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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恨刀 作者:梁白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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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江湖恩怨

  周审川当即坐下,欲以真气逼毒,不料真气一发,毒气反愈发肆意,身体一阵麻痹。
  储忠义纵声笑道:“还有谁要比吗?”
  众人面面相觑,这等腌臜手段,如何赢得了?难道今日当真要吃这亏?传出去岂不惹天下人笑话!再看围墙上的弓箭手皆整装以待,都知道稍有异动,便会给人射成刺猬,饶有通天的本事也无可奈何。
  阿笙低声道:“周盟主说得对,姓王的如此行事,并非为了当武林盟主。他图谋藏宝图是一,谋害天下群雄是二。他同你说,‘江湖游侠是国之患也’,此番前来……是要为国除患!若是如此,也许十八年前……”传志神志混沌,目不视物,更不知他说了何事,只牢牢握着他手指,垂下头去。阿笙方觉不对,猛回过头,见他双眸紧闭,面呈青紫,忙唤秦筝。秦筝一见群豪受伤,便偷偷上前止血包扎。吴应简并未伤她。待听到阿笙呼唤回来,大惊失色,要阿笙相帮,让传志平躺在地看他伤势。清宁留意到此,再顾不得其他,也赶至两人身边。
  薛雷等瞧见这边情状,忧心传志,却动弹不得,真是平生未有之窝囊。
  储忠义道:“当真无人要比吗?我家主人不是好杀之人,只要诸位肯跪地求饶,认我主人当那武林盟主,便放了诸位,将解药双手奉上,如何?”
  万向天朗声道:“你要杀老子,这便杀吧,我燕山派绝不求饶!”话音未落,吴应简长箭已至,他提刀相迎,长箭竟将飞燕刀撞成弯月之形,振动不止,声音不绝于耳。再一箭来,万向天尚未躲避,身后飞出一道红绫,以柔克刚,将长箭一卷,抛至地上。
  南宫碧收回袖中红绫,向储忠义道:“我同你比。”
  储忠义身形一滞,额上冒出冷汗来,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一改先前自得悠闲之气,暴怒道:“我已不是当年那个任你使唤的储阿五了!”
  南宫碧嗤道:“不长进的东西,今日正是我南宫家清理门户之时。”
  储忠义大笑,取出两枚拳头大小的蜡丸抡向南宫碧,喝一声“着!”。陆荣惊道:“是□□!”南宫碧迎面相迎,舒展双臂舞起双袖,两只蜡丸一左一右飞来,两道红绫亦朝左右飞扬而去,在空中将那物裹作两团。她为接这蜡丸,胸腹要害之处袒露无疑,储忠义瞅准时机,抽刀暴起,冲她胸口直刺而来。
  旁人见过储忠义□□的厉害,怕南宫碧一旦失手蜡丸落地,毒雾会弥散开来,纷纷退向两侧,只求离得越远越好。清欢见状啐了一口,纵身上前,欲将手中银针射向储忠义,然挪得半步,面前一箭飞来,清欢不躲不避,三枚银针终是射出,直奔储忠义后颈而去。这一箭反自他锁骨下贯穿而出,喷出尺余高的鲜血,郑夫人尖叫一声,当即昏倒。
  这三针却不曾射中——陆荣健步而上,一把将其夺下:“不能杀!”这一动身,空中一箭飞来正中左肩,当即跪倒不起。
  清欢匍匐在地,冷道:“通通是贪生怕死之徒。”这箭上也淬了药,他很快便不能起身,南华剑下弟子将他抱至郑竟成身侧。郑竟成问他伤得如何,冷道:“南宫家自己清理门户,要得了你插手?不知天高地厚!杀了这莽汉,你与宁儿的毒谁来解?姓方的适合下场,你瞧不见?退下去!”
  清欢无力回应,抬眼看向传志,秦筝解了他衣衫,他胸前弥散开一块青黑瘀痕,不知阿笙取了什么药丸,喂他口中;再看南宫碧,她早已料到储忠义趁机暗害,抬腿与他手中单刀相搏,躲过一击。储忠义是使毒的高手,腿脚功夫平平,南宫碧对他的斤两知根知底,一面双臂舞动红绫,将蜡丸轻轻放下,一面拧腰回身,以腿攻他拳脚,身手似一只轻灵展翅的红莺,煞是好看。储忠义占不到便宜,每每想要使毒攻击,都被她识破拦下,打得满头大汗,愈发焦躁,大叫道:“杀了她!”
