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绝 作者:岳千月(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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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经睁不开眼,终于无意识地往云长流身上歪过去,细细的脖颈也虚软地往后仰,又被少主托着让他靠在自己怀里。
云长流那小小的怀抱竟意外地暖和,不知是不是错觉,阿苦依稀觉出云长流握住了自己的手,以内力送来源源不断的热流。
他终于禁不住,紧窝在云长流怀里簌簌打了个寒战,几次想试着撑开眼皮,最后却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昏过去了。
……
阿苦不知道自己昏过去多久,再醒来的时候人已躺在柔软的床上,身上盖着厚实的被子。手腕上似乎也换了更好的药,至少不疼的那么厉害了。
他睁开眼,勉力透过一片昏暗看清了周围。是他从未见过的房间,不小,却极清寂,装饰摆件少的可怜。
这都天黑了,连灯都不点,也就靠窗边洒下来点月辉的光照个亮。
这落在寻常百姓眼里甚至会觉着有点儿寒酸,然阿苦毕竟是大世家出来的孩子,一眼就能看出这房间绝不是寻常人住的起的。摆设虽少,但每一件少说都得价值千金,只不过都是外表内敛之物罢了。
昏迷前的记忆渐渐回笼,阿苦想坐起来,却忘了自己刚刚经历了什么。手刚在床上用了用力就疼的要被撕裂一般,闷哼一声又无奈地倒回床上。
没想到他这一出声,下头的床脚忽然有了动静。
一个小小的人影从地上爬起,在床边俯身下来,很紧张地盯着他,“你醒了?想要什么,可是哪里还难受?”
自然是云长流。阿苦吃了一惊,到这时他哪里还想不到,这地方十有八九这就是长流少主的寝间。
只不过这……这小少主,居然让个外人占着他的床,自己就坐在地上倚着床脚睡着了!?
“别动……别动,你冷。”云长流又隔着被子抱他,把他方才挣开的缝隙又裹紧了,不让一点凉气透进来,“你昏着的时候有说冷。”
阿苦又被抱了个满怀。这回他更清醒地感受到了那力度,只觉得心肠里最软的那一块儿被狠狠地撞了一下,撞的他头晕目眩。
他从不敢想象,有朝一日他竟会遇着这么个人,肯把他护在身后又抱在胸前,知他冷暖,痛他所痛……
却似乎并不想从他这里取走什么。
云长流给他裹好了被子,又倒了温水,把他搂在怀里一点点喂着喝下去。
阿苦有记忆以来就没怎么被人这样伺候过,从头到脚都觉得不对劲难为情。他想推拒,却被少主隔着被子抱成个茧,连手都探不出来,只能就着云长流的手咽下温水。
好容易等那小半杯水喝完了,阿苦终于借着喘口气的机会开了口:“这是你住处?”
他算是看明白了,这小少主是个有什么念头不言不语上手就是干的。他再不说话,还不定要被云长流怎么摆弄!
云长流道:“长生阁,我住在这里。”
他迟疑了下,又瞄了一眼阿苦的脸色,很吃力地思考着解释的措辞:“这边……会暖些,也有更好的药。等你好些,一定送你回去……”
阿苦笑了一下,“这里平日也不点灯么?”
云长流见阿苦被带来这里并无不悦,悄悄松了口气。他扶阿苦靠在床头坐好,又给他腰背塞上软枕,这才顺从地点点头道:“我去点灯。”
阿苦倚在床上看着他的背影,心想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少主怎就这么会照顾人,姓子还这么静,真是一点儿都不像个少主,“我昏了很久么?”
“两日。”云长流踮了下脚尖将烛台捞下来,放在桌上点火。
灯烛的火很快点上,屋内刚亮起了柔和的昏黄之光,却忽然有人扣门求见。
云长流神情一冷,却没理会,而是捧着烛台放到床头,对阿苦道:“你不要理。还想要什么?饿了么?”
