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雁胡不归 作者:达咯哒
Tags:情有独钟 阴差阳错
“贤弟,你……是不是嫌弃大哥窝囊,拖了这么久还未起事,想要出去自立门户?”
汲桑拉家常一般平静,更让人觉得风雨欲来,风骊渊躬身道:“大哥怎会如此揣度,我不但本事不如人,还穷得叮当响,全赖大哥接济,岂敢心生妄念——”
“够了,谁不知道老十九嘴上功夫赛拳脚,没空在这儿跟你磨嘴皮,你知不知道,张方那女干贼,今日差点一把火烧了皇城!”
风骊渊倒吸一口凉气,惊呼:“他这是作何?”
他只知道张方赶着离开洛阳,哪里猜得出那人胆大包天,竟然无视城中的宿卫和私兵,趁夜掳掠了皇城。
“那群兵匪人数不多,却是十分古怪,百来号人都拦不住,只是不知为何突然改了主意,点了一角干柴就走了,后来派人回去,只有勒弟领人来救,若非他们一去不返,等着兄弟们全都搭进去,今日……你就只能赶回来收尸了!”
“小弟知错,再不敢——”
风骊渊还未说完,又被汲桑打断。
“勒弟觉得我包庇你,是因为稀罕你的本事,所以不敢将你怎么样,你是不是也觉得,我这十八骑里容不下你,所以早想另攀高处,一走了之?”
风骊渊这一日实是跌宕起伏,心绪难平,听得汲桑也对他心生嫌隙,更是暗恨不已,不过气头适才被石勒一掌拍落,此时想发作也不甚容易,只是低下头来,并不回话。
汲桑本想风骊渊说辞颇多,定会抢在此时辩解,不想他似是真心悔过,看不出半分抗拒之意,也觉自己猜度得有些过分,缓声道:“咱们不日就要北上,再不能出什么乱子,让弟兄们散了志气,我也不费口舌了,要走要留……你自己回去想清楚,老四,咱们走。”
看着几人送走赶往营盘的汲桑,风骊渊思虑愈多,“汲桑大哥待我宽厚至斯,我岂能拂他好意?可若干等着他们兴兵起事,不是又酿一场祸乱,这可如何是好……”
他虽然认定了王导高瞻远瞩,可对十八骑中有胆有勇的壮士也不敢过分轻视,尤其石勒和汲桑,比起那些锦衣玉食的王侯将相们,不见得不能成大事。
蓦地,一个影子又从心底泛了上来。
“阿轩啊……换做是你,肯定不会同我一样犹疑,说不定两指一掐就晓得,哪个才是可以为之执剑的明主……”
那人要是还在,他就只管专心练剑,无需计较这些孰强孰弱、孰是孰非的无常之道,更不用卡在夹缝中像眼下这般左右摇摆。
风骊渊想着想着,又陷入重重的困惑与茫然,“说来稚川……会是何时回的洛阳?都能躲在张方的死士里救人,岂不是潜藏许久了?还有那张方,明明火都点着了,为何平白无故地突然收手?何延书又是怎么想的,仗着那点微末的伎俩出来寻死……”
第26章 降龙何须顾全尾(二)
眼下葛洪不见踪影,只有王三水还有处可寻,但王敦府上他很久都未去过,想了半天,仍是想不出合情合理的缘由。
“不管了,去了再说!”他按着习惯走到马厩里转了一圈,才想起赤骥还落在半道上。
这一日的遭遇委实坎坷,此时哪怕天塌下来,风骊渊也能岿然不动,他转身一跃就上了墙,正欲抬腿飞奔,忽听得脚下一阵吵嚷。
“原来十九哥这么厉害,‘嗖’地一下就飞上去了!”
“是啊是啊,可他怎么有了这手,上次还被人打成那个样子……”
“……”
风骊渊一慌神,居然忘记了此前扮猪吃老虎的做派,这一下没藏住,回来不知道要费多少周折,心道:“到底得罪了哪路神仙,怎生如此倒霉,不然明日上柱香去?”
没来由地这么一想,更让他觉得荒唐至极,默念一句“子不语怪力乱神”,便飞身远遁,小喽啰们登时欢呼雀跃,喧闹嘈杂,站在角落里的石勒似是十分不悦,眼角闪过些许寒光。
待到风骊渊寻见赤骥,天色已是伸手不见五指,他在王敦的府宅外徘徊片刻,终于决定翻墙而入。
风骊渊轻车熟路,很快寻到一隅院落,只见王三水一个人僵立其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待他走得近了,才看清王三水手上动作不停,是在习练白日使过的飞镖,暗忖:“没想这何延书虽已谋得富贵出路,大晚上竟还忍着寒风用功,真是不易……”
约莫半柱香的时间过去,王三水似是乏了,坐在一旁的石阶上,神色十分落寞。
“何……三水弟弟!”
“轩翥哥,你怎么跑这儿来了,快到屋里坐!”
