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雁胡不归 作者:达咯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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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勒听闻此言,面上厉色缓和些许,不屑道:“你有如此本领,汲桑大哥绝不会亏待半分,何必在这儿跟我假惺惺……”
风骊渊虽然上火,但眼下不忍一时,干等着张方找上门来,后果才是不堪设想,他跳开一步,喊道:“石大哥,多说无益,给你看看这个——”
风骊渊一个旋身跃到远处,就开始拆解方才“鹰爪缚虎拳”的招式,没想到一招过后,花样频出,拳路不甚繁难,但变化多端,十分精妙,石勒大开眼界,目不转睛地看着风骊渊来回比划,再没有骂骂咧咧。
“石大哥,可看清楚了?”
“你……真要教我这些?”
石勒习武多年,过去靠着蛮力横行霸道,尤其到了马背上,更是鲜有敌手,只是与真正的高手相搏,想法往往太过直接,拳劲不如汲桑那般灵巧,此时看着风骊渊使出这套拳法,层出各种妙招,即便对风骊渊仍然有些顾忌,已是按捺不住想要习练的念头。
“君子一言……”风骊渊一下想起,前日他还对薛珩讲过“言必信,行必果,硁硁然小人哉”,便立即止住,改口道:“我方才既已允诺,定然是要兑现的。”
“……那好,明日办事回来,咱们就约在此处,到时我向你求教,还望阁下莫要有所保留。”
“小弟定当倾囊相授,还请石大哥……不计前嫌!”风骊渊说罢,拱起手来准备行礼,没想石勒一点面子也不给,硬生生打断道,“那一步还为时过早了,等着石爷爷弄清你那‘鹰爪缚虎拳’是不是花拳绣腿再说罢。”
石勒转身就走,风骊渊跟在后面,用力踢了一脚地上的石子,暗忖:“这厮真是难伺候,我还是少在此地耽搁,尽快了结此事,早早脱身……”
那日葛洪带着竺法苦和薛珩从密道逃出后不久,就给薛珩取了几株草药煎服,他的脑疾经由葛洪诊断,是因一小块经络堵塞,病灶比阴阳失调的癫疾藏得隐秘,症状也轻缓许多,像是有什么东西牵制着,古怪异常。
此前葛洪想用的“八宝镇心丹”,可以增强心脉阳气,打通淤滞的经络,比临时拼凑的草药更为对症,当时情势险峻,为以防万一,他只能采用救急之法,弄得薛珩头痛不止,还因气力虚乏染了风寒。
风骊渊走后不久,葛洪也拉着薛珩回到洛阳城中,说要先帮他除了病根,薛珩并未拒绝,任由葛洪拉来扯去地乱逛。
“轩弟,我看见你那柱子哥了,咱们快躲起来——”白虎帮又在街头搭了台子,“十八骑”也不甘落后,人一聚齐就到了台下,还没开场就要闹事。
风骊渊换了装束,窄袖舄履,短衣长靿,齐整的冠发显得突兀至极,尽管身量不算矮小,扎在一群壮硕的莽汉中,仍如鹤立鸡群,格格不入。
葛洪拉着薛珩躲到人群最密的一处,搭着薛珩的肩膀道:“你说……你这柱子哥到底在干嘛?”
“……上次走的时候,我记得……他好像没带——”
葛洪抢在薛珩之前道:“哦,我知道了,他把承影剑落在上次那石洞里了。”
薛珩的目光紧紧跟随人缝中那个隐隐约约的身影,不再搭理葛洪。
风骊渊正进退两难,顾不上周围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群,这一次中间的场地辟得很开,也没有伤到无关的闲杂人等,这是汲桑摆明了要他出头,以示自己入伙的决心。
“十八骑”想在百姓中建立威信,做派同那流氓混混分别不大,每天的正事就是逮着一个不顺眼的,立即大呼小叫地聚在一起,倚着人多势大闹腾一顿,就算所谓惩恶扬善,行侠仗义。
风骊渊犹豫了半晌,“十八骑”中有忍不住的,已在旁边问候了好几遍他的十八代祖宗,无奈之下,只能硬着头皮冲了上去,跟那白虎帮为首的汉子扭在一处。
那汉子的膂力虽然赶不上汲桑,也比风骊渊大了不少,还常年习练近身的功夫,加上风骊渊还要藏着掖着,不能显山露水,所以二人缠斗了上百个回合,仍然未见分晓。
打到最后,二人谁都没有占到便宜,也算让汲桑保住了颜面,他叫人将鼻青脸肿的风骊渊拖到一边,自己挽起袖子,冲上去拧着那力竭的汉子狂揍一通。白虎帮剩下的人看着汲桑凶悍至斯,急急忙忙收拾了家当,霎时跑没了影。
“啧啧,真是野蛮,你这柱子哥也是蠢得可以,跟着这么一群人……”那汉子横尸当场,葛洪摇了摇头,伸手去拽人,回头一看,发现拽的是个凶神恶煞的老妇,吓得魂飞魄散,埋低脖颈急忙钻出人群。
“小轩轩到底去哪儿了?”葛洪环顾四周,到处挤满了人,他刚欲钻回,却听身后刷拉一声,薛珩不知从何处一下跃到地面,沉声道:“稚川,咱们别在这儿耗着了。”
“轩弟,你的头……一点不疼了?”
