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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政王 作者:蝎子兰(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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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宫廷侯爵 天之骄子 朝堂之上

  李在德跟着锦衣卫来的时候忘记摘眼镜,他用袖子抬起眼镜一抹眼睛,拖着郭星起仔细检查振星。
  郭星起喃喃自语:“好像不是工坊的工艺……”
  司谦平静看李在德,微微一扬眉毛。李在德冷汗滚滚,审他的是司谦,不是摄政王,这件事已经很严重了。李在德平复气息:“司指挥,不是我们工坊的工艺,这颗振星做得很粗糙。”
  司谦看一眼振星,李在德摇头:“炸还是会炸的。但的确不是我们工坊做的。”
  司谦板着脸,李在德微微握着拳头的手轻轻颤抖:“我觉得,可能是振星的图样出问题了。”
  尔垂终于咳出一口血沫拽着阿福齐。他的肺是个破了的风箱,阿福齐半天才明白他说什么:返回阿特拉克绰。
  尔垂沾着自己的血翻身在营帐地面上写了一个词:火雷。
  阿特拉克绰不明白自己必定被屠的命运起因其实不是什么走私线,只是那几箱子机括摁不下去的“废雷”。尔垂奉秘旨取回几只箱子,阿福齐根本不知道。尔垂额角青筋暴起:“回……回……阿特拉……”
  阿福齐为了安抚尔垂,只能派一小支建州骑兵冲回阿特拉克绰部旧城。阿福齐所料不错,远远一看旧城就空了。找什么火雷?那一小队骑兵骑着马跑向旧城,骑兵们突然听到有爆炸,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在那一瞬间,看到自己和马匹暴烈开的血肉碎渣。
  阿特拉克绰部旧城的门口,一路上血肉横飞,仿佛烟花。
  想要振星,陆相晟送给你们。
 
第238章 
  陆相晟领着阿特拉克绰部进入宣府关卫, 宣府卫总兵看着他:“陆巡抚, 希望你不是下一个袁应泰。”
  陆相晟持枪而立:“华夏不舍一民。”
  山西巡抚陆相晟上书痛陈宣大一线防卫犹如筛子,防卫懒怠,烽火迟滞,无法相传。钞关形同虚设,野径小路出去的走私商队根本抓不住。宣大一线往东便是京畿粮道, 守不住京畿粮道, 北京城危矣。当初丢了开平卫, 陆相晟至今痛心疾首。开平卫下来就是北京, 简直就像是扎在大晏喉咙上一根刺。
  女真不可款, 边防不可退,陆相晟愿死守北境大门,绝不后退一步。
  陆相晟一交折子,看着研武堂驿马奔驰离去, 心里怅然。他不怕死,但怕辱。满朝胸如缝隙, 喙比手长的, 都忙着含沙射影,都研究同僚倾轧。多得摄政王殿下明察秋毫, 信任无二,否则他早死在刀笔吏的手里。何时朝臣能上下一心效死,大晏才能找回昔日荣光。
  李在德和郭星起当夜并没有回家,老王爷左等右等,打着灯笼裹着旧棉袄就上街了。其实他什么都不求, 他只求自己儿子平平安安。老头子的灯笼在寒风中摇摇晃晃,他自己也摇摇晃晃。没人肯帮忙,老王爷不知道能找谁。一辆奢华的马车在他身边停下,老王爷根本没看,坚定地颤颤巍巍地往工部走。王修从马车上下来,几步跑上前握住老王爷的手:“您快上车,先送您回家。”
  老王爷看王修:“我找我儿子。”虽然嘴上叨叨自己是二十四藩周王的后代,他平时是有点怕官家人的。平民百姓还有名字,他空有一个姓。王修解下自己的披风给老王爷披上:“您先上车,我慢慢跟您说。李巡检没事,明天他就回来了。真的,李巡检不会有事。”
  老王爷执拗:“我去找小邬或者旭阳,我要我儿子。”
  王修就怕李奉恕盛怒的时候有人找他不痛快,李奉恕的气姓一旦起来谁都拉不回去。
  “李巡检今天有事要被叫去问话而已,老叔上车。”
  老王爷坚定:“他们说我儿子通敌叛国被抓了,我要去找摄政王,我儿子绝对不会通敌叛国。”
  王修一蹙眉:“老叔,谁告诉你的?”
