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恨刀 作者:梁白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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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不逊冷哼,身形一闪已掠至他身后,手腕翻转改为挑刀,自他裆下上撩:“频倚阑干!”
传志刀杖相交向下格挡:“反正你两个都比我快。”
“呼吸乱了,你青石山内功这么差?”不待两人兵器相撞,常不逊已抽刀回身闪至他面前,仍是一招挑刀。
“呼吸?”传志一愣,便躲闪不及翻滚在地。
“呼吸乃习武之根基,呼不畅,吸不顺,就好比城中兵防空虚,不攻自破。”常不逊叹息一声,抓过他手腕提起,两指在脉上一探,“这让人怎么同你打?凝神这道内力遍行周身不许散开,与小生再来打过。你青石山心法本有固本培元之效,倘能做到朝夕如此,内力与呼吸相和,于疗伤有益,亦可使武功大进。”
传志垂眼望着他两指,有意将体内那股暖流引至丹田,迟疑道:“你为何要教我这些?”
“怎的,还怕小生打你主意?”
传志握紧手中竹杖,苦笑道:“阿笙同我说过,旁人对你好,定是有利所图,总要还的。我不聪明,却也不笨。”
“人活于世难得糊涂,你却非要一清二楚,确实不大聪明。”常不逊收回手,再度拔刀,又是一招“走马西来”,“王公子要小生护你周全,教你几招便好得快些,这是其一;小生想瞧瞧你怎样杀了狄松,这是其二;若你得手了,哼,学得小生皮毛的小子都能杀了他,小生又何须费力气同他过招,这是其三。”
长刀直逼面颊,传志不得已挥刀应对,暗暗将那股内力运行一个周天,委实舒服不少。一心不可二用,他潜心于内,手中刀势便生涩迟缓,好在身体已记住了这招来势,不至于太过慌张。
“小生平生所爱,唯刀与刀客。小传志,”常不逊一招击来,“你年纪轻轻,已是了不得的刀客,可惜与天下一流距离尚远,若加以雕琢,必前途无量。等你哪日武功修为配得上这柄梅花刀,我再来取你姓命,岂不快哉?此乃其四。”
交手数次,传志斗志高涨,一面将那日佯装大夫时所悟的诱导之法使将出来,引得那股内力在体内流转自如,一面死死盯着他刀间破绽以待还击,朗声道:“那时候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常不逊哈哈大笑,“走马西来”使罢,忽换了招式,转腕削他左肩。传志左脚急退本欲避开,不想常不逊刀至中途方向一转,正对着他送上前去的右肩,匆忙间只得急转右身,呼吸霎时乱了。常不逊笑着在他颈后单指一点,又渡来一道内力,得意道:“差得远呢!”传志咬牙,双足急点,以那招“频倚阑杆”回他,常不逊不挡不避,反削他脖颈,逼他收招躲闪,尖声道:“咱们以快打快,谁给你时机寻思怎样出招!今日要教你的,可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刀法!”
两人越打越快,传志依他所言涤除杂念,全神贯注于体内气脉流转,手上转攻为守见招拆招,全凭身体自行躲闪。初始接连后退,脚下步伐慌乱,过得片刻便呈守成之势,打上半个时辰,遂可反击一二,不必刻意引导,那股内力已流转自如。打至兴起,霎时间少年所学一齐涌上心头,陈叔平所教“大音希声,大象无形”、“解衣般礴”、“天地一指,万物一马”之类的道理陡然间贯彻浑融,刀与杖似乎都成了四肢的一部分,进退攻守皆随心所欲,不再凝滞。
只是每逢有所体悟进得一步时,常不逊便有新的招式击来,角度愈发刁钻。传志打得辛苦,又乐在其中。如此一来,待将这套刀法全数学会,已近子时。
不想等他从那“走马西来”一路舞到“托身白刃”,问学得如何时,常不逊双手一摊:“小生也记不得了。”
“你!”
