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发洛阳 作者:一碗月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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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时边境属国南疆叛乱,蜀王萧瑾与带去的侍卫下人,无一人生还。燕王萧珏守边,西面战火纷飞。
消息一个接一个飞入京中,传进萧渊耳朵,这已过花甲的老皇帝,终于是再撑不住,一病不起。
情势危急之下,未及弱冠而正好在京中的齐王萧玥挺身而出,在伤愈之后,怀着满腔悲痛,以国舅与赵相国为辅,用一己之力,扛起了摇摇欲坠的朝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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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八月,暑气退得差不多了,凉风悠悠而过,寻洛站在天门正中央的院子门口,抬头望了望天。
他快马加鞭,日夜不停地赶回来,身上的衣物尽皆旧得不成样子。
许久未曾认真打理过自己,头发微有些乱,连胡茬亦起了,一双眼睛深邃无比,衬得人满脸尽是沧桑。
蜀王萧瑾的贴身侍卫寻洛已死在南疆,此时的他是天门天字号刺客天衍。
他在那门口站了许久,里头才传来个声音:“进。”
抬脚跨进去,熟悉的堂屋,熟悉的厢房,熟悉的珠帘,熟悉的大红色。
熟悉的血迹。
穿大红袍子的门主伏在地上,身下的血蔓延开来,几乎与那袍子成了一体。他一眼看过去,瞧见那张被撕了面具的脸,有些眼熟。
细细一盯,发现竟是祁和。
竟是那与宋桥混在一起,挑起上真与平宁之间的矛盾,暗袭了吴三娘而又投靠了方钦的,懦弱又可恨的祁和,祁云的族兄。
这天门里头,每个人究竟有几张面孔才够用?
门主死了,代表着他给自己下的蛊已失去效用,寻洛却丝毫没有轻松之意,只是事不关己地旁观着。
微微抬眼,看向旁边。
那处一个人戴着鬼面面具,正立在那尸体旁边,侧对着他。
那人察觉到他目光,微微转了头看着他,冷笑一声,嘲讽道:“你还有脸回来?”
寻洛略略垂了眼:“堂主何意?天衍是门中之人,自然要回门中来。”
立在那处的人,便是那朱雀堂主了。他闻言一笑:“你没想过么?我让你护住萧瑾,他却死在了南疆,你任务未完,回来必是一死。”
“必是一死么?”寻洛面无表情,“堂主分明恨极了九遥,又何必说这种话呢?”
朱雀堂主无奈地一笑,轻叹了一声,而后伸手揭去脸上的面具,露出一张熟悉的脸来,声音也跟着变得软哑:“你怎么瞧出来是我的?”
寻洛静了静,道:“在三湘之地,祁云塞给我的那小石头后来助我杀了阴蛇,我仔细想了想,小时候似乎在天门里瞧见过这东西。”
他顿了顿,轻声道:“果然是你,梅寄。”
梅寄一笑,摸了摸自己胸口:“他果真死了?”
寻洛凄然一笑:“他死了没死,你不是最清楚么?他若是不死,你又怎能得到蛊王的力量,从而杀掉门主?”
“唉,还有些难过呢,本想亲手杀了他。”梅寄颓丧似地低了低头。
寻洛扬了扬下巴,看着他:“你究竟想做什么?单纯与门主作对么?保庄九遥的命令是谁下的?”
梅寄似笑非笑地盯着他,他无所谓地接着道:“我如今不是你对手,总得让我死个明白吧。”
“谁说你要死了?”梅寄惊讶。
等了一会儿见寻洛不答,他一敲自己脑袋:“哦对了,是我方才自己说的。”
他往前走了几步,与寻洛隔了约莫一尺,倾身过去,道:“但是我现在又不想让你死了。”
“没用。”寻洛勾起嘴角,“我不死,你同样找不着天萝。”
梅寄耸耸肩,笑道:“谁知道呢?”
寻洛看了他半晌,忽地问:“我本以为天晴带给我的信是从你那里来,却未曾想是被人偷放在她包袱里的。天萝手上究竟有什么东西,让你这般在意?”
梅寄只是笑,寻洛平静道:“让我想一想,你从九遥那里得了两张凤凰图案,分别刺在谧儿和宁儿身上。我听九遥说过,当年辛夷谷主说,世间有三凰图,那剩下一幅会在哪里呢?”
见梅寄变了变神色,他笑:“反正不会是在我身上,这点堂主应当是清楚的。不在我身上,那许是在我娘那里了。”
“娘?”梅寄哈哈一笑,“你娘是天萝,那你究竟知不知道你爹是谁啊?”
寻洛摇摇头:“我不知,你要告诉我么?”
梅寄忽地敛了笑意,直直地盯着寻洛,抿紧了唇:“寻洛,你我二人,本来是可以一同得到这天下的。”
“是么?”寻洛不为所动,只是心叹他果然一开始就知道。
思绪忽地便回了南疆,那一日他与庄宁儿被行刑,死的却是阿依招来的替死鬼。哈努忙着打仗,整个王城的守卫算不上严,阿依带着两个人离开牢房时塞给了他一封信。
那是一封未曾寄出的旧信,上头写着寻洛的身世。
当年天萝颠簸许久,即将临盆才回到南疆,与南疆王相见之后,当夜便生下一对皇子,却在守卫森严的王宫中,莫名其妙失踪了一个。
一起失踪的,还有天萝常用的一管白玉箫。
那时天萝还在昏睡之中,加之一路无医师照料,因而并不知自己生下了双生子。清楚这事的,只有南疆王夫妇俩和产婆。
那产婆被下了封口令,南疆王本打算着等妹妹好些再与她说实话,却没料到尚未出月,天萝已带着剩下的儿子再次离开了。
她带离的那个儿子,便是在她身边长大的天门公子。
梅寄有些惊讶,寻洛竟不问为何。
正待要开口,只见他从怀里掏出封信来,那信封上头描了一枝白色梅花,极清冷。梅寄脸色一变,眯了眼看着他。
“信是我舅舅南疆王写给前朝最后一位太子的。”寻洛轻声道,“却一直没能送出去,想是那太子早死了,无人可寄往。这是南疆王临死之前,让天晴交给我的。”
梅寄直直看着他,寻洛歪了歪头,微微扬了手,问:“这信你是什么时候看到的?”
