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冽寒风迎面而来,肆虐着来去,卷起大片尘土。
顾少白眨眨眼,似有片尘入目,他揉揉眼角,却揉出满掌水光。
漆黑的夜空,银河璀璨,却无法夺去明月之辉。
细细想来,十八载光阴,昏昏噩噩,除却薄有才名,其余殊无可取,慕清沣之于他,正如天上月,只可仰望,却终不可得!
不晓得今后是否也会如灵悯这般,徒留来生可期?
作者有话要说:
昨晚写到十点多,不知为何,突然失了继续的毅力,以至拖到现在才更!不过,诸君放心,定不坑文!
第75章 君当知我心
秦家铺子是寿泉县一家普普通通的蜜果铺子。说普通,却也不甚普通。他的不普通就在于,秦氏冰粮葫芦,是整个朔阴府最有名儿的,据说连京陵城的“王生记”都比之不上。
秦掌柜秦老三已六十有余,世居寿泉,靠着自家独门秘方制作的干果蜜饯冰糖葫芦,为三个儿子娶了妻生了子,如今也早到了该颐养天年的时候。
冬日天短,看着天色已然全黑,他正要挂上最后一扇门板。
对着店内昏黄的灯光,老眼昏花,却是半天都没对上檐下的铁钩,手臂酸软,气力不济,门板脱手,眼瞅着要冲着脸就砸上来。
秦老六一闭眼,心道,老命休矣!
危急间,忽觉一只手臂伸过来将他倒向地面的后背托住,而预料之中的门板也没砸到脸上,他睁开眼,面前站着一位披着暗紫大氅的俊伟男子。
秦老六赶紧扶着门框站稳了,拱了拱手,“谢谢这位公子了!”
慕清沣看顾少白这些天虽不再提顾信白,却显然是担忧得紧,食量大减,整个人瘦得与灵悯都有一比了。
晚饭后,顾少白与灵悯聊天,他便上了街,想看看有没有比较特别的吃食。
走了一会儿,找了个当地人一打听,然后循着那人指的路寻到此处。
秦老三听罢,为难地说道,“可真是不巧,小老儿如今腿脚不灵便了,每日所做的冰糖葫芦数量有限,今天的,早卖完了,要不然,公子告诉小老儿个住址,我明日做得,先给公子送去。”
慕清沣不禁不些失望,顾少白最喜甜食,听羽十三描述,护送他去漠北的路上,途经城镇,路遇冰糖葫芦,必买之。
他甚至可以想到,当时他腹伤未愈,一面捂着小腹,一面啃着糖葫芦,笑眼弯弯又呲牙咧嘴的模样。
秦老三看他失望神情,又试探着说道,“如果公子愿意等,小老儿可以现做……”
“可以。”慕清未等秦老三说完,立刻答应了。
进了铺子,绕到后院的灶台旁,慕清沣突然道,“老丈,不如您在一旁教本……教在下,我自己动手。”
秦老三看了看他,呵呵笑道,“行啊,倒是也不难做。”
于是,慕清沣挽起袖子净了手,按照秦老三的讲述,一步一步地开始做糖葫芦。
他在竹筐里挑了半天,挑出了十几颗红艳艳的比核桃略小的山楂。用清水洗得干干净净,取了一根筷子,从山楂的一头顶进去,将核与尾部顶出。
这个步骤很关键,慕清沣连续顶了十几颗,然后,把品相不佳的,顶坏的都弃之不用,最后从其中挑了五颗。
想了想,又从刀具匣子里取了根尖而窄的刀子,非常认真地在每颗山楂上刻了一个字,刻完以后,端详了一下,觉得不太满意,这些字儿刻得大失平素里自己书法的水准,不过,事急从权,没时间练了。
接过秦老三递过来的竹签,把溜圆的红果一颗一颗串起。
