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菲尽 作者:北境有冻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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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些天夜里睡不着的时候,我就在想,你要是真的……”孟笙说不出那个字,“那也是要以皇子的身份下葬皇陵的,怕是以后我想要见你一面都是难上加难了……所以还不如也和你一同走了。”
“胡说什么!”陆开桓又惊又怒,瞪着孟笙道,“什么一同走了,我告诉你,全天下人死了你都得好好活着,我……不值得你来殉我。”
孟笙坐在床边,陆开桓与他四目对视,被他眼的执着给烫了一下,随即听他道:“所以,你现在知道你的命多重要了吗?我知道你要去做的事凶险至极,这是你决定该做的事,我不拦你,可是我也有下定决心的事情,那就是你去哪里,我都陪着你。”
“……你这个傻子,”陆开桓闭眼,尽力将眼底的湿热压回去,“我不值得的。”
他确实不值得,他曾那么恶劣地对待孟笙,肆意玩弄,背弃诺言,做错了那么多事,最后将人逼到绝处,在落雁湖孤独地死去。
他何德何能,这天下,竟真有一个人,上天入地,碧落黄泉,都愿陪他一同去。
孟笙陪着他静静坐了一会儿,站起身端了一碗清粥进来,用羹勺搅温了喂给陆开桓。
“你刚醒,喝些清淡的吧,这几日光灌药了,病得你瘦了一圈。”
陆开桓慢慢将粥吞下,他实在是没什么气力,于是便倚在枕头上让孟笙喂他,脑海中忽然有一双决绝的眼出现,陆开桓想起郎雨华,心里就带着些愧疚,于是问道:“郎雨华呢,他怎么样了?”
孟笙盛粥的手顿了顿,勺子在瓷碗的底部滑动,瓷器摩擦,发出些刺耳的声音来,他落眼,将一勺粥递到陆开桓嘴边:“先别想这些了,你好好休息养伤吧。”
陆开桓心底咯噔一下,知道事情不大对劲,于是他加重了声音:“郎雨华到底怎么了?”
“说是不大好,右臂伤着了,左脚……左脚脚骨听说是被马踏碎了,大夫已去为他做了接骨,可听说,养得好也会落下跛脚的毛病,若是养不好……”孟笙唇瓣有点发抖,“下半辈子要靠轮椅代步了。”
陆开桓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得浑身血液都被冻住似的,他的脸上露出掩饰不住的痛苦,一字一顿道:“是我害了他。”
孟笙低声道:“我原本……就是怕你自责,不想这么早告诉你的……”
“我该知道的,”陆开桓觉得那些粥水都沉在胃里翻腾,一阵阵得难受,“可我实在是不敢随便相信……”
坐在皇位上的那些年,陆开桓实在是不得不小心翼翼。他被这个来之不易的江山弄得疑心重重,揣揣不安,谁也不敢轻信,看谁都似心怀鬼胎,最后落得孤家寡人的下场,身边一个交心人都没有……
“睡吧,”孟笙抚开陆开桓的额发,吻了吻陆他的眉眼,“什么都不要想,好好睡一觉……明日我带你一起去找他。”
不知怎的,陆开桓杂乱的心绪因孟笙的话平静下来,孟笙总是那个能安抚他的人……陆开桓终是闭了眼,在一片黑暗中陷入昏睡。
隔日一早,还不等陆开桓和孟笙两人出门,便有一架御辇,停在了恪王府的门前。
皇帝竟是亲自出宫,来看他的小儿子了。
彼时陆开桓刚被孟笙喂下一碗浓黑的药汤,就见屋门被推开,一群人拥着明黄身影走进来。陆开桓起初还以为自己眼花,再定睛一看,这一大早的,来者竟然是元泰帝,不由也有些怔愣——上辈子,皇帝的脸上,对着他可从来没有这种焦急的神情。
陆开桓挣扎着想起身请安,却被一只手给按住肩膀:“你身上还带着重伤,行礼就免了吧。”
“……多谢父皇。”
“好些了吗?”跟来的随侍将一旁的椅子搬来,皇帝顺势坐了,“召太医瞧过了没?”
“瞧过了,”陆开桓止不住喉咙里的痒意,咳了几声,“不碍事,将养些日子就好了,劳父皇为儿臣这点小伤担忧了。”
皇帝拧了眉头,似有些不悦,半晌才道:“这是什么话,此番朕能平安归来,算来你及时赶来救驾的功劳最大,还伤成这样,再者,朕作为你的父皇,担忧儿子也是人之常情。”
陆开桓被这声讽刺的人之常情给弄笑了,若不是上辈子在突厥有过那样凄惨的经历,他几乎都要信了皇帝的慈悲心肠。
太晚了。
无论是关心,抑或是愧疚,都来的太晚了。
他不再是那个二十岁单纯的陆开桓,也早对元泰帝毫无期待了。
“你笑什么?”
“儿臣是在想……许久未同父皇这样亲近了,”陆开桓的眸子垂落,一番话说得半真半假,“儿臣觉得,这伤受得值得。”
皇帝听了这番话,心里更是泛起一种细细密密的酸痛来,他低头看着陆开桓,苍白消瘦使陆开桓的脸上呈现出一种少见的柔弱,皇帝此刻才想起来,这个儿子今年也不过刚二十岁。他瞧得久了,透过这张脸似乎穿过了几十载的光阴,叫他想起那个明眸善睐的女子。
陆开桓的眉眼,足有七分神似蕙妃。
正是因为蕙妃和定远侯的缘故,他已经刻意忽视这个儿子太久了,久到已经习惯了厌恶陆开桓。
皇帝恍惚想起,明明陆开桓出生的那一年,他抱着那个小小的婴孩,握着孩子软绵绵的拳头时,心底也曾那样柔软过,欢喜过的——那都不是作假的。
“你护驾有功,朕当赏你,”皇帝也说不清心底是什么情绪,是心疼,抑或是愧疚,“说罢,有什么想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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