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恨刀 作者:梁白开(下)
Tags:江湖恩怨
“不可救药。”阿笙双腕齐甩,袖中连射三支短箭。周玉明早有防备,横过剑身将他暗器一一挡开,阴笑道:“你手脚俱废,还想杀我不成?”
他功夫得周审川真传,虽非绝顶高手,亦不是等闲之辈。阿笙扶着船舷缓步后退,瞥见传志已将秦筝安置在小舟中,放下心来。周玉明生姓多疑,怕他留有后手,持剑护在身前,不时虚晃一招刺来,阿笙都不上当,仗着身法灵活,接连躲避。
白思思本已跑至船边,瞧见阿笙受难,当即上前以峨眉刺袭向周玉明。阿笙一得喘息,抽出匕首将小舟绳索斩断,急道:“快走!”一旁水手抢上前来夺那绳索,阿笙反掌相击,虽将其打退,手腕却隐隐作痛。
那人吃痛,高声道:“先将这些碍事的杀了!”
一艘小船不过承载一二十人,纵使逃走,水军战船顷刻便可追上。贺方当机立断,道:“开船要紧!”随即指挥水手鼓满风帆,奔去开船。罗成眼疾手快,取下背上弓箭,对准船帆连射了七八箭,海风一起,听得“撕拉”数声,几道船帆撕裂成片,似黑云压顶砸落下来,罩在甲板上。众人打斗正酣,眼前黑了,都是大惊,各自舞动兵器守住全身罩门,刺破帆布冒出头来。
传志安置好秦筝,听得船上喊杀声震天,再抬头,系着小舟的绳索已落入海中。海面上狂风卷来,小船失了束缚,顷刻飘了一丈多远。他道声不好,将长桨向秦筝一抛,道:“你快逃!”
正欲使轻功回到船上,莫负雪从天而降落下。小舟摇晃不止,传志忙去搀扶秦筝,听得莫负雪道:“只有一艘船,你要如何?”
传志牙关紧咬,拔出刀来。
船上众人听到郑竟成提及藏宝图,面面相觑:王雅君与郑竟成是反贼,瞧这阵势必死无疑。然己经到了这时,要放弃藏宝图下船,又怎甘心?这一犹豫,想要下船时已被众水手拦下,不得不打斗起来。
素云武功微末,见一人持刀劈来,抱头哭道:“好汉饶命。”
那人笑道:“若是不紧要的时候,见到你这等漂亮女子,老子定会心软。对不住了!”
趁他说话之机,素云猛地拂袖在他鼻间一挥,袖中散出一阵香烟,那人一双眼珠打了两个转,硕大身躯朝后一仰,晕了过去。素云拍拍衣袖,忽觉天上一暗,仰头一看竟是黑压压一片帆布落了下来。她惊叫着要躲,只见南宫碧双腕翻飞,接连以暗器打破船帆冲至面前。素云喜道:“不愧是南宫女侠!”
南宫碧微微一笑,揽过素云腰肢,一手甩出红绫在甲板上重重一击,借力飞至空中,朝那小舟落去。
她二人身后,狄松面无血色,怀抱狄珩站在原处,然周身阴冷肃杀之气甚是骇人,水手们谁敢靠近?他已点了狄珩睡穴,要少女静静偎在肩上,一手持刀飞身挡在郑竟成身前:“交出藏宝图,留你姓命。”
郑竟成推开王雅君,喝一声“王爷先走”,横剑与狄松相斗。阿柔见状,自腰间抽出一条软鞭攻向郑竟成,朗声道:“狄大爷,抢了藏宝图,你我五五分成,如何?”
狄松不置一词,瞧一眼怀中少女,拉高兜帽挡住她面颊。阿柔只当他应了,扬起软鞭向郑竟成脚下甩去。
父亲腹背受敌,清宁不肯见死不救,又怒又怜,扯过一块船帆裹住清欢,把他全力向海中一抛,道:“照顾好娘亲!”遂挺剑与阿柔缠斗。
水手们知她与清欢是郑竟成之子,并不多加为难,护送王雅君出逃。罗成紧追不舍,身如鬼魅刺入人群,两把弯刀直劈王雅君背心,贺方猛然蹿出,以刀挡下这一击。罗成笑道:“你倒是忠心耿耿。”
贺方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王爷对我有知遇之恩,一条姓命算得了什么!”他原想开船逃走,然战船乘风破浪,眨眼间近在咫尺,这艘商船势必不敌,唯有背水一战。郑竟成被狄松纠缠,莫负雪在小舟之中,王雅君身边再无高手,是以跑回护驾。
罗成冷哼一声,双刀越打越快,冷道:“那便留下命吧!”
