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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政王 作者:蝎子兰(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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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宫廷侯爵 天之骄子 朝堂之上

  陈春耘明明是笑着,那小吏尿裤子了。
  曾芝龙一抽长剑,比划那个小吏:“你站秤上。”
  那小吏哆嗦:“曾曾曾将军……”
  曾芝龙一扬下颌,海都头拿着两套砝码,阴森森看那小吏:“两套砝码都给你用用,称称你多少斤。如果两套称出来一轻一重,以轻的数为准,把你身上重出来的部分,砍掉。”
  小吏跪下了,一把鼻涕一把泪:“不关小人的事!不关小人的事!”
  他许是看陈春耘面色和软,给陈春耘磕头:“陈同知,小人哪里有胆子私造砝码,求陈同知说说情,求陈同知说说情,求曾将军饶命!”
  陈春耘心下凄然。他曾经就是小吏,如何不知道小吏纵然是恶也只能是小恶,首恶都躲在人后面通着天呢。
  曾芝龙面无表情:“不关你事,那关谁事。”
  那小吏满脸鼻涕打哭嗝,陈春耘马上就要于心不忍,海都头一挥刀,几个海盗把小吏往秤上拖,小吏惨叫:“福建所有砝码,都是总督府铸造下发的!”
  曾芝龙皱着眉揉鼻梁,难道总督也得杀?
  陈春耘心里尖叫,曾芝龙你给老子消停儿的啊啊啊!
  海都头看老大低头思索,看陈官人面色温和,心想不愧都是朝廷大员,现在老大也跟陈官人一样,喜怒不上脸了。
  曾芝龙命令泉州港停着的旗船把海盗分金用的砝码火速送到延平府粮仓。陈春耘认为此事事关重大,必须上报研武堂。曾芝龙没当回事,换砝码不就行了。陈春耘连夜写奏折,想连同两套砝码送回京。只是路途遥远,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送到。海都头心里也敬重读书人,陈同知虽然跟个磕头虫似的动不动就流泪往北下拜,其实人不错,于是建议:“我看研武堂驿马跑陆路送信即可。两套砝码实在是很有分量,不如走海陆?我们的人送去泉州用舰船全力开往天津港,比驿马快点。”
  陈春耘一想也对,所以文书写了两份,一份跟研武堂驿马,另一份连同两套砝码送往泉州走海道。
  然而,研武堂驿马没能出得了福建。
  驿官携着陈春耘的奏章一离开建宁府,立刻被人击杀。
  北京与曾芝龙,全部毫不知情。
 
第154章 
  十八芝自己的分金砝码送进延平府, 重新称重入库赈灾粮。海都头命运送砝码的海盗带两套福建总督府的砝码回旗船上, 用清远都的冲锋快舰全力往天津港送。
  两套铜制大砝码加起来少说两百多斤,用研武堂驿马送的确不现实。送砝码的是海都头手下天武都的人,全部信得过。海都头言明砝码事关重要,天武都的人连夜就走。
  海盗鬼鬼祟祟低调惯了,天武都的人一出延平府就发觉被人跟上。对方只是盯着, 并未动作。赶车的人心里发毛, 全力往漳州狂奔, 十八芝只要回到海上, 就是海中龙!马车中几个押运军头对视一眼, 恐怕这两套砝码没那么简单。
  曾芝龙庞大无比的旗船就停在漳州港,海都头的人一路狂奔,跑死几匹马,身后的人如影随形。
  不对。车夫发觉不对, 不至于跑成这样穿山过岭还没把后面的人甩掉……跟踪的根本不是一拨人!每到一个驿站,就换一拨人!
  车夫缓缓吐一口肺里的凉气。
  整个福建影子都从地上活了过来, 阴森森地贴在了他们的马车上。
  坏了, 老大在延平府有危险!车夫咬牙,已经快要到达漳州,只有登上旗船,再作打算!
  十八芝天武都的海盗们直直冲向漳州府。巍峨的旗船安安稳稳地停在港口边, 几天几夜不眠不休的车夫热泪盈眶, 驾车的马前蹄一失,整个马车差点翻倒。旗船上奔下人, 迎着马车冲过去,刀剑火器向外,团团围住。
  车厢里滚出来个抱着大砝码的军头:“清远都的冲锋舰船准备!快点!”
