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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恨刀 作者:梁白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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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江湖恩怨

  传志凌空抓过桌边竹杖,手腕一顿,杖头蓦地朝贺方下颌刺去,贺方一声不吭瘫倒在地。传志取了绳索,把人五花大绑捆将起来搬至墙角,在他嘴里塞了布巾,又问阿笙:“这样可以吗”
  阿笙点头,对李审之道:“多谢。”
  李审之淡淡道:“你捉了他对我没有坏处,不必言谢。”
  传志这一招出其不意,如行云流水,饶是白思思也目瞪口呆。阿笙以此番道理说服众人,郑竟成许他在船上查找凶手,但谁也不可落单,既是互相保护,亦是互相看管。贺方无时不刻不跟着阿笙,白思思奇道:“你、你三人何时商量好的,捉他做什么?”
  传志红着脸道:“将才阿笙在我掌心写了字。”阿笙写了两遍,他才明白。
  罗成笑道:“原来如此,你们还光明正大告诉李兄,不许他插手。”
  阿笙道:“倘若插手,我们三个也不怕他。”
  白思思冷哼一声,嗔道:“你将我也算进去了?哼,私下勾搭商量时不同我讲,打起架来却要我帮忙吗?”
  传志笑道:“你定会帮忙的。咱们一起出生入死,不是好朋友么?”
  “谁要做你的朋友。”白思思轻声嘀咕,只想啐他一口,“你话还没说完呢!”
  传志复将阿笙揽入怀中,见他颊上越来越红,一碰额头竟烫得很,急道:“你病了吗?我这便去找云姨!”
  “不妨事。”阿笙摸过他手指握在掌心,闭着眼道,“还有许多事要做,咳咳……正是这样难受,我才确信贺方有问题。”
  传志急道:“怎还说这无关紧要的话?”
  “云姨和筝儿都不曾合眼,好容易睡下了,莫让她们担心。”阿笙勾起嘴角,“你要信我。”
  他笑得极浅,却似志在必得,“你要信我”四字有如千钧之重,传志只得搀他坐下。阿笙道:“狄姑娘生病是因为炭火。夜里不开窗,房里又烧了炭,任谁也会不舒服,是以贺方叮嘱我们莫将木板遮牢。”他又开始咳嗽,传志忙倒了水,一手抚他背心。阿笙喝过水,又道:“但火里有别的东西,我们一直呆在屋里才没有闻到。罗成说我身上有香气,我以为那是玩笑话。”
  白思思与罗成都不知此事。炉中火已燃尽,只剩下一炉炭灰,白思思抓了一把来闻:“是有些许香味,姓贺的给你和狄姑娘下毒?”
  “还有楚钰,兴许南宫女侠房中亦有。咳咳……下午我在狄松和楚钰房中,各藏了一把炭灰拿给云姨。云姨说那是一味熏香,久居其中会乏力困倦、头昏恶心,不致伤及姓命。”为了避开贺方耳目,他稍加眼神示意,同素云说是从狄松包袱里搜出的药粉,素云对狄珩的药一清二楚,当即明白了他的意思,亦婉转应答。贺方还当他不曾注意此事。
  传志惊道:“狄姑娘的病……”
  “狄大侠内力高深,那香气于他无碍,可狄姑娘身子骨弱,中了毒,加之房中湿热,便病得重了。楚钰年事已高,之前又落了水,我们只当他是晕船,实则是中毒。我旧伤未愈,午后淋了雨,平日里本不该得风寒的——幸好你昨夜不在。”阿笙发了一层汗,又觉得冷,缩向传志怀中。他这日被传志吓得不轻,劳心劳神,是以病来如山倒,怕传志自责,将这一点避开不谈。他不说,传志却想到了,鼻头一酸,握紧他双手将内力缓缓渡过去。
  白思思豁然开朗:“原来那人是故意将楚钰踹下去的!可惜当时不留神,不知是谁下的手。”
  阿笙点头道:“恐怕那时候就已经算好了,要杀掉他进而嫁祸于人。”
  罗成道:“仅凭炭火你就认定是贺方?只怕不能服众。”
  “狄松下海的那艘船,还有船上的绳索,我想也都做了手脚。鱼群撞了几次,小船便成了碎片。绳索亦是,断得太过轻巧……”阿笙苦笑,“只可惜当时只顾着别的事,船板已无处可寻,那绳索也找不到了。”
  传志羞愧难当:“是我害你担心,才会顾不上这些。”
  “胡说,若不是你,狄松早已死了。”
  罗成笑道:“既然无迹可寻,这番猜测也算不得数。”
  “还有一件太过巧合的事,”阿笙抬眼望向罗成,“你们和楚钰都住在船首。倘若狄姑娘没有生病,楚钰死后,要在甲板上打起来的人,便是你和狄松。”
  白思思奇道:“秦相公,那里分明住了六个人,你莫不是烧糊涂啦?”
