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涉江采芙蓉 作者:诗花罗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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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年下 江湖恩怨

  虽然他们还未清楚方才发生的一切是怎么回事,迦玉法师是如何与越家庄扯上关联,又如何被认定是惨死在彻莲手上的,然而见高庄主这般便要拉他们一同下水,不由得暗暗叫苦,深感不妥;可他们毕竟受了明镜山庄的珍藏秘宝,不好公然说出拒绝的话来,只好一言不发,且看岫宁寺会如何应对。
  “慢着!高伯伯,你明镜山庄想要聚众讨伐岫宁寺,可曾问过我越家庄的意思?”越鸣溪见高思远全然没把自己放在眼里,不由得眯起了眼睛,也同样对那些不知所措的侠士正色道,“诸位前辈且仔细思量,你们究竟是要听信这失势的明镜山庄莽撞突袭、今后与我越家庄为敌,还是闲事休管、各自捧着秘宝归家去?莫要小看了这些师父,我并非鄙薄各位,只怕这在座的大多数前辈都毫无胜算。”
  越鸣溪此言一出,演武堂内更安静了。
  看得出这些所谓的武林正派暗地里的焦头烂额,彻莲不以为意地站起身,带着岫宁寺众僧从醒尘上人身边飘然而过,朝演武堂外走去,离开前只傲睨自若地瞥了高思远一眼:
  “也罢。高庄主,贫僧只道尔等若是唐突挑战,怕是会输得颜面尽失;今日便姑且容得你们商议一晚,精心部署一番战术,明日再与我岫宁寺做个了断,尚不算迟。”
 
  幻夜
 
  ……
  ……
  是夜,越鸣溪翻过沧海居内相隔的墙头,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彻莲歇下的客房。离开剑拔弩张的演武堂之后,他一直心神不宁,入夜也久久无法睡下,便想来和大美人说说话。
  他摸到了还燃着一盏灯火的床头,发觉大美人并不在这里,只是还残留着些许余温的榻上放着外袍,似乎是起夜去了。
  随身之物都被漫不经心地扔在一旁,看得出大美人的确悠闲散漫,全然未把白日里的种种放在心上,越鸣溪心情复杂地在床边坐下,自己也说不清心头的这点忧虑是什么。他的目光落在那些被彻莲褪下的贴身衣物上,鬼使神差地拿起来嗅了嗅。
  淡而幽雅的香气萦绕在鼻间,越鸣溪嗅得安心,先前那隐约的不安也渐渐消散,正想把那件外袍放回去,趁大美人还没回来之前溜回自己的客房时,他下意识抬了抬头,见彻莲正趿着木屐倚在门前看他。
  “来了?”
  彻莲端的是刚沐浴回来,身上还带着些薄薄的水汽,温热清芬的气息扑在越鸣溪的脸颊上,很是自然地在他眼前缓缓除了衣物。
  越鸣溪呆了好一会儿,这才迟钝地想起他们白日的约定来,鼻血蜿蜒流下的同时,慌忙捂住眼睛解释道:“大美人,我不是这个意思,白天的事……”
  【以下略】
 