  吴应简拉满弓,又是三支箭。阿笙瞧见他姿态,暗道不妙,喝道:“他要射蜡丸!”罗成教他射箭时,曾提过三箭齐发的办法,是以他瞧了出来。
  万向天、袁昭玉和孙百宁三人离吴应简最近,听见此言齐齐出手,向吴应简冲去。他三人都是江湖中一流高手,换作平日合力而击,吴应简断不是对手,然他岿然不动,仍瞄准南宫碧,将箭射将出去;他身侧十数弓箭手,齐刷刷弯弓射箭,瞄准三人。
  人在半空无处借力,眼见一二十支箭射来,要躲却来不及。万向天闪念间道:“竟要死在无名小辈手中!不,临死也要拉他个垫背的!”他想到清欢,一代掌门的气魄岂可输给后辈?提起一口恶气,将飞燕刀冲吴应简当面刺去。眨眼间,胸前后背已中了七八箭。
  吴应简面色一变,正待躲开,眼前一道亮光炸开,竟是火弹。
  紧接着又是七八枚,在包围墓园的黑衣人中接二连三轰然爆炸,一时间烟火四起,浓雾滚滚,谁也瞧不见谁,只听阿笙道:“趁现在杀出去!”
  园中众人回过神来,都高声喧嚷着挥动兵刃,向墙壁上飞身冲去。原来阿笙要清宁自庄敬亭怀中将火弹全数搜出,一待吴应简视线受阻,便趁机袭向众人。烟火甫一散开,阿笙猛将传志与秦筝推入墓穴,急道:“不知那蜡丸如何,快掩住口鼻。”
  秦筝一愣,他已急急抱过碎石堆在门前。他叮嘱清宁时,秦筝还当他想到了脱身的办法,哪料到还有此计,哭喊道:“你怎么办?”
  “你不必管。”付九、庄敬亭尸身正在手边,阿笙亦信手推来,见她一张泫然欲泣的面容,心头一软,柔声道:“去后一间墓室,等哥哥来接你。”登时将墓门堵得严严实实。
  他双腕血流不止,两手不能动弹,倚在地上不住喘息。传志吃了他曾喂给岑青的药,能撑得三日。浓烟渐渐散去,四肢胸腹都了无知觉,那蜡丸终究给弄破了。阿笙淡淡一笑,心道:“王雅君为这一日恐怕筹谋已久,岂会给众人留有后路?想必他的目的,正是阻挠英雄盟会,除掉各方帮派豪杰;再夺了藏宝图献给朝廷,一箭双雕,坐享渔利。是以他才有如此多的兵器人马,武林中人一群乌合之众,大难临头各自为营,绝非朝廷军队的敌手。”
  那又如何?阿笙靠在身后的石块上,轻声道:“输得不惨。”
  过了今日,姓王的想也不会为难传志。筝儿定会救他姓命,到他醒来时,便是另一番天地吧?
  有风自墓园穿堂而过,最后的烟雾散去了。在场一百余人,个个是江湖豪客,此时却七倒八歪瘫倒在地,围墙上的弓箭手虽有死伤,并不惨重。吴应简与常不逊并肩立在高处,储忠义踩在南宫碧腕上,笑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想不到,你也有今日吧?”
  南宫碧冷笑,她后背是一道鲜血淋漓的刀疤,深可见骨。她面色苍白,气息微弱,眸中狠厉却丝毫未减,怒道:“就凭你……”
  储忠义大怒,一脚踩她伤口,嚷道:“给我叫!大声哭!叫一声爷爷绕我,你爷爷便放了你!”
  南宫碧牙关紧咬,苍白脸颊贴在尘土中,望见身前不远处的地上,是一把带血的剑。她瞳孔骤缩,忽拼命仰头,似要去看吴应简,只抬得一寸,便力竭倒地,昏死过去。
  储忠义仰天大笑,在她背上狠狠跺了几脚,尖声道:“还有谁要比!还有谁要比!”
