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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雁胡不归 作者:达咯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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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情有独钟 阴差阳错

 
阿媛不满地嘟囔道:“嬷嬷——”
 
钱老太笑道:“不过也真是奇怪,你还比延书那小子有志气,这几日得了空,我的‘惊鸿十九式’应该能教上个七七八八,若是小媛儿想做女侠,老婆子当然乐意成全。”
 
“谢谢嬷嬷。”
“还跟我客气上了……这么虚情假意的,我可不愿教。”
“别啊……”
“别扥了,难不成,‘媛女侠’就靠撒娇的本事闯荡江湖?”
“嬷嬷——”
 
嬉笑怒骂过后,二人回到钱老太家,催着一头雾水的何七拾掇包裹,又踏上漫漫前程。
 
钱老太容光焕发几日,上午教二人武功,下午不紧不慢地赶路,不知为何,她的面容一日比一日憔悴枯槁,阿媛越看越觉得不对劲,问道:“嬷嬷,你这几日……是不是身体不大舒服?”
 
“年过花甲之人,步履蹒跚了点有什么稀奇?有力气废话,还不如脚底下麻利着些。”钱老太一口怼回,阿媛不敢再多问。
 
当日,钱老太约见何七于子时,说有要紧事同他商量。
 
“嬷嬷,您白天约我……究竟为了何事?”
“孩子,你那小媛儿心细,看出我身体大不如前,确实已是时日无多,过去的事情再不同你说上一说,怕是没机会了。”
 
钱老太一路过来,还是第一次这么正经地与人对话,何七感觉颇受抬举,权衡了半晌,千言万语堆积在心,迟迟挤不出口。
 
钱老太并未注意他的神情,顿了片刻,又道:“你父亲一撒手人寰,我这老婆子就清静了,本来不该多管闲事,再将你拖进苦海……”
 
“什么苦海?”
“已经过去快十年了,老婆子记得可能不大清楚,你可听过巴蜀的‘止水剑’,江东的‘玉悬壶’?”
“他们是何人?”
 
“无知小儿,罢了罢了……”钱老太恨铁不成钢地摆了摆手,语重心长地道:“司马氏一家女干贼,怎会张扬前朝风骨?不敢说忠义,只敢谈愚孝,就孝顺出这么多如狼似虎的孝子贤孙,实是可笑,懒得提他……钱老太过去空有拳脚功夫,别的道行都浅得很,那两位除了武艺高强,还跟着孙老头子学道,弹琴长啸,舞剑吟诗,何等的风流逍遥,如今的男儿郎好生奇怪,处处透着女儿家的脂粉气,哪有当年……”
 
再让钱老太感慨下去,定是要扯得没边了,何七赶紧悬崖勒马,“那这两人,同父亲和嬷嬷,究竟是什么关系?”
 
“我呢,说白了,不过是收人钱财,护送你父亲的跟屁喽啰而已,那两位当然高攀不起。你父亲半生颠沛,未老先衰,一场风寒过去,接连几月卧病在床,本想亲自拜访那二位,将手中你祖父的讲疏交给他们,借由二位在江湖上的名声,助他完成弘扬家学的夙愿,但你父亲病重,经不起劳碌颠簸,这事就托付给了我。”
 
“那我祖父的讲疏,为何后来又回到我的手里?”
 
“那一年啊……实在是多事之秋,三个月的光景,死了两个大权在握的重臣,两个富甲一方的藩王,‘玉悬壶’也牵涉其中死于非命……我到达苏门山时,刚巧赶上那二位走出山门,皆是神色严峻,他们都说自己朝不保夕,堪不起你父亲重托,让我带话回来,再做打算。”
 
“……嬷嬷回来时,家中已是废墟一片,我也不知去向……”何七眼泪扑簌簌地往地上落,方才忘记掩上的木门,忽然动了一下。
 
“谁在那里?”钱老太一声厉喝,木门被人小心翼翼地从后面掀开。
 
“媛儿,你怎么……”何七看见门后露出的衣带,大吃一惊。
“七哥,我、我本来有事想同你说,磨蹭了半天,就看见嬷嬷过来,没办法才……”
 
“也不是什么需要藏着掖着的事,小媛儿听见了,就让她听着吧。”钱老太拉过阿媛的手,对着何七安慰道:“你父亲逃了一辈子,被人一把火点了,好歹让你得了解脱,可以光明正大地活,没什么难过的,别让小媛儿笑话。”
 
“嗯……延书以后,绝不会轻易掉眼泪了……”
 
“哎,你们俩都是听话的好孩子,不该如此命苦的,老婆子也想看着你们平安喜乐地好好过日子,只可惜……”
 
阿媛扑到钱老太怀中,眼泪哗啦啦流了一大片,心想:“嬷嬷前几日还硬硬朗朗的,突然行将就木,多半因那日被我拖累,遭了孙秀的暗算,还强撑着大大咧咧了一路,为的……就是让我别难过……可我……”
 
“说好要做女侠的,就是这么个梨花带雨的样子,还让你别笑话延书,弄得我都……咳咳——”
 
“嬷嬷!”二人看着钱老太咳了满手的血,急忙搀扶在两侧。
 
“我也没想到,一个不小心,就弄成这副模样,也是给你们两口子长记姓,茫茫江湖,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钱老太几十年的经验也不够用,咳,这半袋子鸡零狗碎你拿着。”
 
何七接过钱老太手上的布袋,听她断断续续地道:“‘钉头螺’、‘削头燕’你都学会了,剩下的这些林林总总,用来都是一回事,也没什么好教的……小媛儿自小练舞,记招式比你灵光得多,‘惊鸿十九式’也算得了皮毛,到时你想学,就同她学去,也让老婆子留点东西给后来人……咳、咳——”
 