贺方身后,王雅君抱着船舷爬开两步,顾不得细瞧小舟停在何处,正要跳下,反被袁昭玉一把扯了回来,一拳砸他面颊:“你杀了我恁多武林同道,还想一走了之?在下宁死也要为万掌门报仇!”
这一拳毫不留情,登时打得他眼眶眦裂血流不止,软倒在地。孙百宁一面与水手相战,一面急道:“袁掌门还不赶快下船!他今日定要死的,何必多此一举?”
袁昭玉悲愤道:“在落梅庄中,我挂念家中妻小,又忧心门下弟子,贪生怕死,认这厮做了武林盟主,实乃平生奇耻大辱!此仇不报,今后如何做人?”孙百宁还要再劝,不料王雅君自腰间抽出折扇,在柄上一按,每根扇骨中都弹出一枚尖刺,旋即持扇刺向袁昭玉腹中。孙袁两人都道他不会武功,不曾防备,王雅君直刺到底,在他肚子上掏了个血洞,猛一拔出,再朝孙百宁刺去。
孙百宁措手不及翻身躲开,王雅君将折扇一开,鲜血四溅,在扇面上留下点点红渍。“这刺上染了见血封喉的毒,还请小心。”
孙百宁再看袁昭玉,他吃痛倒地,脸上已泛出青紫之色,正骇然不已,惊觉胸口一凉,低头看去,胸前不知何时多了一枚冷光闪闪的枪头。竟是李审之攻其不备,自背后将他一枪洞穿。
袁昭玉尚余一息,见李审之抽回长枪,与两名水手斗在一起,问道:“你、你身为丹江阁阁主,为何……为何要给朝廷……卖命,谋害……”
眼见水手们一个个被制服,李审之断不会放他逃入前方小舟,后方战船已至,王雅君心知今日再无生还之机,反如释重负,长叹道:“想来他也是那小子的人。想不到我这乖侄儿镇日躲在深宫里,竟也在江湖中培植了这般高手。哼,若非武林盟会被岑青坏了好事,我岂会沦落到这般地步?伯良兄、吴应简、陆荣,我手下的人个个都绝非等闲,谁想到如今……”
他灰心丧气,待那战船一个急转,两船并行,他看清船头所立之人时,更是大惊失色。
小舟中地方狭窄,难以翻转腾挪,加之海涛汹涌脚下站立不稳,传志顾及秦筝,又见距那大船渐行渐远,心急如焚,一时乱了章法。莫负雪冷道:“你小子口口声声嚷着要救人,到头来不还是想独自逃命?连你的小情郎也不要了!”
传志心道:我岂会留你这恶人与筝儿共乘一舟?他已下定决心,若秦筝死了,阿笙要伤心一世;阿笙死了,他也不会独活,是以非保护身后少女平安不可。可眼见绳索已断,小船飘得远了,单凭一人之力绝无可能回到船上,只觉心如刀绞,将才与阿笙那一面,兴许便是诀别——想到此处,反无所畏惧,手下发狠,怒道:“分明怪你拦我的路!”
他二指捏上莫负雪剑身,右手挥刀纵劈,趁莫负雪躲闪之机夺下剑来,左掌霎时鲜血淋漓。恰逢一个浪头卷来,小船高高荡起,传志心头大喜,借势向上跃起,在空中翻身骑上莫负雪肩头,双腿夹他脖颈奋力一拧。莫负雪呼吸一滞,摔入海中。传志见他身体沉下去,下意识想要捞起,又收回手来,心道:他是个恶人,与王雅君合谋害了许多姓命,让我再也见不到阿笙,还想要了我与筝儿的命,死有余辜,救他做甚?
然他死了,自己却再难回到那船上去。传志仰头去看,见南宫碧双手红绸翻腾,似一只巨鸟携素云飞下。他拉过二人急问:“船上如何?”
南宫碧甫一站定,听得身后扑通一声,清欢也落了下来。她立即甩去红绫,清欢在水中起伏数次,终究抓住。众人协力拉他入船,秦筝见他无恙,抱着他大哭。清欢摸摸她脸颊,轻声道:“小风筝,你这样讨厌的姑娘,还好好活着,我怎舍得死了?”
秦筝破涕为笑,骂道:“那我一定要长长久久地活着。”
话虽如此,几人却不约而同地想:我们还能活到几时?
传志立在舟头,遥遥望着航船。小舟漂得太远了,他看不到那上头发生了何事。南宫碧问:“你要上去?”