“很久了,大约十多岁时吧。”他十分坦然地答,“我师父逝世之后,我与师兄无法一同生活,又曾听师父说过自己是南疆人,于是回了南疆。”
他伸手摸出白玉箫:“这箫从小便在我身上,去了南疆之后,浑浑噩噩的,除了杀人饮血活下去,也不知该做什么。”
他露出个恍惚的笑容来:“有一日见到告示,南疆王在找术士,就去了,谁知在比试中间,南疆王一见我这箫,竟从千人里头挑中了我,聘了我为上宾,然而那时我的才能并不足以支撑我拔得头筹。后来我便住在王宫中,南疆王对我又极好。
我这人吧,不是特别会相信人,于是施了点小计,瞒着他摸熟了他的密室,便找着了这封信。”
他扬起下巴看寻洛,后者沉默了半天,笑:“若是天萝知道自己还有另一个儿子,杀伐决断,跟我比起来更像她,不知该有多高兴。”
寻洛说着走过去,靠着那珠帘,坐在台阶上,回头看了一眼后头的座椅:“你知道么,她总是坐在那高台之上,让我跪在下头陪着她,有时一跪便是一夜。她每次对我笑,我都浑身起鸡皮疙瘩,做梦总梦见她的脸,回回都吓醒,醒了就不敢睡。后来有个下人许是见着心疼,夜里便总是护着我,后来天萝发现了。”
他顿了一顿,轻声道:“杀了他。”
梅寄走过去,与他并排坐在一起,应了一声:“我跟她一样是疯子,你是不是这样想?”
“是,从第一回见面你扔给我一个人头开始。”寻洛平静地答,见梅寄不置可否地一笑,又问,“这么些年你都查到了什么?几起灭门案皆是你的手笔?”
“我哪有那么大本事啊。”梅寄长腿一伸,“我不过是与当朝皇子互相利用而已。”
他将手随意地搭在寻洛腿上,往前一凑,好奇地对着他侧脸问:“你说咱俩谁是哥哥?”
“不知。”寻洛摇摇头,“许是你吧。”
梅寄轻笑一声,掀了掀袍子:“行,瞧在你让我当哥哥的份儿上,我将这些年查到的东西讲与你听。”
前朝末年,天下大乱,民间起义风起云涌。
太子刘奕少年时常在江湖中行走,认识了不少武林中人,未曾想长大之后,再与旧友相遇时,竟是在战场上。
当时的江山四处漏风,皇帝昏庸无能,刘奕苦苦支撑已久,在肃清江湖起义时竟骤遇一干知己,心神俱荡之下,在战场上失手从马上坠下,被人救起。
当时金陵吴柏行与庄易、蜀中邢枫、南疆天萝、天山刘仙医师兄妹、咸宁南宫樱、上真派守音、九华派慧明等人,以及当朝皇帝萧渊,皆是这一起义团体里头的中坚力量。
夹在朝堂与大义之中的太子,在几番纠结之下,与江湖中人一起将矛头对准了自己的父皇。
在乱世中拼杀许久,萧渊因了才能出众,被众人推举为首。
这一帮人的行动,本被世人看作多方短命起义中的一起,却未想到真的撑到了最后。
一回又一回的大小交战中,这群人的队伍渐渐壮大起来,在外敌入侵之时,与前朝昏君达成了短暂的合作。
西面平了胡人,东面静了海线,北面灭了鲜卑,南边则稳固如旧。
外敌平息之后,旧朝廷气数已尽,在多方压力之下,前朝皇帝作诰,上达于天,正式让位于萧渊。
乱世中的大周开国皇帝,也是因了这一封禅位之书,才免去了不少戳脊梁骨的闲言碎语。
众人见天下太平,不愿在朝中折腾,打定主意要各回江湖。
但心系天下的一帮侠士,害怕战火又起,于是在离去之前与萧渊作约,将能改变整个朝堂局势的东西藏在了一处山洞之中,由上真派守护,开门的钥匙则轮流保管。
若是萧渊有朝一日踏上了昏君的旧路,那洞中的东西能在江湖中一呼百应,重聚天下力量,推翻萧家朝堂。
却未曾想有人生了异心,在慧明和尚保管钥匙的那段时日中,洞里的东西险些失窃。
因了谁也不愿信真是身边人出了问题,便由一人将洞中的东西分作了三份,一份藏于原来的洞中,另两份,则另由二人各自藏了一份。
三处藏宝之地被画在了一副地图之上,而后图纸亦一分为三,画成了只有合成之后才能瞧得分明的凤凰图,分别再由三人保管。
在此之后,众人再次相约,若是天下有变,便要聚集起来,将图拼凑整齐,拿出东西,以号令天下。
这事并无外人知晓,后来慧明和尚得了疯病,庄易被灭门,三凰图之一下落不明。
因了前一回失窃也与慧明有关,因而直到现在,他仍旧背负着灭门之罪名,不得洗清。
中间消停了很长一段时日,却未曾想天应二十六年,天门之乱后,当年有关的人竟一个接一个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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