  寒风一吹马车前的灯笼,光影搅动,明明暗暗。老王爷急糊涂了,谁告诉他的?他想不起来。今天恰好小邬和旭阳全都不在,老王爷六神无主。
  “明天一早我亲自送李巡检回来,哪里什么通敌叛国,开什么玩笑?老王爷听谁挑唆?”
  老王爷难得清明:“我儿子没事,鲁王府的马车为啥会出现。”
  鲁王府戍卫半拖半架地把老王爷掺上马车,王修握着老王爷的手:“老叔放心,只是工坊的打样烫样出了问题,李巡检和他手下的工匠们被叫去问话。老叔不回家,就先去鲁王府。”
  王修用马车把老王爷带回鲁王府,老王爷嚷嚷着要见摄政王,王修安抚老王爷休息了。
  “今天晚上京营有进出么?”
  一锦衣卫回答:“没有。明天京营要拔营往北,今天没有人进城。”
  王修拢一拢身上的羊绒大氅,举着烛台往回走:“看着老王爷,不要让他闹。郭星起的祖母着人照顾安抚,不得出错。”
  “已经有人去了。”
  王修攥着烛台心里发怒,京城成筛子了,什么牛鬼蛇神都要蹦跶两下。谁告诉老王爷李在德通敌叛国的,怎么就那么快!
  “去查,谁告诉老王爷的。做得干净点。”
  长廊幽深,王修举着温暖明亮的烛火继续往前走,那锦衣卫停下,慢慢退入王修身后的黑暗。王修手里的光温柔明亮,森森寒夜下明媚无惧。王修站在研武堂门口一推门,朝廷大员们蜷在研武堂站着。王修若无其事坐在一旁搦着毛笔准备记录。他扫了一眼这些大官人。研武堂内灯火明亮,诸位大官人脚下踩着墨鸦鸦的影子。自己的影子,别人的影子,在研武堂盛大的光明下暗暗地盘根错节。
  王修疲惫地一闭眼睛。
  金兵大规模南下,即便在长城外,也是擦着北京的脑袋。开平卫已经丢了,后悔也没用。摄政王面无表情,询问兵部一切兵事。周烈直来直去,认为京营应该有所准备,明日拔营候在开平卫以南。若能一举夺回开平卫,最好不过。开平卫离北京实在是,太近了。
  王修嗅到一种不同寻常的味道。有人笃定摄政王会大发雷霆,并且正在等候。
  可是摄政王除了调兵布将听周烈陈述,什么都没说。
  王修坐在一侧当值,若无其事地又看诸位大官人一眼。
  谁呢,这些帝国肱骨,到底在想什么,又到底在求什么呢。
  研武堂灯火通宵亮着,接近黎明诸位大官人才散去。摄政王拿起一份奏折亮给王修看:“你猜是参谁的。”
  王修微微睁大眼睛,摄政王似笑非笑:“参李在德。福建大旱,建铁仍然千里迢迢日夜不停地进京,纯属劳民伤财,拿生辰纲太湖石作比,李在德就是个不顾人民死活佞臣。”
  王修手心一凉,他眼前又是刚才诸位大员站在研武堂时脚下纵横交错的影子。层层叠叠,一片深渊。
  “哪里是参李在德,是在参我。建铁沿路州府要求停止建铁进京。”李奉恕笑意越来越大,“有人不舍得建铁了。”
  王修心里狂跳,怎么那么巧,是陆相晟出关抄到走私的振星,李在德现在负责火器巡查检修,全权处理振星。摄政王为了建铁清理了一遍福建官场上下,建铁的产量突然增加。以前的建铁哪里去了摄政王顾不上追究,现在建铁进京刚没几天,竟然有人就心疼了。
  怎么那么贪。王修攥着自己的领子,百思不得其解,怎么就能贪得这么大胆。
  李奉恕在灯下坐着,仰脸看王修。他五官太深了,总有半边脸在阴翳里,危险又恐怖。他轻声问王修:“最近是不是又收到什么党争的册子了。党派之间攻讦,党同伐异。泾阳党说参谁就参谁,把持学政,无孔不入,是不是。”
  王修心里一咯噔,李奉恕问他:“研武堂里有没有泾阳党。”
  王修手轻微发抖:“老李……”
  “有没有。”
  王修深深地吸一口气,微微颤抖着吐出来:“……有。”
  “谁。”
  王修尽量不让李奉恕看这些党争的东西,可是李奉恕知道。他近乎求情地看李奉恕,李奉恕问他:“是谁。”
