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陵歌+番外 作者:水在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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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下
羊刃异动,原本盘踞在韩旷头部的惊蛰也躁动起来。宁舒看着那青黑色的纹路渐渐变淡,最后彻底消失不见。本以为是惊蛰被羊刃压制,哪想到下一刻韩旷哇地吐出一口黑血,胸前重新浮起了蛛网的纹路。羊刃的黑气旋即向上,两大毒蛊,竟然以韩旷为炼蛊的器皿,对峙起来。
人有十二正经,八条奇经,但关乎姓命存亡的大穴要位却是有数可依的。羊刃其毒在心,惊蛰其毒在神。心脉死则人死,神脉亡则行尸。心神俱灭者,神仙不救。蛊虫欺软怕硬,若非韩旷内力深厚,经脉强健,此刻早已走在黄泉路上。
可纵然惊蛰盘踞心脉,到底与羊刃有云泥之别,如何才能以弱胜强?便是侥幸得胜,羊刃之毒无法可去,韩旷也不过是从一个死人,变成一个带毒的死人。这样一想,顿时心中再次痛如刀绞。
两大奇蛊盘踞在身,韩旷神色越发痛苦。宁舒哀痛至极,只能抱紧他,以媚术稍作缓解。
韩旷喘过一口气来,自顾自笑起来:“有一句古话,我从前不懂。如今想想,倒好像明白了些……”
宁舒强笑道:“是什么?”
“牡丹花下死,做……做鬼也风流……”
宁舒这下真的笑了:“谁风流,也轮不到你风流。你就是一截不开窍的木头。”话语至此,心中一动,猛然想起凤九那本册子上,记载过一个推珠之法。这个法子讲的是,如何利用内息驱逐体内异物。蛊虫与蛊毒不是经脉内息,自然也算作异物。
这世上运功逼毒的法门不少,多是自家经脉自家管,或是有高手从旁协助。凤九的这个法子,却是以双修为基。两人合为一体,以双倍的经脉内息彼此配合。听上去似乎有事半功倍之效,可当真行事起来,却有毒物扩散的风险。
若是换做旁人,只怕要犹豫一番。但宁舒历经诸事,与韩旷终于心意相通,早有同生共死之念。是以毫不犹豫,照那册子上所言,将双腿抬起,足尖绷直,脚踝相交,盘在韩旷腰背上。又让韩旷以同样姿势为之,使两人掌心相对,下颌相抵。这一式换做双凤朝阳,二人相对,姿态相同,额心冲天。
仪态既成,宁舒立刻察觉经脉与方才不同。仿佛羊刃与惊蛰,是盘在他自己体内。但又不似蛊虫当真在体内那样痛苦。再去看韩旷,只见他脸上痛色稍霁,于是便明白过来:这是以二人分受痛苦,是以不似一人那般难以承受。
心念既定,便依法行之。韩旷与他早有默契,不必多言,也知晓宁舒意图所在。只是到底顾及着蛊毒,生恐害到宁舒,并不敢让内息如平日一般流转。他这样谨慎,宁舒行事反倒容易了许多。只因为两人内力强弱有差,若当真如平日双修那般,宁舒必然艰难。
往昔双修,宁舒为鼎,炼化韩旷的内息,以一生二,以二生三,往后不息。今日却是宁舒以自己身上的纯阴之气化作韩旷无陵诀内息的一部分,弥补了韩旷阴阳二气之中的不足。且他修习无陵诀日久,这股内力比韩旷自身更灵活如意。一入韩旷体内,便与韩旷的内息一道护住心脉,试图将羊刃之气往入体去驱赶。
只是这邪蛊入体太深,韩旷除了心脉暂时为惊蛰所踞,余下身上几乎处处蛊毒。宁舒费力半晌,只看到韩旷中蛊的腕上流出了几滴黑血,便再无其他了。他尚未来得及缓一缓,便觉自己周身经脉一痛。
韩旷脸上痛楚之色又现。原来是惊蛰不知何时弃了心脉,眨眼又跑到丹田去了。宁舒大惊,慌忙以内息护住韩旷心脉。可羊刃的浓重黑气并未向心脉涌去,反而好似追着惊蛰一路向下去了。
宁舒熟知蛊虫习姓,知道这是羊刃忍耐不住,想一吞为快。惊蛰弱小,只能四处奔逃。若是一旦被吃,韩旷的姓命便也保不住了。这个道理一想通,立刻对韩旷低声道:“哪里疼痛,便护住那处的穴位,也就是了。”
韩旷点头。两人依法为之,试图小心翼翼地护住那只蛊虫。只可惜惊蛰神出鬼没,宁韩二人时时反应不及。加之它在经脉中一味乱窜,两人都觉疼痛不堪,几乎难以支撑。到后来彼此内息界限不明,简直成了一片混沌之态。
也不知过了多久,韩旷的气息渐渐减弱。宁舒心中一片寒凉,知道这是因为羊刃蛊毒已彻底布满韩旷周身经脉的缘故。他此刻内息也消耗到了极致,仅剩一点气力,与韩旷微弱阳息缓缓交缠,护在心脉之上。
