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王身娇 作者:喜糖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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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翀将黑乎乎的药汁一气喝光,干净利落的放下碗,“既来之则安之,你总不能抗旨吧?”
“哼,那可难说。”陆泽将茶水递给他,狗脾气全挂在脸上。
“抗旨不尊,可是要诛九族的。”叶翀喝口茶,艰难的捂着还没完全长好的胸骨,缓缓站起来。长宁的那场爆炸,炸断了他三根胸骨,震伤肺腑,回到西宁镇西将军府被绑成人棍躺了足足一月有余,现在站起来,脚底下都觉得在腾云驾雾。
“我家上下九族就我一个。”陆泽手一摊,仿佛脖子上顶了个球,一文不值。
叶翀小步在房间内转圈,他现在就是个残废,哭笑说话稍微大点的动作都会牵扯到刚长好的伤处,疼得呲牙咧嘴,还不如绑成人棍躺着。
“就是个地方佥事,屁大的官,还要死要活的。”被屁字崩到了自己的伤口,叶翀疼得一缩,“打仗又不会叫你去,跟个女人似的,絮叨。”
“打长宁的时候,您老也是这么说的。”通过这一仗,陆泽对他有了新的认识,叶平云此人,君子端方的皮下是该下黑手就下黑手,什么方圆规矩都困不住他。
“不过……世子,你不会就想这么一直打仗打下去吧?”陆泽见他扶着床边倒气,才走了两圈就疼得满脸汗,赶紧过去把人扶到床边坐着,“你出身公卿之家,世袭的爵位,何必这么拼命?说句不好听的,将军百战……呃……”这话实在不吉利,还是不说为妙。
“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前亡。”叶翀接过话毫无忌讳,“我姑母是皇后,我家是承恩爵位,本是不可世袭的。”
陆泽道:“历代均有恩赐袭爵,皇上乐意就行。”
叶翀似乎累了,侧身靠在床内,“元南知道为什么吗?”他略微停顿,没想听陆泽的回答,自顾自的说道:“我三婶是昭勇将军,受封时比我三叔武阶还高,她是草原奇女子,收西海、打祁连、镇守嘉峪关,立下赫赫战功。”
陆泽点点头:“我在祁连卫时,那里就有将军的点将台。”
“西北战乱,祁连战线崩溃,嘉峪关孤立支撑北部防线。”叶翀艰难地调整姿势,陆泽很有眼力的上去扶了一把,“西域诸国乘机来袭,那时西北太乱了,到处在打仗,昏天黑地谁也顾不上谁。我三婶苦守十四天,撑到援军达到,嘉峪关虽未失,可将军阵前殉国。”床幔的阴影遮住了他的脸,只剩一个坚硬的轮廓,悲喜浓淡都刻在上面。
陆泽亲历西北战乱,个中滋味,一言难尽。
“我家,夫妻不睦,父子不和,我跟三叔三婶在边塞长大。”叶翀冷冷一笑,“我三叔膝下无儿无女,他与三婶伉俪情深,以后也不会再娶。我爹是他胞兄,皇上便将这个恩典落在我身上。”
陆泽震惊,倒不为荣典的出处,而是他一直觉得荣康侯为国慷慨,袭爵嗣子都能送来西北随时捐躯,谁料是老子不待见儿子。他在京城做翰林时,略有耳闻,荣康侯偏爱庶子,还被御史参过,当下只觉得是懵懂幼子老父怜爱,都察院那群八卦漏勺嘴吃饱了撑的。现在看来,荣康侯苛责嫡子的名声,不是空穴来风啊。
“这爵位是我三婶的命,要是这次西海收不回来,我大概真要死不瞑目。”他自嘲的笑笑,“我们这些人,战场为家,亲朋故友都在沙场上,国仇家恨早就混在一起,拆不开,也回不去。”
陆泽听不下去了,怒道:“咱俩到底谁要死要活的,晦气!”
“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你听听就算了。”叶翀叹口气,眉间的锋利又回来了,仿佛刚才那些鲜血淋漓的伤口都与他无关。
叶翀的房间即便是在将军府邸也是极尽简单的,没有一丝一毫多余的东西,似乎归来或离去都无需牵挂,陆泽徒然生出一股悲凉。
“对了,世子可知这次代帝封赏三军的七殿下,临江郡王?”陆泽适时的换了个话题。
叶翀讪笑道:“我三四年没回京城了,京中天地我是不懂的,只是听说他是阿热娘娘的孩子,这几年才回京。”
“可惜是个纨绔。”陆泽摇头感叹,“巴部还真是盛产美女啊,世子的阿越姑娘也是巴部的吧?”
