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雁胡不归 作者:达咯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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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青桓在家中无所事事,提早一月上山探访,这日行至半途,遥遥望见对面的山崖上,攀爬着一个衣衫落拓的道人。
风青桓隔着深谷喝道:“敢问道长——从哪座仙山上来啊?”
那道人闻言,大笑了几声,响遏行云,恍若山路也晃,风青桓心下惊骇,飞奔到谷底,穿过一大片茂林,再攀上那道人所在的崖壁。
“小友,可是修习武道之人?”
风青桓找到一块凸石,站稳了才应道:“晚辈生姓疏懒,不学无术,只得一点末家武学,不敢攀及道术。”
那道人微微一笑,边爬边道:“你从对面的山路赶来,至少跑了十里,又爬了百丈,气不见喘,面不见红,想来对养气之法颇有心得,不必过谦。”
风青桓往上爬了几尺,再看那道人,鹤发童颜,身形飘逸,转眼远了数丈,心下蓦地升起一股冲动,“道长……您收不收徒弟啊?”
那道人好像并未听清,许久不曾回应,风青桓也觉唐突,加快了手脚上的动作,奋力追赶。
二人前后脚到达崖顶,风青桓满脸涨红,气喘不断,那道人只有胸口微微起伏,面色依旧如常。
“小友,身在高处不胜寒,化生一道,最是艰险,你真的想清楚了,要拜我为师?”
“造化化生,是为天地之才,道长大德,晚辈心向往之,无悔亦无憾。”
那道人闻听此言,转向山崖一角,若有所思,风青桓兀自忖道:“在这儿待了大半年,顺耳听了几句,也不知道能不能混得过去……这道人肯定是个有来头的,倘若令他糊弄好爹,让我离家逍遥个四五载,也不算枉来一遭了。”
“笑什么?”
风青桓不自觉捂上了嘴,仓皇开口道:“此处风景别致,心觉甚妙。”
“山川风物,皆乃上苍造化”
风青桓思忖:“他这样说,到底愿收不愿收我?且试他一试,倘若他不愿……那就只能死皮赖脸地跟着了。”
“道长,我——”风青桓说到一半,那道人鹤步轻点,纵身跃下山崖,风青桓探身再看,谷中云雾已起,沟壑隐约不明,只好截住了步伐,喝道:“师父,明日在何处相见?”
谷底传来悠然一声,“引动三江水,惊折满庭花。”
风青桓听在耳中,神色茫然,“三江水?不对,他这是跟我打哑谜——引水折花……我家祠堂门上的牌匾?难道……他已经去过我家了?”
既然早有渊源,保不准还能劝劝风明衍。风青桓不觉喜上心头,也没了留在崖顶观瞻风景的兴致,衣袂带风地跑下了山。
“孙道长若想带走我儿,就收下这舆图。”
风青桓老远听见风明衍的声音,脚下倏地一顿。
“风氏一族流落蜀地,练气的功法不同往日,纵然得了那剑谱,除了损害根骨,别无他用,何必执意害他?”
“孙道长的意思……明衍都明白,那巽离六相阵是我风家第十代家主斥巨资所建,本意并非为了埋藏秘籍,却是旨在辅助族人事半功倍……倘若道长指点青桓前往,往后江湖行走,但凡遇上什么疑难纠葛,尽可知会风家剑庄,出钱出力都无二话。”
风青桓闻听此言,暗暗啐了一口,心忖:“爹啊……人家道长出尘绝世,怎会沾染江湖上的恩恩怨怨?高人难觅,您好歹给上几分薄面,干什么拉出那凡俗剑法丢人现眼……”
“青桓,既然回来得早,缘何躲躲藏藏的?这是洛阳来的苏门先生,孙登孙道长,还不赶快过来行礼?”
“哎——”风青桓懒洋洋地应了一声,走到孙登身前深躬一揖。
父子俩平日里磕磕绊绊,风明衍忍了许久,巴不得送走自家的活瘟神,扯着风青桓跪在地上,说道:“你将这舆图带好了,有空就问问道长……这一路山高水长,在外不比在家,能收则收,万不可使姓子惹麻烦,有你大哥留着,无须惦念家中,该用的脑筋都用在习武学艺上,等到哪天出息了,爹就亲自去接你。”
风青桓连连点头,心道:“爹也真是……说来说去,还不是想着脚下的一亩三分地,我才不稀罕……他爱说说,我爱听听,反正明日就走了,他再管不着……”
身后是看腻了的青山绿水,风青桓只回头望了一眼,就急急去追赶身前的孙登。他以为在外飘荡一阵,不久就能归家,没想这一别,直到死也未能返还。
二人走到白龙江附近,突然改了方位。
孙登走得极快,风青桓即便跟得吃力,也要忍不住聒噪一番,“师父,咱们要去哪儿?”自从踏入一座深山,风青桓前后问了七次,见孙登许久不理会,便讪讪地缩了半步。
夜幕袭至,终于能够看到一处栅栏,孙登蓦地加快了步子,同守在寨门外的汉子交谈了几句,而后风青桓才追上。
“此地名为尔玛寨,白马羌人与世隔绝,懂得汉话的不多,进去以后,尽可能少开口。”
风青桓颔了颔首,心道:“师父也真是,这几日下来,除了让我少说话,还是少说话……只怕到不了洛阳,人先给憋死了。”
山寨里灯火通明,人人身着盛装,围成一圈又一圈,迎风起舞,欢歌不绝,风青桓看着白衣飘然的孙登,想了想孙登夹在其中跳舞的模样,禁不住大笑几声。
然而孙登只是站在远处的大石上,阖目屏息,似是在听察什么动静。
风青桓不知道从何处抱来一坛酒,走得左摇右晃,显是醉得不轻,“师父……好酒,真是好酒,我爹酿得差远了,您也尝尝?”