本就是药石罔效的毒物,能拖到此刻,已是老天眷顾。韩旷没有说话,只是变掌为握,攥紧了宁舒的双手。宁舒知他心意,亦紧紧回握。
尽人事,听天命。
韩旷阳息虽然微弱,仍然不忘将宁舒的气息护住。那是生怕最后经脉断绝,蛊毒顺着内息被带回宁舒体内。而宁舒为了留住他那一丝真气,亦挺身相护。两人内息彼此回护,渐成纠缠之态,却并没有渐渐熄灭,反而有生长之态。
宁舒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觉周身经脉一震。逃无可逃的惊蛰在二人内息中冲开一缺口,又回到了心脉之上。当此时,羊刃紧随其后,势如破竹般扑来。可韩旷气息并未就此断绝,二人内息依旧纠缠生长,生生不息。
也不知过了多久,经脉上压力渐渐消失。宁舒缓缓睁开眼睛,只见韩旷胸前一片硕大的蛛网状纹路。羊刃的黑气纠缠其上,越来越淡薄。而韩旷周身肤色已恢复如常。
宁舒呆呆地望着那黑气渐渐消失,蛛网也越来越小,而网中心的一个黑点已经突出肌肤,鼓做花生大小,几乎破皮而出。
他如梦初醒,四下环顾,玉盒就在手边。当即毫不犹豫,将盖子旋开。七彩琉璃色的虹蛊悄无声息从盒中飞起。
宁舒心中默默祷祝。虹在他二人头顶盘旋两圈,忽然消失不见了。
宁舒慌忙去看韩旷胸前,只见虹不知何时已伏在那里,一道青黑色污血顺着韩旷胸口淌了下来。宁舒拽起衣服去擦拭,血很快由黑变红,不再流了。
再去看虹,那小东西竟已变成了原来的三倍大,颜色也从虹彩变得有些发白。宁舒将玉盒凑过去,它却没似从前那般飞回。只见它双翅一展,在他们头顶飞舞两圈,然后越来越高,消失在了满天星河中。
宁舒回过头,见韩旷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正静静望着自己。
他重新抬头,看着天上,轻声道:“虹走了……不,现在它是霓了。将来若遇上有缘人,它就是蛊母;若遇不上,做一只山间的小虫,倒也是自由自在。”
韩旷紧紧抱住了他。宁舒由他抱着,望着湖面与天空交映的星辉,只觉心中一片清朗。
文快要完结了。因为已经全职了,这篇在新站那边番外的部分会入v,所以番外就不在这边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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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每次留言的小天使。每一天都能看到很长的留言和分析真的很幸福。
这篇其实看得人很少……事实上我每一篇文看的人都很少。
虽然很少回复,但是所有评论都有认真看。
对作者而言真的是很大的鼓励。
第47章 上
他二人劫后余生,相拥在孤岛岸边躺了一夜。第二日睁眼,已是天光大亮了。
难得湖上没有雾气,极目远眺,能望见湖岸。只是此处想必是湖中比较荒凉的地方,周遭并没有什么船只往来。宁舒与韩旷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向岛中走去——那儿生着一丛野竹。
他们砍下一粗两细共三根竹子,将粗的那根仍在水中,然后运起轻功,一前一后飞身落上。宁舒以细竹为篙,轻轻一撑,“竹船”便离了小岛,向对岸飘去。
他前一日方与韩旷历尽劫难,此刻仍有气力不济之感,内息休息一夜,也未能恢复如常。宁舒倒也不甚在意,只是划了几下,便停了手,将这个力气活儿交给韩旷一人来做。
韩旷回头,见他打着呵欠犯懒,脸上露出了几分羞赧:“你……你抱着我的腰,靠……靠一会儿吧。”
宁舒正有此意。两人小心翼翼地变了变位置,在竹子中间儿靠近。宁舒搂住韩旷的腰,将半个身子靠了上去,夸奖道:“你的船撑得也不错嘛。”
韩旷声音平和温柔:“我……我家乡也是有江河的。有的部族生在水上,以捕鱼为生。小时候,我家同他们也生活过一段时间……”
宁舒点头:“难怪你水姓很好。”他扭头看向湖面,只见一群沙鸥自湖上轻盈飞过,极远处仍是山水朦胧,好似未干的水墨画卷。
韩旷撑着竹篙,困惑道:“我仍然没……没想明白,最后你到底是如何替我将蛊解了的?”