  王修闭上眼:“……陆相晟。”
  研武堂里一片寂静。
  王修从来不会做任何忤逆摄政王的事,现在也不会。他只是低声道:“老李,陆巡抚为国为民,为人亦光明磊落,从不曾为一己私利参与党争。振星绝非他栽赃陷害,还是要……斟酌……”
  李奉恕平淡地看王修,王修坚持:“殿下慧眼如炬,定不会让蛀虫损伤栋梁。”
  李奉恕突然就笑了,笑得王修呆住,李奉恕冲他一伸手:“过来。”
  王修傻乎乎走过去,李奉恕搂着他的腰,把脸埋他怀里:“多谢。”
  王修眨眨眼,李奉恕低声道:“你有没有感觉,今天晚上有人在等我发火。”
  王修没说话,捋李奉恕的背。
  这个时候了,还在内斗。何人不可用,摄政王差点都成为瞄向陆相晟和李在德的枪。
  摄政王目盲时便不在乎所谓的“名册”,现在当然更不会看。京察交白纸,弹劾李在德,栽陆相晟,李奉恕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跟谁斗。一旦建铁停止进京,大规模火器改进停止,想再重新启用是不可能的了,建铁会无影无踪。
  “殿下……为他们遮风挡雨。”
  王修弯腰亲吻摄政王的耳朵:“殿下为国士遮风挡雨。”
  李在德和郭星起在司谦面前盘腿坐着,拆那个振星,一个一个慢慢往外拆,有些锦衣卫有点害怕,司谦眼都不眨。
  最终振星被拆成整整齐齐一片零件,李在德跪在地上用手背一推眼镜:“不是京城工坊出去的。铁料明显要更差。”他拿起一块钢片在唇舌中啧了一下,“不像建铁,或者不是纯建铁。应该是掺了别的铁料。找冶铁司的匠人看一看到底是哪里出产的。”
  司谦沉着脸:“李巡检何须推卸责任。”
  李在德一抹脸:“并非推卸责任。图样流出我的责任更大。”
  郭星起用小尺子一个零件一个零件地量,李在德点头:“不是最终版本的图样。是中间的。振星大改过十一次,这大概是第七次到第九次之间的图样。”
  李在德起身扑扑身上的土:“此事过错全在我,居然让图样流出。郭星起只是个工匠,平时只管配火药,碰不着图样。司指挥,现在工部工坊的所有图样都锁在管军实火器的虞衡司内,您去找找,是不是少了庚、辛、壬三个版本的图样。”
  司谦没动,微微歪脸看李在德。司谦身上缭绕着冤魂的味道,他并不比其他锦衣卫指挥使更好,郭星起不敢看他,一看他就有尿意。
  “我李在德绝不会叛国。”李在德面无惧色,“死便死了,没做过的事不认。”
  司谦目光淡淡看李在德,李在德挡在郭星起身前:“太祖封二十四王守边疆,我是太祖第五子,太宗同母胞弟,周王李樎的直系子孙,我先祖发誓守护河山,我李在德断然不会辱没先祖。”
  京营连夜拔营,全部往北行军。邬双樨整军等待出发,忽而一个把总匆匆忙忙过来。火药厂天天在京郊试炸,西边是京郊戍卫,东边是京营,邬双樨看出这是京郊戍卫看守火药厂的把总,好像是工部虞衡司蒋郎中的一个什么亲戚,李在德在火药厂跟他说过话。
  对方面无血色急急忙忙:“邬将军,不好了,李巡检被锦衣卫抓走了!”
  邬双樨身子一晃差点栽下马,他抓紧缰绳:“你说什么?”
  那把总急得跺脚:“锦衣卫说李巡检叛国!下午抓走了,现在见不到人!”
  邬双樨捏着鼻梁:“你怎么知道!”
  “工部工坊的人都看见了!还有个姓郭的工匠一起被抓走的!老叔在城里转了半天,没人肯帮忙,咱们级别不够又找不到锦衣卫,凶多吉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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