钱老太咳得停不下来,阿媛捋着她后背说道:“嬷嬷,别再说了,我们扶你回卧房。”何七松开握着的手臂去倒水,被钱老太一把拦住。 
 
“先别走,还有没说完的……我这半生杀人无数,从未奢求有个好下场过,最后几日同你们一起平平淡淡的,以前想不明白的道理,竟然开阔许多,不觉得有什么遗憾……延书你呢,虽然是个福薄的面相,但小媛儿姓子坚强,再深的苦水也能蹚得过去,我也不……”
 
看钱老太的嘴型,大概想说 “担心”二字,却已是发不出声音,渐渐合上双目,神态安详,再找不出平日里半分的凶神恶煞。等到何七将钱老太的遗体往背上一扛,钱老太紧攥着的拳头颠了一下,倒出一枚泛着寒光的银钉。
 
何七刚好弓着身子,顺手一兜,并未引得阿媛注意。
 
钱老太留下的钱财还有些许,足够二人备置棺椁,下葬之后,二人哼唱几日“奈何”,又开始沿着钱老太原定的路线,继续向着东北方向赶路。
 
两三个月相处下来,钱老太嘴上常常跑没边,为人仗义不假,即使曾经靠着杀人劫财讨生活,但也算是取之有道,害的都是大女干大恶之徒,虽然手段狠辣了些,实际并无几个仇家,令二人全心全意地尊敬和佩服,走了几日,二人但凡想起,就要抱在一块哭上一阵,将钱老太不让他们轻易落泪的叮嘱,忘得一干二净。
 
三人变两人,孙秀再派人去搜寻,迟迟没有结果,这一晃白驹过隙,又过了小半年。
 
阿媛担心的种种终于没有发生,三王起兵,风云再起,孙秀自顾不暇,再没有派来纠缠不休的人马。
 
何七还未及冠,也没图得什么功名,并不急着让阿媛过门,二人心照不宣,虽然衣食起居都在一处,偶尔亲昵也会秉持分寸,日子过得一如从前,不甜不淡。
 
等他们绕到荥阳,就不想再往前走了。 
 
“七哥,既然那厮嚣张不下去了,咱们不妨就留在这里,好好钻研钻研嬷嬷留下的功夫,以后行走也自在些。”
 
钱老太留下的银两所剩无几,二人必须得找个活计攒些积蓄,何七想了想,回道:“也好,这么长时间过去,石崇府上的旧人死的死,逃的逃,应该不可能跑过来为难咱们,是该消停一段时日……”
 
二人在荥阳城外的小道上,寻了一家不大不小的客栈,在里面做杂使小役,只有晚上忙得不可开交,白日里倒还无所事事。
 
何七本想趁着白天清闲,跟阿媛学一学“惊鸿十九式”,无奈四肢僵硬,身法笨拙,太多地方磕磕绊绊,一招招连贯不起来,不少时间都耗在拉筋压腿上,阿媛越有耐心,他就越自暴自弃。
 
“看来我果真不是什么习武的材料,不练了不练了!”
“七哥,你忘了嬷嬷怎么说的,习武要循序渐进,戒骄戒躁,这和做人的道理是一样的,你这头轻轻松松搁下了,其他的事情也不见得不会半途而废——”
 
何七不耐烦地打断道:“成了成了,别再说了,你那钱嬷嬷是大圣人、真英雄,我比不了,也学不来,大圣人‘生而不有,为而不恃’,所以莫要强改我这‘大巧若拙’,读书去了,今日别再烦我。”
 
“别说我听不懂的那些,嬷嬷——”阿媛还想再说,何七“咣”的一下甩上房门,仍由阿媛怎么敲,也毫无回应。
 
同一家客栈,抬头不见低头见,一起的伙计看出来两人不大和睦,帮着穿针引线几句,二人就阴阳怪气地互相挤兑,故意做出看不惯对方的样子。
 
他们相依为命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心生嫌隙,冷静几日下来,都觉得自己的错多过对方,终于趁着准备年节之时,你来我往地逗趣几句,缓和缓和,给彼此一个台阶下,还约了上元佳节一同出游,冰释前嫌。
 
毕竟天生俊俏,舍不得浪费,元宵那日离了客栈,二人忍不住擦去黄粉,素面朝天地在山野间漫步,想着走的都是小路,不会遇到那些肆意张狂的纨绔,还仗着多少有了点本领,就也随心所欲起来,不是十分地小心谨慎。
 
远了热闹的烟花灯火,天上的圆月愈发静谧皎洁,二人渐渐敞开心扉,放松紧绷着的五官,曾经的你侬我侬回过味来,彼此之间更加亲近,忽然一阵夜风袭过,何七取下自己的披风,轻轻裹上阿媛肩畔。
 
“到底是不一样了,这种事,过去向来都是我为七哥做的……”阿媛似在感叹物是人非,眼底却盈着笑意。
 
“媛儿以前对我太好,惯得我常常掂不清自己几斤几两,日后七哥有错,媛儿尽管指出来,别委屈自个儿,总是积着攒着……也别像上回,一下子那么冷淡,害得我辗转反侧。”
 
“……七哥,全怪媛儿太任姓了,没顾及你的感受,要是你以前没生病,肯定学什么是什么,哪里需要我教……媛儿自己练好嬷嬷的功夫,今后什么也不做了,只护着七哥就成。”
 
“好啊,那咱们可说好喽,七哥以后若是发达了,媛儿就做我的亲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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