“不碍事了,咱们快点跟上那个‘白虎帮’,方才同兄长不分高下的那位,用的……好像不是中原的功夫……”
葛洪一看薛珩蹙紧的眉头,就知道他的头痛还未消解,不过薛珩如此坚持,定是有什么非做不可的要紧事,连忙正色,清光了满腹的调笑之言。
第22章 一别千里归期未(二)
八年前,风骊渊出走苏门山后不久,孙登就将薛珩送至金丹派郑隐门下。
薛珩好不容易去除拘束,姓子比一般的少年更为跳脱,常常跟葛洪没大没小地掐架斗嘴,时间一长,就也成了无话不谈的至交。
然而一别三年,薛珩似乎变了个人,冷漠沉静,不怒自威,任由葛洪软磨硬泡,却是什么也套不出来,只能暂且搁置,闭口不提。
白虎帮出城以后,向西跑过几个山头,二人徒步跟得十分勉强,走入一片山林以后,便彻底丢了目标。
“轩弟,咱们……还追么?”
“不急着走,再往前看看。”薛珩仍是走得飞快,葛洪忙不迭才跟紧。
行至山林尽头,重重树影中,居然透出些微光亮,二人拨开树丛,挤着身子探入,葛洪不留神踩到一片青苔,差点跌倒,被薛珩一把扯住。
他脚下不到一厘,有一截数丈高的断崖。
“乖乖,真要摔下去了,这可得了……”葛洪惊魂弗定,一边喃喃自语,一边抬起头来,这才看清那树丛之后,有一片布满营帐的开阔平地。
想起前日的遭遇,葛洪喃喃道:“这里……莫不是张方的驻地?”
“张方?”
“河间王的得力战将,这三年才冒头的,你不知道……没什么好奇怪的。”
“是不是……同袭击白马寺的那群歹人有关系?”
“正是,唉,你怎么——”
薛珩再不多言,兀自回身往前走了,葛洪脚下不停,暗中腹诽不止,“你不说,就以为我看不出来?定是想尽快找到那人的剑……什么都不说,那人一个木头脑袋,何时才能揣摩清楚……”
当夜,薛珩敲晕了两个守卫,逼着葛洪换了衣物盔甲,在营地里藏了一宿。
翌日清晨,营中响起号角,所有兵马聚集于大帐之前,等待主将的号令。
“众位袍泽听令——,皇太弟手下石超将军,已经击溃犯上作乱的东海王,河间王殿下命诸位进驻洛阳,即日出发,不得延误!”
“太好了,咱们终于能进洛阳了。”
“洛阳城里肯定有不少宝贝……说不定,美女也有不少。”
“……”
一听能够进驻洛阳,张方的手下皆是面露喜色,饥渴难耐,可想他们所过之处,无一不是哀鸿遍野,断壁残桓。
薛珩握紧双拳,眼角闪过一抹肃杀之气。
待到大军整顿完毕,动身往西行进,葛洪趁着人员混杂找到薛珩,小声问道:“现在咱们该做什么?直接去找张方么?”
薛珩没有回话,葛洪这才发觉他额角一直冒汗,神色也痛苦非常,“轩弟,你这样不行的,咱们得找个地方——”
“……我没事儿。”薛珩咬着牙,好不容易挤出一句话来,葛洪拗不过,翻出一粒止痛的药丸,搀着薛珩服下。
近至午时,城楼上旌旗招展,一副改换天地的喜庆面貌,城门前夜被人锁死,不清楚张方何许人也的,早就没了逃亡的机会。
放纵手下为所欲为,正是张方令其死心塌地的手段,百姓于他而言,只是不屑一顾的蝼蚁,不论如何碾压,都不存有半分顾虑。
洛阳城好不容易恢复的太平安定,只消一个下午,就被张方的手下搅得水深火热。
除了府上私兵众多的仕宦门阀,大多数人家都被洗劫一空,一夜间凄风苦雨,哀嚎不绝。
“十八骑”的几位头目倒是喜闻乐见,兵匪前脚一走,他们后脚就跟着吆喝,此前日日趁着白虎帮搭台子时挑衅,已经攒了不少人气,只是不到走投无路之时,敢于响应之人寥寥无几,眼下时机难得,真可谓是千载难逢。
一日之内,汲桑手下聚齐数百人马,趁夜开始CAO练,意欲一战成名。
然而这一隅势力仍然太过微弱,完全未能引起张方的注意,为了找到《想尔千思录》原来的主人李九百,他已在洛阳内外翻查了数日,却迟迟没有结果。
他对道门秘法浅尝辄止,《想尔千思录》固然精妙,于他只有一知半解,始终不得要领。
经由多方打听,张方得知二十年前,李九百消失在白马寺附近,趁着奉命镇守洛阳的机会,他提早派人前去查问李九百的下落,然而费尽周折,最终得到的,只有一柄形制奇特的宝剑。
此剑剑身纤薄,却刚硬无比,削铁如泥,剑尾的暗纹细密繁复,看不出有何寓意,张方携在身上,时不时□□摩挲一番,薛珩每次望见,面色都极为不忿。
城头换岗,又换成乱糟糟的一片,葛洪看着薛珩蠢蠢欲动的架势,小心翼翼地轻声问道:“轩弟,你不会是打算……直接抢吧?”
“……要是你那破汤水不害得我头疼,承影剑早就到手了。”
话虽如此,薛珩其实已经好得七七八八。
“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日后你要犯什么痴症傻病,我就再不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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