叶翀没有回话,也许是受伤的关系,最近他开始频繁的梦到阿越,合上眼 “巴林卡”头巾就清晰的飘在眼前,连染料的香气都嗅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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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春时节,西北荒凉的官道两旁枝叶还未伸展,俏丽的黄素馨花苞却先细细密密的抬了头,远望去娇嫩鲜黄的一片,煞是可爱。
一队轻骑疾驰而去,下到隘口速度慢下来,窄衣佩刀的护卫拦住为首的马匹,“殿下,天色已晚,我们还是返回兰县落脚吧,山林野道夜晚太过危险。”
他见那贵人不为所动,索姓翻身下马,十几号人跪了一地,“殿下您已奔波十几日,过了兰县再有个二三日,便可到西宁,不急在这一时半刻,您就回去吧。”
护卫已经要哭了,这七殿下难伺候的很,出了京城撂下郡王仪仗,像撒缰的野马似的一路狂奔,这要是磕了碰了累了伤了,还叫不叫人活了!
“殿下,马也不行了,歇歇吧。”洛常索姓抓了他的马缰,他是王府从属,说话比御林护卫多少管用点。
自从荣康侯世子重伤的消息传入京城,殿下从来没有言语一二,心中这把急火足足压了二月有余,所以此次出京一路他都未出声,只是跟着。眼见要到西宁,仓促成行,可别把世子给吓着。
夕阳的薄光转眼晃晃悠悠就没了,临江郡王轻叹口气,打马掉头,在暮色中留下一行升腾的黄沙。
临江郡王白龙鱼服,在兰县住下,一行人除了王爷全是侍卫,各个杀气腾腾,客栈老板吓得跟三孙子似的。
不多时,兰县大小官员、士绅商贾,把客栈堵成了入海口。王爷气得够呛,打发洛常叫他们赶紧滚蛋,否则参他们个惊扰王驾,这才消停下来。
“殿下,先把药喝了吧。”洛常将药碗递到他面前。
临江郡王梁检,此时除了头冠和腰带,发也散着,衣也散着,在灯下发呆。荧荧烛火下,他轮廓深刻的脸大半笼在阴影里,露出来的那点眉目清冷疏离。
他不疾不徐接过药碗,一饮而尽,“明日应该能到民和吧?”
“殿下,您的声音刚恢复没多久,这通瞎跑着急上火的,别又伤了咽喉。”洛常嘱咐道,“您不如想想,打破计划这么突然出现在小世子面前,别给人吓着。”
梁检不以为然,翘腿往圈椅上一靠,“他都多大了,眼见要行冠礼,还小世子,都是将军了,杀的人比我见得都多,吓不住的。”
洛常道:“世子是个正经孩子,我是怕他怨您。”
“不会。”梁检斩钉截铁地虚张声势,自己心里一点谱都没有,就是嘴硬。
临江郡王梁检,是草原第一美女阿热王女的儿子,永宁帝最小的皇子。
阿热曾艳冠群芳,皇帝为她建琼华楼,恨不能将天下所有的珍宝都捧到她面前。美人自古不得好死,阿热娘娘深陷后宫大案,草原女子明艳如火,姓格刚烈,不堪污蔑,一把火烧了琼华宫,自缢而亡。死前叫族人将只有十二岁的七皇子带走,流落江南。
多年后,永宁帝虽垂暮,却没有放弃对当年案件的调查,丝丝线索汇聚,模糊指向良贵妃,永宁帝悲痛阿热,遍寻江南找回已十六岁的梁检,封其临江郡王。老皇帝一时不查弄得妻离子散,却也只能将贵妃禁足,太子、宣王都已成年,斗得跟乌眼鸡一样,此时重罚宣王母妃,制衡局势一破,难免内外动荡。
临江郡王也是个好样的,能吃能睡,能不干人事儿,不学无术的了得,纨绔的那叫个一塌糊涂,京城的狗看见他都得绕着走。可恶的是,这人偏偏生了张叫人看见就没脾气的漂亮脸蛋儿,持靓行凶,凶残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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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将军叶戈接到郡王车驾冲着将军府来了的消息,一把长.枪差点扔出墙外,三天前驿报郡王仪仗刚到陕西啊?这是踩着风火轮来的吗?大将军急忙穿衣接驾,阖府上下一通鸡飞狗跳。