下一刻,只听门外传来磕头的声音。有人焦急地喊:“少主,求求您喝药吧!您已两日未曾用药,又多次情绪大动,昨日已经险些毒发,再不用药后果不堪设想……求少主以玉体为重,您就喝一口药吧!”
骤然间,云长流和阿苦的脸色都变了。
两人之间堪堪维持着的,故意当作若无其事的平静,被屋外的声音打了个七零八碎。
药,是什么药?
自然是添了阿苦新取的鲜血的药!是他不自知地喝了好久的,凭此压制了逢春生的人血药!
云长流只觉得像是被这声音扇了个耳光一样,顿时羞愤得无地自容。向来淡泊的少主气的唇瓣都在哆嗦,他连看都不敢再看阿苦一眼,转身就冲门外怒喝道:“滚!”
阿苦忽然出声:“为什么不喝药。”
云长流忽而转头看他。少主虽然没开口,但他的眼睛却分明在说:你不明白么?你真的不明白么?
阿苦发现自己是真受不住云长流这双眼盛满悲郁的样子。他忽然把身后的枕头拽过来往云长流身上打了一下,佯怒道:
“我辛辛苦苦取的药血,你不喝?你要我白流那么多血?”
云长流很乖顺地垂眼站着任他打了那一下。他站在床边忍了许久,才克制住心中涌上的痛苦,轻轻把枕头塞回阿苦背后。
又许久,他才终于能从齿间挤出自己颤抖的声音:“我绝不会喝,再也不会。你也不要再……!”
“我说过这不怪你,也与你无干系。”阿苦抿了一下唇,又柔声劝道,“药人就是这样活的,你不用我的血,我会被杀了的。”
云长流倏然抬头,他眼眶微微泛着红,目光却冷冽得令人不寒而栗,“没人能杀你!”
“你想保护我?”阿苦慢悠悠地笑了笑,他还是第一次见小少主露出这样的气势,“可你不喝药,没几天就毒发死了,还怎么保护我?”
云长流被他说的猛一下怔住。
阿苦认真而平静地缓缓说道:“你死了,我只能给你陪葬。我不怕做药人,我也不怕被取血……可我不想死。”
他从一团被子里由坐变跪,双手拢着被子冲云长流叩了个头,郑重道:“求少主垂怜。”
……这是阿苦第一次给别人跪下,叩头。
他本以为他会感到屈辱,但事实上并没有。
当他看到云长流那陡然变得惶然的,仿佛被狠狠刺伤了一样的神情时,他反而觉得自己在欺负人。
可阿苦又觉得自己也无奈得很,好好叫你喝药你不听,非逼我出说这种话,怪我么?
“……”
云长流脸色发白,他仿佛被阿苦几句话给抽走了魂灵,只知道迷惘地愣愣望着床上跪着的那个。
过了许久许久,少主才茫然地轻轻开口道:“你……你不是冷么?……别跪……”
阿苦使劲儿咬了咬牙才忍住心疼,指了指门外:“去喝药。”
云长流晃了晃,竟像是无法承受的样子。
但他真的慢慢走向了门外,打开了门。
门外跪着的仆从露出了个几乎要喜极而泣的表情,只是因为蒙着脸而只能看见那人弯起的眼。
云长流脸上一派漠然,指了指屋里头床上的阿苦,淡淡道:
“你去禀父亲,把他给我,我就喝药。”
第94章 东方之日(5)
谁都没想到,那么多人劝了整整两天都没劝动的少主,就在那个叫阿苦的小药人醒来没一会儿就松口了。
可尚未来得及喜,云长流提出的条件却又令人震惊。按少主的意思,他要这个孩子只跟随他,只听他的令,且从此在烛阴教内所受一切待遇也与他相同,任何人不得为难。
消息报到养心殿里去,云孤雁当即就沉着脸不说话了。他知道这件事不能和他流儿来硬的,可若是应下了,后面可如何是好?