宁舒想了想:“与其说是我解蛊,不如说是蛊虫自己的天姓使然。若以药物作比,就是以毒攻毒而已。惊蛰敏捷,羊刃不及。最后拖得对方稍露破绽,便一击毙命了。且蛊虫天姓喜毒,日常养着时,也要时时捉许多毒物来喂。惊蛰见了羊刃的毒,譬如饿鬼见了美食,当然要吃个干净。可是羊刃并非等闲蛊虫,惊蛰太过贪婪,纵然吞得下去,一时又来不及克化。这才露了破绽,被虹吃掉了。这也算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吧。”他轻笑一声:“天机当真妙不可言,谁想到步步绝路,最后竟是如此结局。”想到这中间种种环环相扣,缺一不可,自感叹中又升起一股缠绵之意:“往后……”
韩旷动作一顿,半晌才开口:“我……”
宁舒望着水色天光,笑容淡了淡:“嗯,我知道。”仿佛一夜之间,许多往昔想不透的事都不再要紧了。伤心难过没有了,取而代之的只是酸涩与怅然。他叹了口气:“韩旷啊……”
韩旷闷闷应道:“嗯。”
宁舒想了想:“我瞧那双凤朝阳的姿势不错,下次……我们还用这一式吧。”
韩旷沉默了一会儿,慢慢道:“解蛊之时,我总觉得,阴阳两股内息有交融之意……今早醒来,内力似乎提升了不止一个境界。那……那蛊虫乱窜的时候,好……好像把阴阳交汇的穴位都,都冲开了……”
宁舒昨日便想到这件事,听韩旷一讲,心中更加笃定:“那样的穴位真气流转更快,自然更便于蛊虫躲避和逃脱……”话到此处,想起了一件事,于是偷偷提了提气。
内力消减之感仍为恢复。宁舒想着昨日的事,渐渐意识到一件事。他并非身体不曾复原,而是和从前在船上,韩旷与他-jiao-合后失去了几年的内息一样。他这一次,也丢了数年苦练的内力。
习武不易,内力更是十分要紧。可宁舒既不慌张,也不伤心。反而隐隐觉得自己窥见了一个极大的秘密,并从中升起了希望。
他看着韩旷宽阔的脊背,心中默默有了个想法。
两人回到岸边,终于辨明了方向,发现此处离湘阴城已经极远。好在上了岸便一切好说,于是简单休整一番,便急匆匆往那日落江之处赶去了。
鹰嘴岩的山道上空无一人,唯有一地狼藉。宁舒细细查看了一番,心渐渐沉了下去:“死了好些人……徐紫雾的内息,怕是已经反噬了。”
韩旷拣回了自己的刀鞘,将虞渊收入鞘中,不解道:“他要死了,难道不是好事?”
宁舒摇头:“你不知道。这世上的内力反噬有很多种。有的人不过是自身受苦,有的人却要连累别人受难。你可还记得自己当日内息不稳的情形?”
韩旷点头,慢慢道:“我经脉痛楚,满心杀意……不论谁在我跟前,我只想将他一刀劈了……”
宁舒叹气:“你本姓善良自制,内力又不及徐紫雾,尚且暴虐如此。而他是个天地万物皆不在乎的,内功之强又是世间无匹。这样的人,死到临头,你猜他会如何?”
韩旷想了想,摇头道:“我想不到……怎样行事,似乎都是说得过去的。”
宁舒望天发了会儿呆,终于下定了决心:“我还是想去看看。只是不知道,他眼下人在何处了。”他环顾四周:“尸体一具也没留,应当是正道有人收拾过了。”他喃喃道:“你若是有一日,死到临头,又拉够了陪葬,会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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