“教了你大半日,还拘泥于一招一式,真是笨得很——梅花兄,摊上这么个主子,辛苦你了。”常不逊揽过传志肩膀,指甲在他颈间划了两划,一手轻抚他腰间刀柄,几乎半个人都挂在他身上。
传志精疲力竭,并不回话。迎面冷风吹来,先前那股内力在身体中流转一个周天,听常不逊在耳畔聒噪,竟觉得温暖。
“一会儿把储兄叫起来,给咱们煮碗粥。”
“储忠义?筝儿把他气得不轻,这时候怎肯起来。”
“嘿嘿,王公子吩咐他将你好生伺候,莫说这时候想吃粥,就是想吃鱼翅鲍鱼,他也得给你弄去。”
传志失笑,望着前头斑驳树影,怅然道:“阿笙是好人,王公子是坏人,九叔本来是好人的,但他又给王公子做事……你们也给他做事,你们都是坏人,但你对我并不坏。不对,那天在酒楼里,你想要杀了我——但总归没有,何况今天你又教了我很好的东西。”
常不逊哈哈一笑,收回手去:“你只同好人做朋友?”
“我是好人,当然要同好人做朋友。”传志脱口而出,又有些疑惑,“但我今天同你打架,觉得很快活,要是这也算朋友,那我倒很想同你做朋友。”
常不逊笑道:“小传志,小生活得半生从没一个朋友。不过眼下,倒很愿意同你做几日朋友。只是你要记得,小生总有一日要杀了你,你这把刀,总要换个主人。”
传志讪讪一笑,很想说些什么,心头却是一团乱麻,连日遭受的事情比他过去十八年遇到的都要复杂可怕,他不知该如何说,只得噤了声。
一时只有风声。
忽然,传志耳朵一动:还有别的声音。
常不逊也听到了。
不待传志反应过来,饮血刀已出鞘。
黑暗中红光一闪,听得丁丁丁三声,三枚暗器被常不逊的血刀击落在地。两道身影倏然而至,一前一后将常不逊围了起来,一时间兵器声铿然作响。传志当即辨认出来:那两人一人使剑,一人使针,武功招式迥异,呼吸步法却相辅相成,配合无间。
传志大惊,正待出声阻止,听得一声娇喘,其中一道身影被刀风所伤朝后跌来。传志不及细思,纵步上前将人拦腰接下,高声道:“是郑家兄妹,伤不得!”
作者有话要说: 习武之道全是胡诌,我到现在都不知道内力是什么东西,请不要在意,这段的大意就是:【捡到秘籍一本,武力值+5】
关于常不逊和传志是否要做朋友的问题,犹豫了很久还是决定这么写。按我的习惯,交朋友是需要很久的,这两人前一秒还是敌人,后一秒怎么就成朋友了呢?
但是再一想,传志是个善良温厚的愣头青,很容易记得别人对他的好;常不逊喜怒不定,有点神经病。两人大概很容易交朋友。
何况武侠的世界和现代的世界不同,那里的人们交朋友,肯定比现在容易。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我不是这样的人,但很想写这样的故事。
所以,这就是朋友啦。
最后,我在文里很努力地将人物的情感逻辑交待清楚,希望他们的每一个行为,都能被理解,有出处,但还是会有做的不好的地方。如果有读者觉得不对,还请告诉我,一起交流:)
☆、此生何处不相逢
常不逊与那人缠斗正酣,黑暗中谁也不敢率先收手,听得越打越快,那人气息不稳,传志一将怀中人放下便欲上前制止,忽听一支长箭破空而来,冲那黑影当胸飞去。这一箭来势汹汹,传志不及细思抬手便抓,却终究慢了一步,那人已颓然摔倒在地。
眨眼间,周遭聚起七八人马,各持火把,将三人围了起来。
借着火光,传志才瞧清楚,地上躺倒那人确是郑清欢。他右胸中箭,满头汗水淋漓,身体正不住抽搐。另一人正是清宁,扑身跪倒在他身侧,两手死死按着他伤处,手指已被血水浸红。她一侧手臂被常不逊伤到,衣袖业已染透。传志忙上前查探郑清欢伤势,本想说话,却给他眸中怨恨逼得噤了声,又偷偷抬眼,见清宁满眼含泪,咬唇不语,瞧也不瞧他,更是半个字也不敢说。
常不逊已收刀入鞘,仰头望着屋顶笑道:“老吴,这可是郑家的公子哥。”
吴应简立在檐上,冷声答:“主人有令,私闯者,杀。”
常不逊叹息一声:“小传志,你可瞧见了,人可不是小生——”
“叫筝儿来!快!”在此地遇到两兄妹已是意料之外,又见二人受伤心中有愧,传志此时方想起身边有个了不得的大夫,忙对周围众人喊道,“筝儿一定能救他!”