这期间,秦老三已把冰糖加水,放一起熬煮,一开始用大火,起大泡后,转成小火,慢慢熬转化成小泡泡,直到逐渐变成鲜黄透亮细腻的小碎泡。
秦老三用筷子蘸取一下试了试粘稠感,又洒进一把黑白芝麻,这才叮嘱慕清沣,在沸腾起的糖沫中转一下,就立即拖出,这样才轻薄甜脆。
慕清沣是功夫在身的,腕力自然没得说,他拿串好的山楂在糖沫里轻轻地一卷,如分花拂柳,又迅即取出,红果上便均匀地粘了一层透亮的糖稀,光看看就令人食指大动。
秦老三夸道,“公子做得真不错,这糖皮裹得均匀轻薄,比老夫的手艺还好。”
慕清沣但笑不语,从怀中取出一张百两的银票,放在灶台上。
秦老三赶紧取过,坚辞道,“公子真是折煞小老儿了……”
慕清沣心情愉悦,连话里都带了几分笑意,“老丈收下便是,能借贵地做这串糖葫芦,于我而言,已是无价。”
秦老三看慕清沣此刻眉目与方才在门口的冷傲孤清简直判若两人,又想起他方才所刻之字,不由得也开怀笑道,“既如此,小老儿就祝愿公子能与心上人两心相印,百年好合吧!”
慕清沣闻言先是一怔,随即弯了薄薄的唇角,“那就借老丈吉言了!”
顾少白洗漱停当,正窝在被子里想方才与灵悯的对话。
灵悯不是擅言的人,他好端端地讲起与师兄的故事,只是与自己诉苦么,显然不止于此,他大概是想借机来劝自己莫太执着,此时不惜,徒留憾悔吧!
叩门声轻轻地响了几下。
顾少白不用问,只凭感觉便知是慕清沣,他裹了外衫跑下地去开门。
门扇敞开,慕清沣裹了一身的寒意,踏入门槛,转身赶紧又把门关上。
“你去哪儿了?”顾少白问,从晚饭前就没看到慕清沣的身影,他知道许多事原不该多问,因此,就没跟那几个侍卫多打听。
慕清沣呵呵一笑,只把脸往他近前探了探,“想我了?”
“贫嘴”,顾少白骂了一声,转身往榻上走。
没走两步,忽地天旋地转,竟被慕清沣打横抱起,大踏步地走到床边,将他扔在床上。
顾少白愤怒地翻身坐起,慕清沣虽然撑着劲儿,说是扔,实则不过是做了个扔的样子,不疼是不疼,但吓人啊!
他正想接着骂两句,冷不丁一样红得惊艳的物事映入眼帘——居然是一支冰糖葫芦!
顾少白大喜过望,眼里冒着兴奋的光,“给我的?”
慕清沣含笑点点头。
顾少白珍而重之地接过来,慕清沣拨亮了烛火,那薄轻透明的红果,在他眸子里不啻于宝石珍珠。
如果不是怕被笑话,他真想把舌头伸得长长的舔一下,从舌尖到舌根,然后,顺着喉咙,让甜一丝一缕地渗入肺腑。
看着想着,口水在齿间开始作怪。
顾少白吃糖葫芦有个习惯,他不喜先从最顶一颗开始,也不从最末一颗开始,而是挑最大最漂亮的一颗下嘴。
他开始挑选最大的一颗,发现这五颗红果,都是极大极漂亮,糖皮裹得还都很均匀,真是难分轩轾……
正纠结间,突然发现山楂上似乎写了什么,定睛望去,果真是!
五颗红艳艳的山楂上,五个方方正正的大字,“君,当,知,我,心”。
顾少白愣住了,从心尖处开始,一缕细细的喜悦掺夹着不可名状的酸楚渗进了心房,慢慢地,连胸腔里都开始窒息,又酸又热的感觉瞬间便呈摧枯拉朽之势冲上眼底。
他抬起迷蒙的眼睛,咫尺之间的脸已然模糊不清,颤声道,“这是,这是……”
他搭在膝盖上的手悄悄地被握住了,听到那人轻如耳语的声音,“我做的,喜欢么?”
