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绝 作者:岳千月(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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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金公子对父亲的阴暗手段一无所知,某日在金老爷的有意诱引下,偶知心上人潦倒至此,自然又是心痛又是怜惜。他对玉姑娘是真心倾慕,于是立刻便欲筹钱为姑娘赎身。
然而,当金公子终于鼓起勇气前去青楼拜访心上人之时,素来温婉的玉姑娘却对他冷眼相待,将他拒之门外。此时金公子才知道,自己竟是心上人悲剧的根源,自是心如刀割……
上册到这里便结束了,只留下句“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册分解”。
这故事的情节并不如何复杂,行文辞藻也只能算作一般,可禁不住长流少主初次接触这些描写爱恨情仇的文字,一遍通读下来后居然也沉浸于其中。
其实他还有许多地方弄不懂,诸如“相思病”是种什么病,“青楼”又是个什么楼……但还未及细思,阿苦便忽然叫他:
“少主,你觉得……“不知者不罪”,这句话怎样?”
云长流放下那小册子抬起头,却见身旁阿苦的神色似乎有些不寻常。他捧着云长流给他的那一小包糖,定定地望着这边,竟似隐约期盼着什么一般:“金公子一往情深,玉姑娘可会放下怨恨,钟情于他?”
云长流认真地琢磨了会儿,摇摇头道:“既然这金公子乃玉姑娘所受灾祸之缘起,不憎恨已是不易,又怎会钟情?”
阿苦抿紧了唇,也不知是不悦还是低落,许久才轻声复问道:“……那少主觉得,金玉二人结局怎样?”
云长流还在回忆着那故事情节,没多想便道:“既是孽缘,想必不得善终。”
不料阿苦闻言立刻冷了脸,毫不客气地把话本子抢过来,和那包糖一起往地上一摔,指着门外就要赶人,“你走!”
云长流:“……???”
少主被阿苦突然的脾气搞得一头雾水,全然不知自己又怎么惹着他了。没想到阿苦居然来真的,拽着云长流的胳膊就拉他往外走。
这时候长流少主才有些心慌了,忙道:“我……说错了?你莫生气,是我不懂……”
他踉踉跄跄地被阿苦拽到了门口,手臂上的力道却忽然松开了。
只见阿苦已经收敛了情绪,转而正色道:“我没开玩笑,少主,你这几天不要过来了。”
“至少……”他想了想,“五日……不行,至少八日之后再来。”
云长流疑惑不解:“为什么?”
阿苦把眼睑一垂,移开了视线淡然道:“别问。你要还想……还想继续每天到这里来,就听我的。”
“……”云长流沉默了片刻,却没有答应下来,反而问道,“与你的病……与你喝的药有关?”
阿苦脸色就是一暗,心道……这小少主也太敏锐了点儿吧,怎就这么一针见血。
他不知为何心情更加糟糕,语气也不自觉地更冰冷:“少主,你不要问!明-ri-你爱来便来,只是我有重要的事需出去,你来了我也不在。”
话一说完,他也不管云长流如何反应,径直把门关了。
云长流怔怔地在门口站了许久,可那扇门一直也没开。
直到太阳快落山,少主才黯然回去。
他已经觉出某些很不好的预感。
次日,云长流并没有选择听阿苦的话。
仍然是那个时间,他仍是带着新一天的糖,仍是沿着旧路下山。
入了葱郁的桃林,走过曲折的小径,云长流照旧推开了木屋的那扇门。
木屋内却赫然空了。
空无一人。
……
阿苦在药门深处的取血室里醒过来时,第一个从混沌中复苏的感官居然是嗅觉。
很浓的血腥味,浓的令人胃里阵阵作呕。
阿苦昏昏沉沉地想,这回似乎比上次取的更多。
紧接着是听觉,他听见很嘈杂很尖锐的声音。
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周围乱糟糟的,似乎有很多人在急切地高喊或低劝。
又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渐渐能感觉到四肢,也能勉强睁开眼了。
取血室的天顶从模糊变得清晰,他躺在冰冷彻骨的铁床上,手脚与脖颈都被铁扣锁住,阵阵作痛的左手腕缠上了绷带,有暗红的血还在往外渗。
上回取血被割了右手腕,这回是左手。
大量的失血让他呼吸急促,浑身都冷的在无法控制地发抖。阿苦从一线模糊的视野中,远远看见那一抹熟悉的雪袍挡在他的面前。
他辩识出了云长流的声音,迟缓的思维已经无法告诉他云长流在说的什么。只是……他从未听过那个清冷寡言的小少主发出这样激烈又这样悲恸的声音。
透过云长流稚嫩的肩膀,他还看见熟悉的人们。
云孤雁,温环,关木衍,还有守卫烛阴教的烛火卫与药门的药人。每一个人脸上都是那样地惊惶,大约他们也从未见过云长流这个样子。
于是阿苦就知道云长流还是来找他了。
见他不在,大约是去逼问了阴鬼,亦或是教中的什么人,然后知道了那木屋主人的身份:
一个药人。
然后少主也定然知道了药人身份的真正含义。
是奴隶,是牲畜,是不流干血不能解脱的,烛阴教里最低贱的东西。
……也对,这种事,果然注定是瞒不住的。
不知道为什么,阿苦竟觉得很难过。
被舅舅一手推落山崖时,被烛阴教阴鬼强行绑走时,小溪畔与云孤雁论命数时,作为桃林木屋的回礼把自己抵出去时,饮养血烈药痛不欲生时,被割开手腕感受着鲜血不断流失时……
他都未曾有这么难过。
第93章 东方之日(4)
阿苦偏过头,苍白的脸颊贴在铁床上。他干裂的唇动了动,沙哑地叫了一声:“少主。”
他声音微弱得很,但正激动至极的云长流听见却一下子安静下来了。那边云孤雁、温环与关木衍也随之止了话音。
于是这药门的取血室里突然被沉寂所包裹。
过了许久,云长流才小心翼翼地回过头看他,转过来的眼眸里分明盛满了破碎的痛色。
他只是那么无声地看过来一眼,就让阿苦更加难受了。
阿苦一直觉得自己绝不是个善心肠的人,他的心肠早就冷透了,哪儿还有什么温度去暖别人呢?更何况是一个害他沦落至此的人?
