痛心地看着他,「昨晚我以担心你的事为理由去找马汀,他也很担心的样子。后来有人来说外面有人找他让他出去,他的表情就变得有点奇怪。我趁他到里屋拿东西,在他外套上洒了一点安瓿粉,然后就跟他告别离开了。」
他突然叹出一口气,似乎直到现在还不愿相信事实,脸上却又浮现出几许愤慨,「今天一早我就去了波斯人住的别馆,到洗衣房那里找到王子穿的衣服,洒了一点箬水在上面,结果……结果真的变成了红色。」
说到这里,他又生气又难过,拉住文森特的胳膊低喊,「为什么?马汀他为什么这么做?为什么要偷偷和波斯王子见面,他们真是一伙的吗?」
此时文森特的质疑已得到确认,他没有回答提摩西的问题,谨慎地说:「你没被发现吧?王子的衣服你用清水洗过了吗?」
「嗯,都清理过了。可是马汀他……」
「这个你先不要问。总之这件事你要保秘,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明白吗?现在,你先去找艾伦将军,让他尽快来一趟。」
提摩西歪头看着他,眼里充满困惑,最终,因为对这个人的信任与崇敬早已成型,他用力点头,抿紧了唇,以示自己绝对不会多嘴。他跳下床离开了房间,文森特深沉的瞳孔中,这才泛起阴冷万状。
果然是马汀。
在离开竞技场不久的一个夜晚,马汀曾拎着一壶酒来找他聊天。就是在那时,马汀『无意』中问起他的生辰。当时他并未顾虑太多,如今想起,才明白原来马汀早在那时起,就已在暗中为往后的计划铺路。
为什么马汀要这么做?
在竞技场时他曾听无事之人谈论过,马汀的母亲是从外国远嫁至罗马,后被丈夫亲手杀死,马汀则是因为在几年后杀死了亲生父亲而进入竞技场。
他知道,马汀的父亲是罗马人。那么,或许其母亲极有可能是……波斯人?
这么一推论的话,一切都能顺理成章。接下来,就是要扯出这根阴谋的线,再把敌人逐个击破。
只是,想起来容易,做起来却非比寻常的艰难,尤其是在当前这种处境下。
他昂起头,视线越过高高琉璃窗,无边的苍穹,显现在窗棂之中也只有小小的一块面积。
天是这么蓝,就像那个人的眼睛,澄澈无霾。不知是想起了什么,他的侧面曲线渐渐变得柔和,似在微笑,却弥漫着莫名的神伤。
快来见我吧。我将给予你,只有你能做出的选择。
任文森特反复想了这么多天,却怎么也没想到,与克劳狄再次见面会是这种情形。
……
自从被送进特别囚禁室已经满了七天,他身上的巫术已失去效用,于是他想,现在即使克劳狄出现,也不必担心自己会伤害他。
正这么想着,下午时克劳狄就真的出现了。
那时他正背对门口,遥望天空。这似乎是他不知何时起养成的习惯。每当想起那个人时,他就会以天空为背景,用每一笔思念描绘对方的轮廓眉宇,绘完擦去再绘。
想带那个人去美索不达米亚。在失去全族又亲手杀死了族人之后,只有那个人才是他的所有。如果真有那么一天,说不定,再深的罪孽都可以被原谅。
身后传来开门又关门的声音,他回过头,就好象在天空描绘的图景一下被拉到了现实中,格外虚幻。
短暂的沉默后,克劳狄向他步步走来,眼神深奥复杂,教人捉摸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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