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娼》+番外 作者:游人左/姜姜姜姜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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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晚成口气斩钉截铁,可这句说完连自己都不信,指节摁得咔咔作响,“倘若真如此,他更该将功抵过让你们一家团聚了…不懂…”
文无隅一直垂首默立,他又何尝不想知道,王爷葫芦里到底哪一味才是真药。
好一会儿他恍然,不由地冷笑,“王爷心思精绝,那么容易被猜透,他如何在皇权重压之下泰然高卧,有件事一直没机会告诉你,当年宰相渊尚徽之死,和钟氏皇帝脱不了干系,王爷恐怕早就参透。”
谢晚成惊愕,空张着一张嘴说不出话来——认贼作父为虎作伥,隐而不发十多余年,此等定力他自认远不能及。
文无隅见他神思远飘,又道,“无关之事就别多想了,总之做最坏的打算不会错,一旦发现异常,立即撤散。”
谢晚成正色道,“若是不幸被你言中,要想再次劫狱可就难了,你有后续计划吗?”
文无隅躲开目光,垂眼看地,“只有摊牌一条路,除此之外别无他法。”抵死不认终究不是万能的。
谢晚成忽地一下闪到他面前,“你这个人就是想得太多,太过,要我说与其瞻前顾后,不如殊死一搏!再者,他现在不过顶着王爷的虚衔,能动用的侍卫有限,我就不信他无所顾忌,动静闹大了对他来说绝对不是好事。”
文无隅闻言灵光一闪,终于长舒一口气。谢晚成说对了要点——藏匿逆党,罪比通敌!王爷当然有所忌惮!
“师兄言之有理!”
“我这就去放信号,让他们天黑进城。”
谢晚成急着要走,却被叫了住,
“还有一事,吾若料之不错,那么曲大人今早便是同王爷见面,来回大约两个时辰,王爷欲使请君入瓮这招,不会让他加强戒防,且也一定出了城,你们至多只有一个时辰的时间。”
谢晚成拿眼翻他,“说来说去又绕回来了,你的疑心也很重啊!姑且算你想的都对,可也势在必行了不是吗,凭我和赫平章,半个时辰都嫌多,你宽心吧。”
房门启而复合,明暗分两边。
浮云悠悠然蔽日,天际风起,贯四海十方。
幽灵兰蹁跹起舞,如同鬼魅猖獗于白昼。
棚亭下,一人躺卧在藤编摇椅里,以书盖脸,足尖一下一下轻点地面。
一个人影悄然靠近,有心捉弄摇椅里的人,他蹑手蹑脚地绕到摇椅背后,俯下身,朝那人耳边大叫了一声。
谁知那人不带抖一下,毫无反应,他立马换了个丧气模样,坐到旁边藤椅上,抬手一把掀翻了书册。
露出的那张脸不是怀敬王渊澄还能是谁,一双雪亮的眸子空空荡荡,不知盯着哪里只几不可闻地落了一声,“幼稚。”
这话说的正是‘童心未泯没心没肺’的曲同音。
“我爹出府去了?”
曲同音路过大堂内院,没见摆花弄草的身影,随口一问。
不过没人回应他。
他又四处看了看,自家府中这个花房他一年也来不了一次,曲老明令禁止他人擅入,亲生儿子也不例外。
“分明一句话就能消弭事端,偏要横生枝节,自找不快。”
曲同音随手拨弄着幽灵兰白洁的花瓣,不十分理解这一出大无裨益的暗度陈仓之计。
“我愿意,也得有人配合才行。”摇椅懒懒散散摆动。
曲同音支手倚栏,半眯眼斜看他,语调拖得长长,抑扬顿挫,顾自含糊不清地低吟道,
“从此无心爱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楼,但看古来歌舞地,唯有黄昏鸟雀悲,未逢人间伤心处,不知处处伤心人……”一边还摇头晃脑。
渊澄听得不清不楚,漠然瞥去一眼,“想唱就唱大声点。”
“唉,”曲同音这一叹叹得响遏行云,刻意到不行,“我说,现在收手还来得及。”
闻言渊澄冷了眼,不悦道,“你到底偏帮谁?该不是通风报信了吧?”