王三水面上阴郁一扫而空,恨不得能蹦跳几下,风骊渊浑不在意,冷声道:
“不用了,咱们就在这里,我问你几件旧事,定要如实答我。”
一看风骊渊疾言厉色,王三水只能按下心绪,回道:“轩翥哥问吧,但凡我了解的,定然如实奉告。”
“你……为什么改名换姓?”
王三水骤然一僵,眼里的惊慌似要充溢而出。
“想好了再说,数月前我还见过你那‘媛儿’,关于‘何延书’此人,我全都知晓了。”
听到“媛儿”二字,王三水瞬间回神,“轩翥哥……见过媛儿?”
“是,我还叫她去洛阳寻你。”
王三水忽然瞪大两眼,看不出惊喜还是愠怒,“轩翥哥的意思是……媛儿她,还活着?”
“怎么,这么长时间,你还没见到她?”
“绿珠明明说孙秀当场就……我还以为……”
“算来孙秀那厮,死了也有三年多了,据阿媛姑娘说,自她从孙秀府上脱身,不久就赶回了那家客栈,可是阿珩碰上你的时候,你却仍在荥阳附近,这期间到底身在何处?怎么过了这么久,你和你那‘媛儿’还未相遇?”
王三水神情复杂,怔了半晌才道:“欧阳大哥来信以后,我想着阿媛在他那里,绝对比跟着我周全……谁料欧阳大哥……后来手头有了盘缠,我就回了趟温县,把钱嬷嬷留下的功夫琢磨了一番——”
“我看你不是琢磨功夫,是想去她家中看看有没有什么秘籍宝典吧?”
王三水闻言并不嗔怒,反而平静了不少,“不怪轩翥哥这样说,我悟姓确实太差,是想觅个捷径的,但钱嬷嬷擅长的只有暗器,还有一些下毒救急的法子,她家里根本找不出什么……又不想把时间耗费在路上,就用那里的镖盘机关习练,花了整整两年才有起色……”
“两年时间,你就一个人……窝在别人家里练功?”
“我对天发誓,如有半分作假,一定不得——”
“不说那没用的,别嫌自己命长……我算明白了,你先找个没人的地方躲躲藏藏,再出来又是改名换姓的,怕的……肯定也是上一辈人的恩怨是非……”
这跟他自己何其相似,风骊渊问到此处,也是感慨莫名。
“轩翥哥既然晓得,我就——”
“那绿珠姑娘呢?她眼下人在何处?”
“她……死了……”
“什么?”
“难不成轩翥哥……也觊觎那个蛇蝎毒妇的美色?”
“是你杀的她?”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反正她已经死了。”
“我记得……阿媛姑娘一直称她‘绿珠姐姐’,听来对她照顾颇多,可你怎会如此——”
王三水再不能保持先前的沉静,眼角眉梢齐齐上扬,怒不可遏,“当年若不是她,媛儿又怎会被人掳走?什么姐姐妹妹的,都是拿来利用她的借口罢了……”
风骊渊本想劝劝王三水,这其中太多身不由己,不能简单以善恶之别揣测,只是王三水命途之多舛,实乃罕见,劝了恐怕也无济于事,便直接问道:“那你白天又是怎么回事?知道自己本领不成,还找死送上门去?”
“今日之事……的确是我鲁莽了,不过轩翥哥若是去过铜驼街,肯定也忍不住的。”
铜驼街寸土寸金,沿路摆满各式铜像,尤其那对铜驼,威风凛凛,栩栩如生,乃是洛阳的门面,只是连皇城都未能幸免,张方又岂会容留这一隅繁华?
风骊渊疑道:“昨夜你跑去铜驼街做什么?”
“轩翥哥反应倒快……也没什么好瞒的,昨夜……我就在临梓阁。”
“阿媛姑娘说,临梓阁其实也算一股江湖势力,莫非——”
“那是欧阳大哥还活着的时候,眼下留我一个废物做主,哪还算得上‘势力’二字。”
王三水身上的谜团不减反增,风骊渊刚想问个详细,墙头忽然闪过一个人影。
“谁?”
风骊渊一声喝毕,却看王三水抬手就要用镖,赶忙一把按下,“别乱来,我去追!”
一脚腾空有如风卷残云,黑夜中很快没了身形,王三水呆呆地杵在原地,久久未能动作。
风骊渊一直紧追那人,穿过三五条街方才止步,那人回过身子,又揭下面罩,看得风骊渊惊呼一声,“稚川,你怎么……”
“适才我不引你出来,巡夜的死士可就将你提走了。”
葛洪不清楚方才落在王敦的府邸,多少有些草木皆兵了,风骊渊并不多言,直接问道:“难道……从龙尾巷开始,你就一直跟着我了?”
葛洪也不理会此番质问,颇不耐烦地道:“风大哥仗着本事大,可着劲儿地‘行侠仗义’,照着今日的势头下去,就是再来十个抱朴先生,恐怕也派不上用场。”
风骊渊这才觉出,近来自己确实有些热血上头,跟着一群日日喊打喊杀的汉子待的时间久了,染回不少冲动任姓的毛病,闻言难堪不已,忽然没了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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