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王身娇 作者:喜糖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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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深吸口气,感觉刚长好的胸骨炸开似的疼,“许是殿下与她都是巴部人,其中或有误会。”
梁检知道此时后悔心软均已没用,他沉默着解开领口,扯开天潢贵胄的层叠衣领,坦露出左肩一排动物撕咬的可怖伤痕,用手语比划道:“你还记得吗?”
烈日炙烤下的戈壁,十二岁的叶翀领着亲卫杀了三头黑狼,救下了阿越和商队。他一路抱着受伤的女娃娃,血浸透了衣衫,粘着皮肤灼人似的疼,那是他第一次祈求诸天神佛,保佑一个人。
叶翀瞳孔骤然一缩,抬起手反复挣扎了半天,手指悬在领边,叫了声:“阿越。”
梁检这么多年,细细密密攒在一块,带着针缝在心肺间的心思,百转千回地涌出来,每多看一眼叶翀便是一层贪嗔痴怨。
而叶翀此时心中惊涛骇浪翻得是五味陈杂,一边无比庆幸阿越全须全尾,还能好好的活着;一边怆然生出几丝缠绵的怨怼,他心中对阿越那点若隐若现的情愫,被从天而降的梁检砸了个稀烂粉碎。
“殿下白龙微服隐于边塞,臣年幼无知,多有得罪,请殿下治臣不敬之罪。”叶翀头脑清明过来,心如刀绞,自己这么多年牵肠挂肚,今日落得如此狼狈收场。
梁检心中一凛,心道:这下完了,这是真生气了。
他伸手想把叶翀扶起来,“个中原因,改日我与云平细说。”
“臣不敢。”叶翀牙关紧咬,竭尽全力控制心里张牙舞爪腾起的,全心全意的恨。
整整四年啊,杳无音讯,生死不知,他没有一天不是在忧怖丛生中,难道自己连丁点讯息都不值得。
梁检面色惨淡,纵有千万隐情今日也不是说的时候,他终于攒齐了离开的力气,站起身,“我们改日再谈。”
洛常看见梁检从屋里出来,脸上带着不为察觉的狼狈惨败。他心中明镜似的,这事搁谁身上都得崩溃啊,世子没揍殿下已经是好修为了。
在边塞的时候,小世子对殿下的那点心思,骆驼都能看出来,自家这位心大的没边没落的殿下,还敢这么干,真是被惯出花儿来了,活该!
等他回头再看,梁检甩着宽袍大袖,已走到廊下,留下个四大皆空的背影。
***
陆泽到了掌灯时分才回来,西海三卫合并,辎重处设在祁连,他还未上任就被叫去干活,真是命苦个了得。
听说宣旨的临江郡王游历西北风光,先行来到,陆泽对这个说辞嗤之以鼻,二三月的大西北,除了满天黄沙连坨热乎的狼屎都找不出来,还风光,不是有病吗。
他走到叶翀门前,见屋里是黑的,琢磨着人去哪儿了?便推门进去。却见叶翀披着衣服坐在桌前,清寒的月光照在他身上,扯成一道颀长的影子。
“黑灯瞎火的,您是在这儿等着成精吗?”陆泽被吓了一跳,说话间点上灯火。
叶翀掀眼皮见是他,也没说话,他累的要死。
“世子?”陆泽嗅到一丝不同,“怎么了?”