周围几人面面相觑,又一齐看向吴应简。
传志咬牙,也顾不得大病初愈身体虚弱,起身便走,却想起他并不知秦筝住在何处,只得收回步子,转对常不逊道:“你方才还说我们是朋友,快让他们把筝儿叫来……快些……他两个不是旁人,伤不得的!”
常不逊抱起手微微一笑:“这都是老吴的人,小生支不动的。”
传志气急,低头再看清欢已面无血色,目光涣散,再支撑不得,心中怨愤难当,将竹杖攥得死紧,暗想:最快的办法、最快的办法,若是阿笙,若是阿笙……是了!他抬眼瞪向吴应简,急道:“王公子一路将郑夫人好生照料,是想拿她威胁郑掌门?要是清欢死在这里,郑掌门怎肯罢休,定要坏了你主人的事。”
吴应简冷笑,还未开口,又听一人道:“方小少爷说的是,快去把秦姑娘带来。”
循声看去,来人却是孙先生。他话音一落,便有几人领命而去。传志松一口气,跪在郑清欢身侧,急道:“你再忍忍,大夫这便来了,且再忍忍。”郑清欢嘴唇翕动,可声音微弱,传志听不清楚,一时手足无措,垂目望着他。
“你先退开。”孙伯良俯身,将一块方帕用力压在清欢伤处,又递给清宁一块,“姑娘不必担心,先将自己的伤料理干净吧。”
清宁眉眼低垂,并不理他。传志软声劝道:“郑姑娘,筝儿定能治好你哥哥的,你把胳膊扎好,要是失血太多也病了怎么办?我、我、你们……一时也说不清楚,救人要紧,好不好?”
清宁抿起嘴,这才看他一眼,接过帕子。传志放下心来,看她一只手臂动作不便,又上前帮她包扎。清宁挣扎两下,由他去了。
正在此时,秦筝匆匆赶来,一看地上那人伤势,便恼道:“真当本姑娘是你们不要钱的大夫了?哪有这般支使人的!”她嘴上厉害,手上功夫却毫不迟疑,拔出匕首将长箭齐头削断,又把刀刃在火把上略微一烤,在伤处比划一二,□□下寸许,用力一挑,一枚三棱箭簇便剜了出来。与此同时,另一手已拿过棉纱摁住了伤口。
常不逊一舔嘴唇,笑道:“瞧不出,小丫头利落得很。”
“瞧不出的还多着呢!”秦筝撕开清欢衣裳,手下飞快给他包扎,面不改色,“哼,前些天还嫌我医术不好。以后你们的人再有伤,找自己的大夫救去。”
常不逊嘿嘿一笑,瞥一眼孙伯良:“丫头,伤的是这位,恐怕你不仅得治,还得管着换药照料。孙先生,您说可是?”
孙伯良拱手:“有劳姑娘。”
秦筝面色铁青,想也不想便要骂人,却给传志在肩上一按,看他微微摇头,这才冷哼一声,不再开口。
清欢暂且止了血,孙伯良安排四人住下。秦筝要时刻留意清欢伤势,清宁又不肯离开哥哥半步,帮着端水送药,传志满肚子话说不出口,不敢离开,也在房中守着,一间小小卧房挤了四人,一时竟有些热闹。忙到夜深,清欢体温稍降,昏沉沉睡去,三人才得空休息。秦筝偎着床柱坐在清欢枕边,打了个哈欠:“伤口不是很深,不妨事的。”
清宁端过茶水给她,轻声道:“谢谢姑娘救命之恩,你快些歇息吧,我来守着就好。”
秦筝撇撇嘴,瞧她一眼,又看传志,见他垂着脑袋分明不敢看人家,便不接她茶碗,冷哼道:“谁晓得后半夜怎样?你又不是大夫,万一瞧不出他危险,让人眼睁睁死在眼皮底下,我不就白治了?让人家听到了,还以为姑娘医术不好,砸了招牌,你赔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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