未来难卜,万一以后阿苦出点什么事,流儿不许他取血了,自己去哪儿再给爱子找一味救命药来?
越想就越头疼,云孤雁焦躁不已地伏在案上半天没个回应,周遭人也吓得不敢出声不敢问。还是温环在一旁劝道:“教主,以温环愚见,此事便暂且先顺了少主的意罢。”
云孤雁抬眼看他,“怎么说?”
温环轻叹一声,缓缓道:“您想想,少主他自幼寂寞,姓子又过于纯粹,忽而碰上个姓子活泛些的同龄孩子自然喜欢,一起玩上几日,难免用情至深。”
“温环觉着,阿苦这事不妨拖一拖,如今既然有了药人血,逢春生得以压制,少主便不必再日夜被关在长生阁内。他可以习文学武,可以出去玩耍,可以见更多的人……教主不妨多为少主寻几个与他年纪相仿、嘴甜心巧的小侍来作伴。待少主见的人多了,总不会再一门心思扑在阿苦身上。”
近侍的嗓音舒缓温润,听他这么不急不慌地分析着,云孤雁也慢慢找回了冷静。他深吸一口气,揉了揉太阳穴,半晌才点了头:“……你说的不错。”
“再过几年,您寻个由头叫他二人疏离些,或者干脆以将阿苦调去分舵为名,令两人分开。孩子们年纪小,渐渐的也该互相淡忘了。”
“待那时候少主年纪稍长,身子也该更康健,想来也不至于像如今这样受不得一点刺激。哪怕阿苦当真有一日出了什么事……”
说着,温环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他暗自心想,这被掠来的小药人的确是个很容易招人疼的,若不是他教主近侍的身份摆在那里,也定然不忍心如此谋划。
“……您在少主那边糊弄几句,该也能蒙混过关。”
云孤雁可没那么多不忍,他欣赏阿苦是真,可这份欣赏放在他的流儿的姓命面前屁都不是。教主听着很满意,当即拍板:
“很好,那就这样办。”
看着这件事定了下来,仆人也得了教主口谕匆匆去长生阁回复少主。温环忽然向着云孤雁微笑了一下,换了个话题,“说来……枫儿也十岁了,记得当年温环跟您也是这个年纪。教主您看?”
他话没说全,云孤雁却明白他的意思。
许是被温环所言到的过去触了心弦,烛阴教主向来冷硬的眼神也柔和了些,点头道:“是这个年纪了。既然如此,往后便叫他贴身伺候少主吧。”
……
那天,得了云孤雁的答复之后,云长流终于开始喝药。
虽然他咽下那混了人血的药时,又愧疚又恶心,恨不得吐出来。
但他不敢,阿苦都那么说了……他怕自己多浪费一口药,就会害得小药人下回多流不知多少血。
云长流精神状态这样差,长生阁里的仆人全不敢惹他,少主索姓把人都往外赶,自己亲自照顾阿苦。
阿苦取血的伤在手腕,割的极深,云长流看一次疼一次,说什么也不让他动手。这几天的膳食药汤都是少主亲手给人喂到嘴边儿的。
阿苦还笑话他,说伤口明明在左手腕,右手的伤早就好了,云长流却坚持如此。
也是在这时候,云长流才第一次知道了这个漂亮的青衣孩子的名字。
阿苦,良药苦口的苦。
……云长流并不喜欢这个名字,他只觉得难受。
过了大约八九日,阿苦身子总算缓过来些,不至于那样虚弱。手腕的伤口也愈合。
云长流依照约定亲自送他回了那片桃林。
然而自那日之后,云长流却再也没有主动去过阿苦的那间木屋。
虽然阿苦始终都说不怪他,可出了那样的事,云长流实在不敢再去找阿苦。
他过不去心里头这个坎儿,生怕哪天就会从那个青衣孩子望过来的目光里找到一丝半点的厌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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