“有酒吗?”叶翀的声音干燥沙哑。
陆泽:“……”
他两在祁连瞎搞胡混了快两年,叶翀极少喝酒,即便有时放开了手下将领和兵士的禁令,自己也是极为克制警觉的,陆泽那颗八卦之心蠢蠢欲动。
他琢磨一下,能叫炸都炸不死的荣康侯世子憋屈成这样,八成只有一件事了。
“阿越姑娘有消息了?”他斟酌着问道。
果然,叶翀的眼睫剧烈跳动,“你哪儿来这么多废话。”
陆泽心下了然,这是失恋了,要借酒消愁,心道:“世子活到十九岁,从山一样厚的国仇家恨中,就分出这么三瓜两枣的念想,这下还没了,怪可怜的。”
“好,我去给你拿。”其实陆泽一直都不看好这段感情,且不说找不到人,找到了才叫麻烦。叶翀是堂堂荣康侯世子,金枝玉叶,他的婚事跟他喜欢谁基本无关,一张圣旨,叫他娶谁就得娶谁,皇亲国戚也不过是皇帝老子手中的棋子,无可奈何。他摇摇头,索姓长痛不如短痛。
陆泽拿了两小坛珍藏的西域紫烧,刚倒上一杯,就被叶翀拿起来一饮而尽。
陆泽:“你少喝点,吃着药呢。”
叶翀也不说话,也不抬头,看着样子就等着一醉方休,千愁万绪都飞灰湮灭。
陆泽难得从那点吝啬的良心里,拨出米粒大的丁点,劝道:“平云,人活一世,纵有万般情愫,也如过眼云烟,放不下,不过在三世尘微里,徒增怨憎而已。”
他不明就里,哪知这话纯粹火上浇油,叶翀心中仿佛烧起一团怨憎业火,烧得轰轰烈烈,满目疮痍,只得又举起酒杯压下去。
陆泽本身就是个感情贫瘠的老光棍,除了屁话大概也讲不出个所以然,两人哐哐七八杯下去,一坛酒就见了底。
陆泽一看,这么个喝法可不行,世子伤刚好,药都没断呢,别喝出个好歹。便移开他的杯子,劝道:“平云,少喝点。”
叶翀喝的又气又急,这时酒气冲上来,人开始打晃,抓了几下没把杯子抓回来,“他不该一丝音信都不给我。”
破开心中纷杂的乱流,无关欺骗,无关男女,最在意的仍是三年来提心吊胆,夜不能寐,不知哪日埋骨河山,连魂魄都无处话别的惊慌恐惧。
“嗯?”陆泽也喝得有些迷糊,心道:“世子怕是个傻子,姑娘家,不给你消息不就是让你死心吗。”
“那说明,她心里根本就没有你啊。”陆泽不明所以的又补了一刀。
叶翀的心正好被捅了个对穿,他夺过酒坛,一掌拍开,哗啦喝了一身。
陆泽心疼上好的紫烧,抢过来哗啦也喝了一身。
两个醉鬼勾肩搭背,你一口我一口,边倒边喝。
陆泽喝醉了话比酒多,而且不像其他醉鬼,他说起醉话字正腔圆,舌灿莲花,一车一车拉都拉不走,他突然拍着叶翀问道:“哎,你今天见临江郡王了,说来听听。”
叶翀半趴在胳膊上,醉的五迷三道,听见他说梁检,突然乐了,闭上眼睛思考了一阵,轻飘飘的说道:“殿下啊……殿下,他貌美如花。”
陆泽眨眨眼,他现在只有嘴利索,脑子是不转的,笑道:“你可真有大出息!”
***
夜晚,叶翀从梦中惊醒,不是噩梦,而是梦。四更天的梆子一下一下敲在他心上,窗外巡夜兵卫的火把忽明忽暗,映着桌上的一席狼藉,也不知道陆泽是怎么爬回去。
他一背黏腻的冷汗,哆哆嗦嗦坐起身,吓得不轻。
梦中若即若离的阿越彻底不见了,梁检那双滚烫干燥的手,贴着他的肩膀,灼得皮肉发紧,热浪随着血液涌入四肢百骸,让心脏不受控制的狂跳,烧的骨头仿佛都要蒸腾成灰。
叶翀手压在胸前,迫使自己一口一口呼吸,抑住体内惊乱的燥热。
他从小生活在清苦的边塞,对情爱一知半解,本人也寡淡的很,就算梦到阿越,也只是不掺任何杂念的细碎小事,最为旖旎也不过是飘荡的“巴林卡”头巾。何时受过这种烈火烹油搬的折腾,直教三魂七魄都震得粉碎。
翻腾的炙热在寂静清冷的夜里,怎么也压不下去,叶翀只着单衣,端着盏小灯,畏罪潜逃似的来到书房。
西北初春的凌晨,寒气逼人,书房内没有炭盆,冷的像冰窖一样。
叶翀就着小灯坐在桌前,虔诚端正,一字一句的默起清静心经:既生贪着,则生烦恼。既生烦恼,则生妄想。妄想既生,触情迷惑,便归浊海……
直到天色微白,早起干活的仆从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他才停下这场近乎自虐的反省,只剩些许无从寻求的心浮气躁。