  天武都抬着砝码跑向港口,下舢板爬上清远都冲锋舰船,即刻离岸。
  “这些砝码要送到天津卫。”赶车的车夫声音哆嗦,“我们有尾巴,不止天武都拦下的那些,不知道他们跟着我们干什么,一路上没找到机会动手。”
  这种感觉更糟,仿佛自己是被戏弄的猎物,战战兢兢地等着对方下手——十八芝可从来都是狩猎的人!车夫有经验,一路奔逃,不眠不休,专往人多的地方钻。车夫怀疑,他们早就动了杀意。
  车夫咬牙:“早说老大不能登岸,咱们上岸就成了龙困浅滩了!”
  清远都冲锋舰船奔入大海,突然发现,四周默默围上了更小的艨艟船……福建水师的船!
  “奔着砝码来的。”清远都的闽军头额角冒汗,再傻也看出来了,这是奔着砝码来的,专门等着他们的舰船脱离港口的十八芝大部队。冲锋舰船速度是最快的,一般船追不上。缺点也明显,为了速度船身做得又薄又窄,被铁头的艨艟一撞就完了。海都头说这两套砝码是福建总督的罪证,如果被撞沉海底,就是死无对证。
  海面上突然出现隆隆炮声,撕开如镜水面,火药掀开惊涛大浪。在狂浪中闽军头看到十八芝的天武都,天威都,捧日都,宣威都庞大如巨兽的战船扬帆举桨,飞速涌来,围住清远都冲锋舰船。十数艘战船同时掉转炮口,瞄着那几艘小如蚱蜢的艨艟。一艘艨艟船点燃火油,身携烈焰撞向捧日都战船。十八芝同进同退,天武天威彭日宣威战船同时开炮,几艘艨艟在炮火与激浪中片甲不留。
  福建水师的军港突然铜锣号角大作,所有水师进入战船,福建水师全部登船,水师军舰全部荷弹离港。整个漳州港的人齐声大喝:
  “曾芝龙反!曾芝龙反!十八芝反——”
  闽军头胸腔一炸,坏了!清远都其他人都懵了,老大的确随时能反,但这一次老大真的是为民生立命了!
  炮火与狂浪中已经看不到岸边,闽军头把心一横,他跟着老大在海面上南征北战这么多年,该有的见识他都有。现在能救老大的,只有北京!
  清远都冲锋舰船仿佛是被福建水师恶狠狠盯住,炮火追着轰。清远都在十八芝里负责传递消息冲锋陷阵以快著称,在海上腥风血雨这么些年,都头都不知道换了多少了。闽军头大笑,清远都冲锋舰船本来就是送死的船,还怕你个在水洼里训练出来的“水师”!不过——清远都送死之前,该送到的,一定要送到,包括……送你上西天!
  清远都冲锋舰船在水面上耍起花儿,在汹涌的火药波涛中突然蛇行,飚起激溅飞浪,闪开飞来的炮弹,船身两侧暴起两道数丈高的水浪断崖。冲锋舰船左右剧烈摇晃,闽军头大喊:“死也要抱好砝码!”在连天的爆炸与水浪声中,闽军头声嘶力竭:“只要过舟山!”
  冲啊!
  为了掩护清远都冲锋舰船冲出福建水师炮阵射程,天武天威捧日宣威主战船直接对上福建水师,漳州港上山呼海啸:“曾芝龙反!曾芝龙反!”
  十八芝旗船是个十丈高的大福舩,据说能跟当年下西洋的郑公宝船一比,吃水太深都不能离港太近,在港口一停,仿佛山岳,遮天蔽日。在炮火声中,这个无与伦比的巨兽慢吞吞地离开漳州港。十八芝战船跟福建水师大规模接火,曾芝龙的旗船离港,直接坐实十八芝犯上作乱,曾芝龙反!
  福建总督胡开继令福建驻军镇乱平叛,诛杀所有逆贼!