顾少白点点头,却点下了两行泪。
他轻轻地别过脸去,想抽出手去擦,下一刻,已有温凉的指抚了上来,指腹的薄茧像一柄锯齿小刀,划过脸颊的同时,更像在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刮了一下。
他定了定神,红着眼角,斜睨了慕清沣一眼,血液里有什么东西滚滚的沸腾起来,即将破壁而出,他咽了下口水,强颜笑道,“嗳,王爷多大了……还耍这些小孩子的把戏……”
诱人的红果馥郁芬芳,丝丝沁入心脾,酸酸甜甜,他已分不清是舌尖的味道,还是心底的情绪。
慕清沣看着顾少白俊俏的小脸被撑得鼓起两个小包,感觉这一刻才是前所未有的开怀和满足。
这一夜,顾少白失眠了。
此前,多少个夜晚,无论多难过多心痛,他都可以枕着旧事情伤睡去,哪怕恶梦连连,也从未恐惧。
掌心攥住一方洁白的手帕,最后一枚山楂被他藏在里面,上面一个“心”字,笔锋婉转纤细,与那人平日的书法截然不同。
他甚至可以想到,他刻下的时候,一定是眉眼弯弯,带着笑意,一定是心中默念着他的名字。
他牢牢地握住,就像握住那一颗真心,本来筑好的铜墙铁壁忽然有些松动了,他有些不想放手了……
欢欣悄然褪去,徒留隐忧爬上,募然间,他颤抖了,他怕随这须臾而来的温情沉沦下去。
唇齿间反复轻喃着,那五个字如细碎海浪拍打敲击,迷茫、困惑沉波泛起,纠纠缠缠,竟是一夜无眠。
君当知我心!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早些更新,有没有人夸我!
第76章 破阵
灵悯站在溪边极目望去,今夜,风尤其大。乱风卷来,峡谷之中隐有呜咽之声传来。
而那零乱堆叠的石块,在昏暗的夜色中以一种极其诡异的姿态,静然峙立。
慕清沣负手立于谷口,渊渟岳峙,周围的亮色尽皆被漆眸吸卷,在诡秘阴冷的气流中反而亮得逼人。
事实证明那夜没有贸然进谷是对的。
此地名叫“黑沙滩”,百年前在此发生过一场骇人听闻的大战。
县志记载,前朝一位宋姓将军战功赫赫,所向披靡,但昏君被女干人挑唆,疑其欲行谋反之事。于是,帝王谎称有难,要其带兵驰援,事发紧急,大部队行动缓慢,宋将军只带领数百亲兵火速赶往京城。
为节约时间,宋将军带着队伍抄了近道,就是此处,黑沙滩。
没想到,昏君早已在此设下陷阱,待得他们进入峡谷,用滚木擂石将出入口封闭,万箭齐发,数百兵将连同宋将军一起埋骨此这深山幽谷,死后,无人收尸,竟被野兽分食。
于是,“黑沙滩”便有了阴兵过路的传闻。
但到底如何,本是传说而已,并无人真正见到过。直到,三年多以前,这种传言欲演欲烈。
而且,樵夫猎户进山,十有八九去而不归,偶有几个逃出来的,都说遇在谷口亲眼见到阴兵借道的异象。
从此,再无人敢踏足黑沙滩一步,这里竟成了修罗地狱的代名词。
灵悯看了许久,方才转身道,“此处有高人设下了机关阵法。”
“前有山之阳,后有水为阴。观之,应是以星位图为基准,用礞石摆出的“鬼门阵”。此处是古战场,数百人枉死,怨气极重,有设阵的先天之利。利用石阵,可催发怨气,所以在“鬼阵”周围,往往会听到有人说话、哭泣等等声音,甚至看到人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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