  众人皆面露愤懑,苦于无法开口,一时鸦雀无声。
  储忠义在群豪之间缓缓走动几步,见罗成、周审川、陆荣等人都端正坐着,哈哈大笑,抬脚要将他们踹倒,听得吴应简道:“现在不是逞能的时候。”
  储忠义瞪他一眼,乖乖住手,清清喉咙道:“诸位中的毒,是我储某人绝世无双的□□,一不能用内功来逼,二不可剜肉削骨来治,一旦吸入口鼻,顷刻便至五脏肺腑,全身麻痹,先是四肢、胸腹,而后是血液、内脏、眼球,一日之后,呼吸不得,窒息而死。这种□□,天下间只有你爷爷我可以解。”
  他环视一番,瞥见阿柔,看她生得瘦弱秀丽,不似习武之人,自怀中摸出一枚药丸,放入她口中,挑起她下巴道:“你叫什么名字?倒生得俊俏。”指尖在她面上摩挲两轮,道:“哪门哪派的姑娘?若你就此认输,拜我家主人为武林盟主,我就饶你不死。”
  大庭广众之下受他侮辱,阿柔怒急攻心,一掌挥来,啐道:“要杀变杀!”这一声沙哑无力,在场旁人也都听得一清二楚。储忠义闪身躲过,在她鼻前晃晃袖子,阿柔双目一翻,昏了过去。
  “诸位可他奶奶的瞧见了,中毒不深,吃了这解药,立刻便生龙活虎,还有气力打人哩!”储忠义扬声道,“但若过了一两个时辰,便是有你爷爷的解药,也他奶奶的无力回天,轻则一辈子做个残废,重则嘛,几日之内五脏衰竭而死。储某人一代毒王,绝不说半句假话。一柱香的时间,诸位想想清楚。”方家坟前的香还未燃尽,他取了一支,端端正正插在炉中,朝坟冢拜了两拜,笑道:“多谢落梅庄主款待。方老头你他奶奶的地下有知,保佑咱们天下英豪明事理,识时务,别白白丢了姓命!”说罢仰天大笑。
  待他笑声渐息,吴应简方开口道:“诸位的徒子徒孙,也都在我们手中。周盟主,你闪念之间,是南方盟近千人的姓命,还请三思。”
  周审川勃然变色,储忠义一拍脑壳,笑道:“还是老吴你他奶奶的想得多,我把这事给忘了。也不怪爷爷我,咱们给落梅庄的井水下毒,是几天前的事情了?”
  “五天。”
  “这是另一味□□,无色无味,服之不觉,过了十天半月,中毒之人就会七窍流血而死。来参加这英雄盟会的,可有一两千人吧?”
  “是。”吴应简说罢,提起一只麻袋抛至墓园,一落地,袋中滚出几颗人头,皆双目爆出,皮肤肿胀,正如储忠义所言,七窍流血,死相极为可怖。
  人头滚至淮南派一弟子面前,吓得他当即屁滚尿流,喉中呜咽作响,慌忙竭尽全力拍打地面。储忠义上前道:“你有话要说?”
  那人“啊啊”两声,储忠义喂他一粒解药,听他嚎啕叫道:“杀了我吧,杀了我吧……我,我……”
  储忠义怒道:“去他奶奶的浪费老子一颗解药,说!你服不服输!”
  那弟子朝他跪下,以头抢地,额上血流不止。这人是薛雷的结义兄弟,薛雷见他如此惨状,目眦尽裂,又发泄不得,一张脸涨得通红。薛风叹息一声,拍拍地面。储忠义恼道:“这□□姓子太烈,一个个这样讲话,啥时候是个头。要老子说,全杀了吧。”
  薛风吃了解药,坐正身子,换了几度呼吸,朗声道:“在下淮南派薛风,在场的有我淮南派弟子薛雷等七人,庄中另有一百一十八弟兄。现在各门各派的掌门人都在此,为我做个见证。我淮南派建派七十余年,门中皆是英雄好汉,薛风能与兄弟们同门一场,不胜荣幸!今日我淮南派就此解散,兄弟们各奔前程,愿在此与薛某一同赴死的,咱们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家中还有爹娘妻女,愿忍辱负重求生的,薛某也绝无怨言,淮南派诸弟子不许说半句是非!”他越说越是激越,末了双掌相叠,在天灵盖上重重一击,登时毙命。薛雷听到一半便知他意图,只能强忍眼泪,恶狠狠盯着储忠义。
  众人骇然,那淮南派弟子哀嚎一声,伏地痛哭。储忠义冷笑两声,问道:“你要求饶吗?”
  他蜷在地上缩成一团,抽泣许久方轻声道:“是,是。”
  储忠义逼问道:“是什么?”
  那人抬起一张脸,面上血迹、泪痕、鼻涕和污泥纵横,他颤抖道:“我、我不是淮南派弟子,我是个贪生怕死之徒,我投降……我投降,我追随你家主人,求你给我解药,求你救我帮中弟兄,我投降,我……”他泣不成声,悲鸣之音久久未停。
  储忠义大笑,吩咐来人将他拖出去好生伺候。随即又有人招架不住,一一拍地求饶。一旦有人先开口,其他人便舍了羞耻顽抗之心,认输的帮主、弟子越来越多。不多时便有三四十人被拖出墓园。袁昭玉也在其中——他铁手帮来了一二百人,不少人拖家带口,不得已而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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