曲同音腾地站了起,“我帮谁这还用问,只不过仔细想想,文公子也可怜,他纵然有错,错不在屈身救父,谩辞连篇实属情非得已,对此而耿耿于怀就是你不对了。”
渊澄冷哼一声,止停了摇椅,“你这话有失偏颇。平心而论,他的所作所为确实无可厚非,我气的是这一年来他始终不肯坦诚,机会不是没给,可人家傲骨铮铮不稀罕,这就怨不得我了。”
说罢重重蹬了下地,藤椅大幅摇摆,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是的,许以万事皆遂其愿,便是最后的机会。
可笑他当时居然还残存一丝希望,希望文公子念在患难与共一年久的份上能以赤忱相待。
曲同音见他有些他动气,讪讪捏鼻尖,退后着坐回藤椅,静默了一段,他又开口讲理,“生气归生气,你待他也没好到哪里,他在你府里的时间有一半在养伤,除去欺瞒身份,倒不曾萌生害你之心,单凭这点也值得你放他一马。”
“我亦不曾想过要他姓命。”冷冷的一句。
隔了会儿,渊澄又跟了句,
“他一心想凭一己之力营救他的父母,总得让他试试。不将他锐气煞尽,他岂肯诚服。”
只怕臣服之日,亦是离心之时。一旁的曲同音极轻地叹一声。
天边游云绵绵,无声无息地变幻形状。
风缓,拂动树叶,簌簌作响。
良久,曲同音垂眸,“你笃定他会中计?”
“他拿不准我是否已参破他的身份,但一定有所行动,”渊澄双眼微阖,语气平淡,“七年了,他还想等多久,诚如你我。”
渊澄说这一句时徐徐睁开眼看着曲同音,目光澹定,幽邃的眼底似沉寂的寒潭,青鸦悲鸣虎啸猿啼也惊不起一息的波澜。
「曲同音唱的那段,前两句来自唐.李益的《写情》,中两句来自刘希夷的《白头吟》,最后两句,我瞎掰的。」
第74章
倏忽一个人影闪进花房,曲同音打了个激灵,定睛细瞧,是平民扮相的连齐,十分之淳朴,丢进人群绝对认不出。
“主子,谢晚成单骑出城,在五里溪岸放了信号。”连齐垂手回禀。
这一招请君入瓮,眼下看来已经计成一半,渊澄不语,微微浮起一抹讥嘲。
连齐没抬头继续禀报,“文曲和武曲回了趟城郊新宅,正往西去。文公子暂时留在点翠楼中。”
渊澄一一听着。
连齐顿了一瞬,迅速看一眼主子,“属下发现,肖何乔装改扮成小贩,暗中跟踪文公子,现下在点翠楼附近徘徊。”
闻言渊澄眸光倏地一紧,看向连齐,语气平淡却饱含冷冽,“悄悄地,拿下他。”
连齐领命,倏忽没了踪影。
曲同音深深看一眼渊澄,忽然间能体会到他此时的心情,倘若徐靖云如此这般再而三地漠视他的用心,他亦无法做到心平气和。
若追溯这场悲剧的始作俑者,大抵谁也不曾欠谁。
“你还不走?”
日头渐渐西斜,曲同音发着呆,明明自家府上,却别人下了逐客令,他昂头,掀一眼渊澄,起身拍拍衣裾,“还有交代没有?”