  曾芝龙正在延平府用海盗分金砝码派发赈灾粮。陈春耘默默翻账本,简直没法看。这一次如果曾芝龙消停儿地把灾赈了,也就算了,深究起来福建的粮库粮仓,简直触目惊心。拔出萝卜带出泥,一路诛连陈春耘都害怕杀到北京朝廷了。曾芝龙估计也有数,为什么福建就这么一次欠收就成了赤地千里,百姓能饿得易子而食。往年入库粮食都去哪儿了,北京户部仓科知不知道,真的是,不敢计较。
  陈春耘翻账本越翻越沮丧,干脆不翻了。曾芝龙很重视家乡的赈灾,跟海都头一五一称重。那尿裤子的小吏将功折罪,也努力跟着称重。曾芝龙不忍心,主要是嫌他尿骚味:“你回去换条裤子。”
  掌秤小吏离开,再没回来。
  曾芝龙全情投入赈灾粮,陈春耘突然觉得事情不对。哪里不对?他忐忑地环顾四周,这是延平府的粮库,四周是粮食,还有曾芝龙和海都头。海都头很高兴:“这样福建就有救了。”
  海都头背井离乡讨海十多年,他发现越是在海洋上飘荡,越是眷恋故土。面对狂风巨浪时,心里再怎么害怕,家乡就温柔地等在身后。不论在海上遇到什么,他们至少还有可以回的家乡。这是所有讨海郎的精神支柱,哪怕在乾坤颠倒的漩涡中,家乡是心中永不动摇的美梦。
  曾芝龙还没说话,四周喊杀声忽起,陈春耘心里大惊,面无惧色:“怎么了?”
  延平府总兵徐庆志在粮库外面大喊:“反贼曾芝龙出来受死!”
  曾芝龙平静无波:“什么意思。”
  徐庆志实在不敢进粮库:“曾芝龙再不出来受死,我们就要开炮了!”
  曾芝龙眉毛一立怒喝:“这里是粮库!你开炮了灾民吃什么!”
  徐庆志赶紧叫:“那你出来!”
  陈春耘蹙眉,曾芝龙微微眯眼:“你刚刚叫我什么?反贼?”
  徐庆志急疯了,他真不敢跟曾芝龙正面对上:“曾芝龙你还狡辩!若无你的授意,十八芝怎么在漳州港跟福建水师交火了!你快出来受死,要不我马上开炮!”
  陈春耘心里一沉,坏了!曾芝龙看陈春耘:“陈官人,你可有头绪。”
  陈春耘看曾芝龙,显然曾芝龙也想到了,他们在对方眼睛里看到四个字:那些砝码。
  “没我的命令,十八芝不会无缘无故跟官军开仗,必定是我们受到了攻击。陈官人,你作证,我曾芝龙,没反。”
  陈春耘神情镇定坚毅,手暗地里颤抖。他点头:“曾将军一直在粮库忙着赈灾的事,陈春耘作证。”
  曾芝龙一笑:“不管你信不信,我的确就是想着把赈灾粮派了就算了,并不打算深究粮库问题,毕竟还要急着下南洋。现在看来,这事无法善了了。陈官人,无论之后发生什么,你保命要紧。我虽是个海盗,也是要清白的。你只要活着,就能跟摄政王陈情,证明我曾芝龙没反,摄政王也信你。万一你不在了,我就完了。”延平府衙外面大门已经被炮轰开,激烈的火光甚至越过了粮库的墙,映着曾芝龙的脸半明半暗,眸子熠熠发光。
  “摄政王根本不信任我。”
  陈春耘狠狠攥拳止住颤抖:“曾将军不必如此妄自菲薄!摄政王殿下能晋你为福建海防军指挥使,就是倚重你能为国守海防,如何会不信任你!”
  曾芝龙在明明暗暗中微微一笑。
  “我曾芝龙虽然舍不得背叛李奉恕,但我也不是引颈就戮的人。”
  他抽出随身的泰西佩剑,海都头及手下的人,全部持弓拔剑。
  福建总督胡开继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城:福建海防军指挥使曾芝龙果然是海盗劣姓不改,公然于漳州港指挥十八芝与福建水师开火,曾芝龙反!
  福建总督的军报直接递进内阁,居然连布政使司都不知道,朝野大哗。曾森直接吓傻了,皇帝陛下连夜叫起,在武英殿听政。臣子们顶着夜空奔进武英殿,内阁十分震怒,一个招安的匪寇居然敢公然对抗朝廷官军!朝臣要求摄政王惩治曾芝龙,这样的人不杀不足以立威,否则以后武官还得了!
  曾森蹲在武英殿门口抱着头控制不住哆嗦,富太监可怜他:“小曾官人,陛下让你先回去休息。”
  曾森一动不动。
  武英殿里慷慨激昂讨论怎样杀他的父亲。他的父亲背叛了皇帝陛下。
  激烈讨论之中,一贯不吭声的中书省都事王修突然站起,慢慢走到朝臣中间。他只有七品,是没资格立在这里的,可是他就那么铮铮地站着。王都事一转身,高高的烛火光芒温柔地映着他,他的脸半边在影中,半边在明中。
  “这么大的事,为什么研武堂驿马没有驿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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