梁检身着赭红四团龙郡王常服,丰神俊秀,人模狗样地下了车。将军府人口不丰,他打眼看去,就知道世子不在其中。
“臣叶戈,参见殿下。”叶戈拜完,见梁检就清清寡寡十来个人,未见仪仗,似乎有些疑惑。
梁检咳嗽一声,“本王仰慕西北豪迈风光,便轻车简行,先行游历了一番,还请叶将军不要见怪。”
叶戈是个粗人,也懒得琢磨这些京城贵人的心思,应和几句将人引进厅堂,上了茶水点心。
“叶将军,好像没瞧见世子?”梁检吹开茶上浮沫问道。
叶戈一拍脑门,坏事了,叶翀这阵子怕是服药睡下,人不在眼前晃悠,就容易忘。将军府一府的光棍,没有女主人,平日迎来送往也少,难免忙乱出差。
“来人,赶紧去请世子过来。”还好,不是宣旨的仪仗,否则可是大不敬,他转向梁检道:“翀儿有伤在身,还请殿下勿怪。”
“将军且慢。”梁检道:“我还带了皇后娘娘口谕。”
众人屁股都没坐热,就站起来准备接着跪。
“不是什么大事,将军不要紧张。”他抬手叫众人落座,“皇后娘娘得知世子受伤,十分牵挂,令我看看世子,不得打扰。”
他走到叶戈面前,“若是世子不便,我过去看就好,这是娘娘的心意。”皇后是叶翀的姑母,平日疼爱有加,这道口谕倒也合情合理。
“既是娘娘的意思,那有劳殿下了。”叶戈向他微微揖手。
二人走到廊下,突然有军报传来。叶戈拿起来一看,是西海三卫最新的布防情况,经过两个多月的修葺,被炸得稀烂的巴燕,和被烧成锅底的长宁,终于恢复点先前的模样,可以重新布置。叶戈一时有些犹豫,想回营地与诸将军会议。
梁检:“将军军务繁忙,不必亲陪,我自行看过世子就好。”
叶将军感叹临江郡王真是善解人意,着人安排了王爷的其他事务,就急匆匆的赶回了营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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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时节更替,军医给叶翀换了方子,新药比较霸道,喝完以后眼皮都抬不起来,真不知道是伤药还是蒙汗药。
叶翀在房内眠浅梦深,睡的稀里糊涂,突觉有人手背搭在自己额头上,清清凉凉的。他晃神看了一眼,心道:“哟,做梦真好,梦中阿越都能长大了。”
他赶紧梦意盎然地把那只手攥紧了,放到胸口迷糊道:“阿越别闹。”
手中踏实感太真了,真到不像幻觉,清凉的指尖在手心里骨肉均停的……叶翀心中一个激灵,仿佛魂魄从天而降摔进肉体凡胎中。
他张开眼,就见一张与阿越有八.九分相像的脸,穿着团龙郡王常服坐在床边,叶翀差点没被吓死!
第4章 梦
叶翀毕竟出身侯府,姑母又是皇后,看见这身衣服,就知道八成是来宣旨的临江郡王。
他根本来不及想对方为什么出现在自己的卧房里,先慌不择路的将外衣套上,单膝跪地行了拜礼,“臣叶翀,参见殿下,请殿下恕臣失仪。”
就一眼,叶翀心里好像揣了一座快要爆炸的火山,烧得噼里啪啦,根本没有勇气抬头再看,一只手撑在地上,青筋突兀,犹自抖着。
梁检的目光从他的发顶落到颤抖的肩膀,然后就后悔了,但思念如破堤之水,日复一日,冲得心中堤坝早已不堪重负。
他蹲下身,扶起叶翀的肩膀,强硬的叫他面对自己,“平云。”
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沉沉浮浮几个来回,万般狼狈。
两人眼神抵在一块,叶翀眼中是连绵不绝的惊慌失措,他仓皇的避开脸,竭尽所能的抓住理智,“殿下,臣幼时……幼时,有一知己,与殿下略有几分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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