  对峙
 
  平静而沉稳的心跳声响在两人相贴的胸膛间,越鸣溪鼻尖一酸,将他抱得更紧了。他听得出彻莲那淡然的嗓音绝非敷衍,并没有因为自己比他年轻许多而小瞧这份心意,只是暂时还无法回应罢了。
  他知道彻莲也是喜欢自己的,只是这喜欢与他想要的那种喜欢差多远,尚且不得而知;虽然也想继续趁着这缱绻的气氛谈情说爱一番,可眼下既已纾解了欲望,先前那被压下的危机感便又隐约冒了头。
  “……大美人,你说高伯伯为何歪曲了那信中事实,硬要诬蔑于你?亏我先前还道他是个正人君子,竟也会使这些下三滥的阴招。”
  听得出少年话里的忿忿不平,彻莲笑了笑,指尖在他掌心轻轻勾划着,道:“少主又为何断定是他诬蔑我?越家庄以前似乎和明镜山庄交情不错,不去信他一个老熟人,偏来信一个相识不久的妖僧?只因为我生得好看么?”
  “唔,生得好看倒也算作一个缘由……”越鸣溪想了想,认真道,“只是我直觉这其中必有蹊跷罢了。现在想来,高伯伯的举止未免太过古怪,我怀疑那封信根本是他伪造的;毕竟若爷爷信中真的白纸黑字道得分明,他又何必过了那么久才回来?早前便听闻高伯伯是个颇有才学的书法大家,模仿爷爷的字迹写出一封以假乱真的信来,也未尝不可能。”
  说罢沉默了一会儿,又愈发觉得困惑起来:“不过他又为何要诬蔑大美人?退一万步来讲,即便爷爷真的是被你害死的,他又缘何愤怒至此?”
  他自是不清楚老一辈的恩怨纠葛,算起来高伯伯也应当是大美人的晚辈,这来历不明的切齿痛恨似乎更加莫名其妙了。
  “……谁知道呢。”
  过了好半晌,彻莲才隐约轻叹出声,慢慢道:“其实迦玉法师想杀了我,也并非不可能。”
  越鸣溪愣了一下,脑海中隐约冒出了那日在山中精舍看到的四句小诗,忽然生出了某种难以言状的复杂情绪,又见彻莲阖着双目,像是没什么继续说下去的心思,犹豫了一下便道:
  “大美人,那-ri-你上我家时,说爷爷未曾遵守你二人之间的约定,故而亏欠于你;他欠了你的,究竟是……”
  见彻莲扬起眉,他连忙摆手道:“不必理我,只是随口问问而已。”
  说着便沉默下来。见眼前的少年仍在出神地望着自己,似乎陷入了某种纠结,彻莲顿了一下,道:
  “却也没什么不可说的。我当年夜投岫宁山,为岫宁寺的得势立下汗马功劳,迦玉法师曾应允过要助我向彻海老儿复仇,却最终趁我闭关修炼之时悄然下山,自此不见踪影。瓶颈突破后我经脉受损,在岫宁寺中沉睡四十年;醒来后便匆忙下山去寻他,哪知他却早已坐化。”
  察觉到越鸣溪有些恍惚,他顿了顿又道:
  “我与他感情并不亲厚,与其说是师徒,倒不如说是各取所需。”
  他不知这话听在喜爱自己的少年耳中会不会有几分欲盖弥彰的意思,只见越鸣溪回过神来,神色虽有些复杂,却并未追问他与释迦玉的关系,半晌又朝他怀里蹭了蹭,下巴安然枕在他的颈窝,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正当他以为越鸣溪已经感到困倦,就这么窝在他怀里睡了过去时,少年低低的声音又自耳旁响了起来:
  “大美人,你说那群为了秘宝不要命的江湖闲汉会应允高伯伯一道来讨伐你么?若是明日这些武林名门同时来欺负我们,会不会有些不好对付?”
  听得出这少年在担心自己,彻莲心中微暖,抬手捏了捏他的脸颊。“普天之下武学境界高于我释彻莲的,唯有当年夺相密法的大成者迦玉法师;如今迦玉法师已死,便是彻海老儿又能奈我何?莫要忘了我人间修罗的名号,也并非一朝一夕在这武林中叫响的。”
  说罢又冷笑一声:“更何况,便是他们能打得过我,怕也不会轻易置我于死地。毕竟这妄喜夺相书的上卷还在我这里,未能清楚它的下落之前,怎会有人轻举妄动?”
  越鸣溪对彻莲的话笃信不疑,心里也清楚大美人这般的神仙人物断不会教他们轻易占了便宜去,只是觉得好生麻烦,更气高思远要让大美人受这无妄之灾。
  他没了困意,抱着彻莲嘟囔道:“说到底,这劳什子夺相密法到底有什么好,明明自诩正派却不好好练功,非来争得头破血流不可……只苦了我的大美人,还要委屈自己去收拾这些丑八怪。”
  彻莲听罢一笑,垂眸道:“不过是对长生不老心驰神往罢了,莫说这些贪生怕死的凡夫俗子,你便未曾动过心么?”
  越鸣溪点点头,又摇摇头。
  “人生不过数十载,能长生不老自然是极好的。”越鸣溪认真道,“只是于我而言,生老病死才是正道轮回,只有真真经历过了,才不枉这一世红尘逍遥。”