孙登本要撤步退让,不知为何,忽又倏地一顿,冷声道:“来了。”
语声未落,风青桓背上几处要穴被孙登用大力贯通,脑中嗡地一声,霎时满目清明。
“师父,来什么了?”
孙登默了一晌,冷声道:“参狼。”
从小在山里浪惯了的风骊渊,看着不远处冲天的火光,实在想不通几只狼有什么好怕。
褪去的酒意和倦意齐齐来袭,风青桓脚下一滑,正想就地睡了,哪知孙登长啸一声,饮酒作乐的人群霎时浪氵朝一般,退散到四处。
“拿着。”孙登从背上抽下一把剑,往风青桓胸口处猛力一拍。
“这阵仗……敢情这狼成精了?不怕火?”风青桓抱紧了剑鞘,寸步不离地跟在孙登身后。
不多时,周遭的山林里幽光点点,逐渐汇成一股,顺着山脊疾速冲下。
风青桓看见了狼头裘和磷火,才明白孙登所言的“参狼”究竟为何。
尔玛寨易守难攻,白马羌和贪狼羌两大部落争斗已久,几度易主,好不容易在白马羌人手中安定了十多年,贪狼羌人竟趁着祭天之日卷土重来。
四周响起一阵阵呼啸声,白马羌人训练有素,前一瞬还在饮酒作乐,下一瞬已经守好了各个方位的哨口。
“师父适才那一声,倘若稍稍晚上一瞬,只怕就来不及了……如此一说,难不成更早时候……师父就知悉这贪狼羌人今夜会来么?”
几个拎着长槊的汉子率先出阵,围住了风青桓。这还是风青桓第一次正儿八经地跟人干架,尽管拔剑拔得及时,依然免不了怯场。
为首的汉子见风青桓年少,大喊几声支开了身旁的助力,趁着风青桓骇得愣神,举起长槊用力一掷,直冲风青桓面门而来。
第61章 风起黄沙乱离忧(一)
风青桓举剑一格,而后借力翻身,再探身反剑而刺,不知缘何,掷槊那人始终驻足不动,任由风青桓一剑戳刺到底。
“大爷,您爱哪儿哪待着,别干杵着挡眼!”
清丽的声音拉回了风青桓的三魂七魄,那汉子迤迤然倒下,跳出来一位黑衣裋褐的少女。
那少女五官清秀,黑发如缎,风青桓两眼霎时就直了,“姑娘,你讲点儿理,那么一大帮子,就属这一个难对付,还不是我一剑捅穿的?”
“本事没多大,讨打的能耐倒不小,若非本姑娘点了他的风府穴,大爷您早没命了。”
“你个丫头片子,别学老爷们说诨话,不就一个人头么,大哥还你一个——”风青桓说着,蹲身喽了一把,往那女子身上丢去。
少女闪躲及时,将将蹭过血淋淋的人头,瞬时眉角一挑,拔出长剑,冲着风青桓挥砍而来。
风青桓偏头一闪,戏谑道:“在下都还给你了,姑娘何必还纠缠不休?”
少女齿关轻叩,不疾不徐地道:“大爷,您老大不小的,真也没羞没臊。”而后连出三剑,直逼风青桓身前要害。
“姑娘啊……你这直来直去的,看了半天也没个章法,到底是哪家的功夫?”
眼见三剑都未得手,少女后撤一步道:“我敬你一声大爷,没想头发长见识短,连皇甫氏的止意诀也没听过?”
“止意诀……皇甫氏?”风青桓喉头微动,心下几番思量,讪讪地道:“那……都怨我爹,从来不允我出门行走,再说,我用拳脚吃饭,孤陋寡闻了些,又有什么打紧?”
少女不觉失笑,接道:“说得在理,姑娘单名一个忻字,咱们有缘再会,告辞——”随即挽了剑花,将长剑往身后一别,足下轻点,飞身而去。
“丫头片子,在我跟前逞英雄,还大爷大爷的……我有那么老么?”风青桓说着,不经意抬手摸了摸下颌,扎得缩回了手。
稍稍愣了一晌,又来几个汉子,风青桓一边挡,一边左右瞟眼,心中纳罕:“什么狼啊狗啊的,只有名字起得吓人,也忒不耐打……哎?那人……莫不是我哥?”
“青桓,傻站着做什么?”风青玄挂着一块肩甲,形容略略有些憔悴,风青桓心知他是长途跋涉而来,明显有些力竭,当即横剑劲扫,撂翻三人,疾速赶到风青玄身前。
“哥,爹让你来的?”
风青玄听而不闻,反问:“你不在家里好好待着,跑这来作甚?”
风青桓愣了愣,回道:“拜师……学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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