叶翀顶着一张青白交织的脸,全身浸透了刺骨的寒冷,狼狈不堪的走出书房。放眼望去遍生贪妄,清净心经也不管用,他的心里,咫尺之间到万里之外,都站了一个人,如影如魅。
第5章 香雪
郡王仪仗像老王八下蛋似的爬进城时,梁检已经把西宁周边的名寺古刹走了个便,整日和僧僧道道混在一起,仿佛自己不是来颁旨的,是来找块风水宝地,了却红尘,就地羽化的。
他这边抬头阿弥陀佛,低头无量天尊,隐世避俗的天昏地暗。叶翀则整日呆在书房里,做起了圣人学问,他觉得一定是自己小时候太皮,没好好读书,导致修身出了问题,才会好色。没错,他最后把对梁检的那点心思,都归结为自己贪图他的好颜色,简直没有比这再好的解释了。
叶戈选了黄道吉日,与西宁卫诸将军接了圣旨,颁布各种封赏之后,就是声势浩大的谢恩宴。宴席上,梁检一身碧色素纹郡王常服,长身玉立,留给众人一个眉目如画的侧脸,叶翀只觉二尺长的太上清净心经全都喂了狗。
又过了小半个月,叶戈将军押送西海叛军首领,并护送临江郡王返回京城。
叶翀此次伤的不轻,虽说已行走无碍,但未免意外,大将军死活也不同意他上马骑行,打马溜达都不行,硬是塞进车架内,和丫鬟老妈子一个待遇。
西北不比江南,不但风光没有,有的地方还荒的出奇,别说人了,蛇虫鼠蚁都少,并不是每日都能走到驿馆休整。他们又不能带着王爷纵马疾行,只能走走歇歇,乌泱泱一堆人,不知要走到猴年马月去。
这日进了什川,天朗气清,风光大好,大将军命令就地休整。
几位将领与叶翀围坐在一起,讨论着什么。叶翀年纪轻轻已是仅次于叶戈的统领之将,西北军务大部分都要过他手,他一身圆领箭袖武人打扮,虽未着甲胄,肃起脸也凝着几分冷冽。
沙场往来,明枪暗箭,武将身后多有眼。叶翀觉得后脊梁被人盯得发寒,脖根儿里寒毛都竖了起来,回头果然见梁检站在不远处,正看着他们。
叶翀未起身,微行揖礼,身旁的将军们齐刷刷随礼,一时间铁甲寒意凛冽,甲胄摩擦嗡嗡作响。
梁检陡然巨震,天地浩荡,将军戎马倥偬,守河山永蔚。
“小世子真是长大了,有名将风采。”洛常跟在闲庭信步的梁检身后,感慨万千。
梁检背手玩着伽南扇坠,脸上云淡风轻,心中半是激荡半是落寂地想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得是怎样的九死一生,风霜磨砺才能雕出个顶天立地的大将军。”
两人顺着队伍走到杂役处,须发花白的老军医正将刚熬好药倒入碗中,清苦微涩的味道,随着袅袅青烟飘散开。
“老大夫,可是在给世子熬药?”梁检站定了问道。
老军医眼花耳聋,被滚龙赤袍吓了个跟头,倒头就拜,“草民参见殿下,正是世子的汤药。”
梁检略通药理,端起来在鼻尖前嗅了嗅,便从洛常手中接过个巴掌大的玲珑匣子,“老大夫可将此药加给世子。”
匣子里有三颗拇指大小玉石色的松塔,已风化得斑斑驳驳。玉檀松是上古灭绝树种,而它埋藏万年的风化树种,却是疗伤圣品,用于扶正复骨再好不过,因太过珍贵,即便是皇宫里的太医,穷其一生也未必能见到。
老军医捧着匣子,一脸红光,激动的此生无憾,说道:“多谢殿下啊!世子年轻是个躺不住的,长好的新骨脆弱,此药乃圣品,最是对症。”
梁检冲他点点头,便去别处溜达了。
***
既不打仗也不CAO练,讨论完军务的领兵们,就地开起了玩笑,行伍出身难免粗糙,不一会荤素段子层出,把送奶茶的小娘子羞得满脸通红。叶翀本身就没啥矫情清贵的毛病,跟这帮老兵痞子待久了,说起混话也是泰然自若。
他端起奶茶,抬眼看见梁检走到川上,亲兵护卫把小土坡围了个水泄不通。
坡上是一片梨园,足足有数十亩,虽未盛开,也已是披云戴雪,摇曳生姿。梁检一身赤袍,站在香雪环抱里,像绢缎上浓墨重彩的一抹红。
叶翀呼吸微窒,感觉自己那颗罪孽深重的色心,又要揭竿而起。他到现在都不明白,长这么大除了打仗,唯独分出那么不起眼的一丁点私心,就能横生枝节到如此不可收拾的地步,但他知道,无论如何现在这纷乱的关系都得停下来,心不能再这么信马由缰地撒野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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