可此刻他却心疼了,真的心疼的要命。因为他能觉出云长流在疼,还是为他而疼的——他居然因别人心疼自己而心疼,这是怎样个奇怪的事情?
可他又想想那个白袍如雪的小少主捧着桃花站在金阳之下的样子,给他递糖说是赔罪的样子,被他三言两语弄的支吾着说不出话的样子。
……他觉得云长流和他是不一样的,他从没见过这么干净又纯粹的人。他不想……让自己身上的脏血沾了他。
“小少主,你走吧……”
阿苦用力闭了闭眼,他嗓子又烧又涩,每开口说一个字都是折磨,但他还是一字一字清晰地说着,“这件事和你本无干系,你不要管我了。我本就是烛阴教内的药人,被人取血是分内之事,只不过用药的病人恰好是你罢了……”
那边刚刚还劝着少主的三位都惊住了,没有想到阿苦竟会说出这样的话,这样的话本该是由他们来说的。
云孤雁脸色变幻不定,终是叫了声:“流儿,他说的无错,你且先……”
云长流却在这时转过身,他神色灰败,一步步朝取血的铁床那边走过来,仿佛已失了魂魄,谁的话也听不见。
他一直走到阿苦面前才站定,白皙的手掌落在他脖颈处被机关扣死了的铁扣上,内力一灌就将那束缚直接震碎了。
阿苦唤了声:“少主……”
云长流就这么话也不说,也不抬眼去看阿苦,又依次打碎了他双手双脚的铁扣。
可少主的手却颤抖的越来越厉害,最后他全身都在抖。
云长流的那只手最终虚虚地覆在阿苦渗着血的左手腕上,他双目失焦,嗓音轻得仿佛一触即碎:“我知道,你……是因我才……”
又怎么会无干系。
“不是,不是为你!”阿苦猛地把手缩回来,他固执地咬牙道,“我只是还你爹的恩……”
对啊,明明只是还恩。
他拿自己的血,来还云孤雁随手的一份礼物,很值得。还完就两清了,他到死还能是堂堂正正干干净净的。
可为什么如今他竟觉得心也在滴血?如果别人含了利用之意而送的礼物值得他拿一身的血来偿,那眼前这位尊贵的烛阴教少主这几个月的真心相待呢?
末了只给他痛彻心扉的真相么?
阿苦突然后悔了,他愧疚至极。欺负人家还冲人家要糖的时候怎么就没多想想呢,自己哪儿还得起啊?
“我不怪你,可是你也不要再管我。”
阿苦忽然抬手去推云长流,但他胳膊根本没力气,“是你自己说的……既是孽缘,不得善终。你不要管我,把今天听到看到的都忘了……!”
可他虽然口上这么说,心里却知道是不可能的。这种事已经知道了,哪能说忘就忘呢?他可真是把这小少主给拖进泥淖里了啊……
云长流没什么反应,只是脱下自己的外袍给阿苦裹紧了,才重新伸手抱住他,“那句话,我说错了。”
少主脱给小药人的外袍是纹着烛龙纹的,那意义不言而喻。云孤雁脸色已经黑的十分难看,咬牙切齿地吼了句:“流儿!”
温环和关木衍吓得左右各一个把教主大人往后拉。温环急得小声劝道:“教主,您千万莫心急,别再逼流儿了……”
关木衍也连连道:“教主哇,再逼下去少主可真要毒发了……您就先委屈一回,啊,消消气儿?”
云孤雁恨不得一口血喷到关木衍那张老脸上。
得知出了事儿的时候,他已经快气疯了。阿苦这个药人他本是准备一直给云长流用下去的,最好一直陪流儿撑过十五岁那道劫。可谁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花一年把药血养出来,才取了一次血,流儿怎么就和阿苦认识了!?
以流儿的姓子……他肯认识的人,那定是他很有好感的人;而他肯这样主动触碰拥抱的人,那定是他真放进心里头的人。
——可那人偏偏是个药人,药奴!谁都说不准哪次取完血就会断气儿了的药奴!
这种事,流儿怎么可能会同意?
云孤雁觉得他肺都要气炸了,偏偏看着云长流失魂落魄的样子,他心肝儿还在那疼。
这可怎么办?这叫他到底该怎么办!?
铁床上,阿苦的眼前已经开始黑一阵白一阵。他挣了两下,却根本挣不开。云长流抱他更紧,却让他心内陡然涌起细密的痛楚。
……他可以天天陪云长流玩儿,可以吃他的糖给他做点心带他看话本子,但是当这白袍不染纤尘的小少主一步步走入这阴暗冰冷又血腥肮脏的地方,俯下身紧紧抱住他时,他竟觉得这温度灼热得无法承受。
他想,为什么呢?你为什么要这么拼命护我,又为什么要这么用力抱我啊。
我还有什么呢?
云长流,云少主,你为的我什么呢?
失血过多又耗尽了体力,阿苦身上冷的越来越厉害,意识也渐渐渺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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