传志看看秦筝,一时未决,南宫碧道:“我曾答应你要救她姓命,断不会食言。”秦筝亦道:“你快去陪着哥哥,不必担心我。”
传志喜出望外,赶忙叩谢:“多谢前辈!筝儿也多多保重。”
南宫碧把红绫在传志腰间一缠,奋力挥向半空:“站稳了!”传志随即拔出刀来,察觉腰上力道卸去,趁其上冲之势未消,足尖在绫头一点,梅花刀向前送去,猛然插入船帮,他借此挂在船上,只差一尺便可爬入船中。
谁料一声巨响,那边不知发生了何事,船身猛地颠簸起来。秦筝瞧他悬在空中,吓得胆战心惊。传志险些被甩入海中,听到船上喊杀声震耳欲聋,兵刃相交,当即攥紧梅花刀,踩着船板向上一拔,身子似爆竹一般高高弹起,跳入船中。他弯下腰拔了刀,转身看去。
甲板上群豪打作一团,场面混乱,战船与这艘船并肩而行,比之高了三尺有余,船上士兵面容清晰可见。将才那阵晃动,是因两船相撞而起。战船排头一列弓兵,弓兵后是一群枪兵,整齐列阵,蓄势待发。士兵正中央架了一门火炮,正对这船桅杆。士兵为首一人身着布衣,背负巨弓,面容清冷,竟是吴应简!他身边,一人五花大绑跪倒在地,自是罗成口中的刘大人。
传志不及想吴应简怎还活着,一眼寻到阿笙。他手持匕首坐在角落,身边倒了一具水手的尸身,白思思正与周玉明打得不可开交,依她武功本不必如此,奈何有伤在身,又有他人搅局,周玉明更是不要命的打法,浑身上下被峨眉刺伤了十来处,仍不肯罢休拼死纠缠。传志见她不曾受伤,冲上前去抱紧阿笙。阿笙一愣,怒道:“你上来作甚?”
吴应简一声令下,士兵点火,炮中黑弹直冲桅杆而来,听得雷鸣般巨响,桅杆断作两截,倒了下来砸穿甲板。船身剧烈摇晃,传志攀着船舷勉强站定,待脚下稍稳,撕下一条衣衫,将两人手腕牢牢绑在一处,道:“我来见你。”
他直起身,面前是罗成默然而立。
甲板上尘土飞扬,硝烟四散。传志问阿笙:“你连这件事也猜到了吗?”
士兵们齐声欢呼,狂风乍起,阵阵呼声在海上荡去,一波消散,一波再起。弓兵弯弓搭箭,箭头都绑了油布,在火中一蘸,纷纷燃烧起来。
阿笙望着那一列跳跃的火焰,笑道:“不曾料到他们如此大动干戈。”
罗成叹息道:“是以我不愿让你们来。”
士兵齐齐放箭,传志拉过阿笙躲开,他已被海水淋湿,当即撕下外衫,以刀法挥之,将射来的弓箭一一卷灭,抛至地上,喝道:“他们要连你也杀了吗?”
罗成避开几箭,笑道:“应简兄是怪我行事拖沓,不肯速战速决——你且放心,若我必须要死,他眼睛也不眨一下。”落梅庄中,众人捉了吴应简,他为掩人耳目,亦毫不犹豫地当众射其一箭。
郑竟成等人武艺高绝,近百支箭射来,倒容易躲开。然船上各处都被点燃,浓烟滚滚,火势一起再难遏制。郑竟成喊道:“他们不分你我,要赶尽杀绝,诸位再相斗下去,唯有死路一条。不如暂且休战,杀了他们夺船!”
周玉明被白思思打得狼狈不堪,连滚带爬逃至岳丈身边,点头称是。狄松收回长刀,向战船一看,见士兵正在为火炮装填弹药,一个旱地拔葱飞跃而起,轻飘飘落在炮台上,附近之人慌忙捉枪刺来,他向前翻身一跳,谁也没有瞧见他何时拔了刀,炮台已轰然倒塌。众兵士不由胆怯。
吴应简道:“杀敌者赏黄金一两,官升一级!”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士兵们士气大涨,持枪刺向狄松,或搬过木板架在两船之间,拥上前来。周玉明等人只得迎战。传志与罗成站在一处,士兵们不敢上前。
王雅君伫立在船头,动也不动,痴痴遥望东方红日。落梅庄一役,信得过的下属全部折损,独留他一人死里逃生,与郑竟成草草商议定下此计。船上那十来兵马虽非绝顶高手,个个也骁勇善战,以一当十,奈何敌手棋高一着。一见战船驶来,众人心生怯意,无心恋战,轻易败下阵来。纵使此刻还有贺方与郑竟成相帮,面对军队也无胜算。莫说他二人,便是狄松,他受伤过重,士兵们蚂蚁一般源源不断杀来,他也无可奈何,迟早战败。王雅君看清来人是吴应简时,已明白自己一举一动皆在那小皇帝眼皮底下,输赢早成定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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