  彻莲见他说得淡然,不由得微微一怔,心道这少年倒的确是个有趣人物。明明清澈得像是春日的小溪,他却总觉得有些琢磨不透,仿佛一湾埋藏着什么秘密的深潭;可他又确乎知道这少年对自己的喜爱出于真心,便也放弃了去细想这其中奥妙。
  于是静默了半晌便道:“少主如此通透豁达,堕入红尘也未免可惜,倒还不如随我带发修行,兴许日后也可攀缘觉悟,得道成佛。”
  闻言,越鸣溪的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抱紧他道:“不成不成,我是半颗菩提心也无,参不透般若渡不了众生;与其勉强自己皈依佛门,倒还不如做个田园隐士来得自在些。”
  说着又正色道:“不过,与大美人你相处的这些时日,我倒也悟出了几分真谛道理。”
  “是如何?”
  越鸣溪停顿了颇久,继而悄无声息地凑过来,笑眯眯地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
  “……人间皆虚妄,唯有你是我的无量佛,我的温柔乡。”
  ……
  ……
  彻莲说不出自己在听到少年再一次赤忱告白时那复杂的情绪是什么,抬起手来本想去摸摸他的脑袋,却还是沉默了下来。好在越鸣溪并未要他回应,只是贴着他寻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躺好,洒在他颈窝的呼吸也慢慢平稳了下来,像是终于感到了倦意。
  他便为这少年掖好被角,想在天亮前与他一同小睡一会儿。
  ……
  然而他终究还是难以入睡。
  在岫宁山中酣眠的那四十年,他一直在无边无涯的梦海中沉浮,不曾知晓窗外物换星移,早已物是人非。他从未想过自己也有被当作寻常人真心爱慕的一天,也因此怕自己一旦合眼,明日这少年也如镜花水月般消散了。
  可他又觉得这般心思实在要不得。或许越鸣溪便是他的情劫,是他报仇雪恨、真正摒除杂念后的最终考验,日后他究竟还能否成佛,成败尽在此一举。
  天边露出鱼肚白之时,他披衣起身,像往常在岫宁山中的那些个日日夜夜一般,照例执着那串看不出颜色的舍利子默默诵经。
  一连诵了三遍,他便觉得耳根清净,方想调身入定,身形却微微一滞,摘下项上一枚血炼佛珠,出手极快地朝屋中一隅狠狠击去。
  只见得一袭窈窕身影踉跄了一下,反应敏捷地扬手截住那枚击向自己命门的佛珠,执在眼前蹙眉看了看,便自那昏暗的角落里踱步而出,同时飘来一句略有幽怨的话来:
  “师兄,你明知来人是我,何苦下这么重的手?若我方才没有躲过,这会儿便已是一缕黄泉孤魂了。”
  彻莲燃了灯火,见空梵不慌不忙地自桌前坐下,便冷声道:“若是连这点雕虫小技都躲不过,我看你是不用继任岫宁寺住持了。”
  空梵闻言略有讶异地扬起眉,细细地打量着面无表情的师兄,半晌道:“看来师兄已经见过了师父最后一面。也好,这般我便不必再解释些什么了。”
  “……”彻莲心中一沉,愈发觉得眼前的年轻和尚比四十年前还要讨人厌。
  他明知道自己是不可能清楚这四十年间的来龙去脉的,偏偏做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只悠闲地待自己开口去打听。好在他并没有求问于空梵的打算,只是压低声音道:“既是无须解释,你这种时候到我房里做什么?”
  空梵听罢勾起唇角,目光瞥向仍在床帘后睡得正香的少年,用那岫宁寺艳僧惯有的低柔嗓音道:“师兄莫要误会,我可不是寻你来的;只是少主白日里应允过要与我双修,哪知我去他房中寻不见踪迹,便道他是上你这儿来了。”
  想起先前越鸣溪与他在屋檐上如斯亲密的模样,彻莲嗤了一声,对他的挑拨很是不以为然。“师弟,四十年未见,你那凡是我的囊中物都意欲横插一脚的毛病,可是丝毫也未曾变过。”
  说着掂了掂手中舍利,不再与他多言,仍是自那松软的蒲团上盘膝而坐,只当他是空气,阖起双目便要入定。
  空梵笑道:“以前毕竟少不更事,那些个与师兄争抢的荒唐过往我都在此谢罪,师兄大人有大量,这般宽恕我便是。”
  见禅定中的彻莲仍是面不改色,又道:“师父归俗后我在岫宁寺中冥思四十年,自觉亦是尘心未泯,只苦于未曾有过契机;眼下见这少年与我有缘,便还请师兄且让我这一回,放我同他重归红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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