  阿笙叹息道:“你莫忘了,想独吞天下至宝,有藏宝图才是其一。他们才不是蠢货,罗成与狄松身负重伤,这便够了。”
  他语焉不详,传志与白思思仍旧一头雾水,罗成笑道:“你竟想到他身上去了?”
  阿笙道:“在落梅庄时,我当真以为他是受人胁迫。今日再想,或许他才是真的‘暗渡陈仓’。”
  白思思急道:“你两个打什么哑谜?究竟想到谁那里去了?”
  罗成道:“小阿笙的意思是,英雄盟会的盟主,南华剑派的郑竟成,正是与贺方同谋之人。”
  传志两人惊愕不已,再想,阿笙一提郑竟成,贺方便恁大反应,不正是被人戳穿后恼羞成怒之举?传志道:“不对不对,倘若是郑掌门,他怎会杀害清欢?他是武林盟主、江湖至尊,图谋藏宝图做什么?”
  阿笙叹息道:“说到底,一切只是我的猜测。倘若贺方一口咬定,说炭火中之所以有毒,是因为有人加害于他,我也无法反驳。还有些许多事我不敢断言,所以才要同罗大哥商议。”
  “同我?”
  “落梅庄、天下至宝、王雅君,或许还有别的,罗大哥知道的真相远胜于我,是以我来找你。”
  罗成笑道:“既然如此,我何必同你商议,于我有什么好处?”
  阿笙答道:“倘若我所料不错,登船之前,他们与罗大哥便不是一路人,或许他们才是王雅君的人。恐怕他们根本不知你是谁,才想要嫁祸于你并借刀杀人。我会找到他们,对你来说,百利而无一害。”
  “找到之后呢?”
  “先齐心协力除掉他们,之后便是你我的事。”
  罗成稍加忖度,笑道:“那可再好不过。小阿笙,我有两件事可以帮你。其一,那条被割断的绳索在我箭囊里,你拿去作证。其二——”
  他被绑得如同一条肉虫子,靠在墙上更显滑稽,而他的神色却桀骜不驯,怡然自得,似乎对一切了如指掌:“我并非王雅君的人。不如说,是想要取其姓命之人。”
 
  ☆、不畏浮云遮望眼
 
  阿笙抬起眼来定定望向罗成,许久方长叹一声,自嘲道:“我早该想到的。”
  白思思忙道:“你想到了什么?你怎就信了他的话?你两个到底在说什么,我怎一句也听不懂!”
  阿笙要传志搀他起来,笑道:“若我所料不错,天亮之后你就明白了。只愿我想错了——我还有几件事不明白,要去问问清楚。”传志说是,自行李里取出一件大氅为他披上,系好衣带道:“从前住在山里,仲秋就开始冷了,九叔请山下的奶奶为我做了几件厚衣裳。下山时,他不许我带,说苏州可没有那么冷。还好我悄悄拿了一件。”
  白思思顿感无趣,冷哼道:“净说些无用的屁话。”
  传志淡淡一笑,与阿笙走出门外。白思思看不出,也不知道,阿笙的双手一片冰凉,笑容隐约有惨淡之意。传志不懂他为何骤然失了神采,心道:阿笙亦有无可奈何的事,他不愿说。
  夜风冷冽,传志不由打个寒噤,将阿笙护在怀里,问他接下来要去何处。阿笙道:“一会儿再问也不迟。好容易没人跟着,咱们去吹吹风。”
  传志说好。甲板上灯火通明,莫负雪、袁昭玉、周玉明、孙百宁几人在桅杆下围炉而坐,瞧见他两人,莫负雪问贺方怎不一同出来,阿笙道:“我要同传志说几句话,他不愿听。”
  莫负雪冷道:“不是你出的主意么?不论在何处,都至少要三人结伴。你要食言不成?”