渊澄只摇了摇头。刑部大牢的衙役将在交班时换成自己人,其余的无需再布防,动静闹大才真是节外生枝。
曲同音摆摆袖,抽身离开小花房。此前和徐靖云分道而行,借口有重要案卷落在书房,现下回刑部府,以防万一碰见徐靖云,他顺路去书房取了册案卷。
今夜非良夜,却是与他无关。
点翠楼照常开门迎客。
楼下大堂唯有一客在坐,衣衫破旧,头发蓬乱,脸上是常年风吹日晒的铜色,面前一壶茶半个时辰还未喝完。
却也没人催促,店小二坐在角落打盹。
如此明目张胆的监视,要如何把人悄无声息地拿下,连齐一筹莫展。
正此时,见文公子挎着拂尘打楼内出来,不知是毫无戒心还是把握十足,根本不担心是否被人跟踪监视,径直往城门方向走去。
不一会儿,农夫扮相的肖何跟了出来,不忘挑起门口一担柴。
连齐一应三人,悄悄尾随。
到了城门口,只见文公子走向一个马贩子,二话不说交了银子买了马,牵出城外后,立刻跨上马背,随着一声低喝,马儿撒蹄飞驰。
眼见肖何扔下柴火,匆忙走向马贩子,连齐抓准时机疾步跟上,三人围住肖何,锋利的匕首抵在肖何腰间。
肖何猝不及防,惊惶地扫视一眼陌生的三人,将欲还手,却腰间突然刺痛,耳边传来不容抗拒的命令,“跟我们走。”
肖何束手就擒,行至僻静无人处,
为人鱼肉的肖何却强撑气势,厉声道,“你们何人?好大的胆子,可知我…”
未等他报上不可侵犯的身份,连齐抬手狠狠一记掌劈将他打昏。
文无隅策马出城,一路飞奔,日暮将近之时抵达破庙。
谢晚成与赫平章正相对无言,另外还有一人喋喋不休,“平兄,你这次接的什么买卖,带兄弟一起发财啊,雇主是谁,透露一下嘛,你不方便说,由我来说,多个人多个照应,我这一身的本事正愁找不到用武之地,可别小瞧了我……”
“雇主来了。”见文无隅现身破庙,赫平章不耐烦道。
文无隅进门便道,“可以,有命回来再付佣金。”
那人愣了片刻,立即喜出望外迎上前,“好啊好啊,财神爷出多少价钱?”
“你要多少合适?”文无隅反问。
那人犹豫着报出个数,“五万?”
“成交。”文无隅接道。
许是没曾想到雇主如此爽快,那人兴奋得呼吸疾喘,仿佛已经看到金灿灿的银两装得钵满盆满,两眼直冒金光,口中嚷嚷着,“我祁天终于发财啦!”
本想吓唬此人,却此人要钱不要命的程度令人刮目,文无隅便不作多想,盘腿坐两人旁边。
赫平章淡淡开口道,“文公子,这回该是最后一次交易了吧?”
“但愿是吧。”
赫平章眉心一抽,拔下嘴里的枯草,“你还是没把握?”
“今晚成功与否只能看你们。”
“总之今夜过后我就离开京城,这一天天的在京城打转,好生无趣。”说着人往后一仰,躺草堆上。恢复本来面貌的赫平章可谓仪表堂堂,只是眉目间的英锐之气不够正义凛然,时不时透露出一种无情。
末了他又追加一句,
“不过你放心,今晚的行动我一定尽全力,死活给你个交代就是。”
文无隅无声笑了笑,他不担心赫平章等人中途落跑,混迹江湖之人,多视信义为立身之本。
“其他人何时到?”
“城门关闭之前能到齐,那附近已有人先行埋伏。”
文无隅默了会儿,“你可看见王爷的车驾出城?”
这时悄悄走近的祁天抢了话去,“有有有,还看见个穿得很靓丽的男人骑马出城,好久才回来。”
赫平章杀去一记冷眼,祁天立马赔笑着退到他身后去,弱声弱气地小声说着,“我、我和平兄都看见了。”
赫平章眼神不善瞪祁天,口中道,
“车里是否王爷真身不得而知,刑部尚书确实他本人。”
一段时间破庙里鸦雀无声,就听见祁天屁股长疮似的,坐在干草堆上挪来挪去。
窸窸窣窣的声音终于是把赫平章惹怒了,回身高高扬起一只拳就要揍过去,祁天反应飞快,立马一个后仰,傻傻看着停在脑门上三寸的拳头,笑得很是逞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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