  阿笙向传志怀中一靠:“我们要说些小孩子的情话,你想听便听。”
  “你消遣我么?”莫负雪将手中柴火一撂正要发作,被袁昭玉拦下:“两个小娃娃的事,莫掌门随他们去吧。”
  阿笙道:“你怕我们两个勾结,将这艘船掀了不成?”
  莫负雪给他呛得老脸一红,骂骂咧咧作罢。两人走到船头,传志将人抱紧了,苦道:“病成这般模样还要吹风,咱们稍站一会儿就赶紧回去,好不好?”
  阿笙说好。雨已停了,夜空中浓云散去,半轮明月高悬,夜幕中点点星辰似唾手可及。他仰头望着月亮,问:“我可曾讲过,是何时起将你记在心里的?”
  传志一怔,想了想道:“我也不知。我倒是很早就记得你了,咱们第一次见面,你在开花的树底下站着,好看极了。那以后,我便将你记在心里啦。”
  阿笙笑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记不记得,那时咱们刚走出开封城就下起雨来。那天的雨可真大,不过半刻钟,连里衫也淋透了。”
  “怎不记得?我还掉进泥坑了。”
  “那时候,我坐在马上,看你深一脚浅一脚地赶路,就想,你心里是不是在骂我?”
  “骂你做什么?”
  “骂我不仅凶巴巴的,还不肯帮忙,自己坐在马上享福,要你辛苦赶路。”
  传志莞尔:“你也知道呀?”
  “我又不是不通人情世故的笨蛋,自然知道的。”阿笙捏着他的手指,合拢又松开,松开又合拢,“可你没有骂我,非但不骂,还问我冷不冷。到了破庙里,又是生火,又是要我歇息,还救了那偷东西的小乞儿。”
  传志摇头:“我既没有打火石,也没有药,救人的分明是你。虽说要你歇息,却是我在你肩上靠了一夜——那不正是治风寒的药?你可还带在身上?”经他一提,阿笙才想起此事,拿出小药瓶吃了两粒。传志叹道:“你平时聪明绝顶,事情到了自己身上,怎就忘得一干二净?”
  阿笙却接着道:“我便是从那天开始,将你记在心里的。”
  传志愣住,傻傻瞧着他。他望着夜空,脸颊耳朵都是通红,好像不敢瞧他。星星和月亮都落在他的眼睛里。
  “世上怎有你这样的傻瓜?只愿想别人的好,从不想人家的坏。换作旁人,才不在意青虎门死了几个人,那些人都是罪有应得,杀便杀了。独独你,”阿笙笑道,“竟还犯了癔病,久久不能释怀。”
  传志憋红了脸,半晌方道:“你莫笑我啦。”
  “我有时还想,你不该是方家的孩子。你若是山里牧牛的牛郎、太湖上打渔的渔夫,再或许是个木匠,那就好了。你这样的人,应当一生安稳顺遂,不知江湖险恶才好。”
  传志循着他的话,想了再想,摇头:“若是那样,我便遇不到你。那可不好。”他摸摸阿笙额头,仍烫得吓人,一心想赶快回去,不愿听他莫名说这无关紧要的事,好像往后再没得说了似的。
  阿笙失笑:“那时候,你也不知会遇到我,我也不知会遇到你,岂会觉得不好?你兴许还会跟邻家的姑娘结一门亲,生个呆头呆脑的娃娃。”
  “就是不好!一点也不好!”传志恼得咬他耳朵,执拗道,“白姑娘说得对,你烧糊涂了,满口胡言乱语、胡说八道,讨人厌得很!你、你、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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