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少爷的剑 作者:王白先生(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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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中央的钟乳石柱下,盈盈火光当中,围拢起一处仿佛合蛊笼般的塔台; 他们似将象征各门派的蛊虫放入中央。它们便立刻顺着烛火照出的暗道向前爬去,在那蛊笼中相互啮咬。那都是以毒物养出的蛊虫,这蛊中一决死生的法子,原本就是如何从毒物中养蛊的常法。只是这些蛊虫之奇、搏杀之惨烈,当真是骇人听闻。
在喻余青身旁的是九恶山庄冯家的如今的家主冯尘涴,只是个尚未长开的孩子,约莫才七八岁年纪,因为他父兄皆已亡故,这才不得不坐上家主的位置,在两位掌门师兄的陪同下前来,一脸怯生生模样,全然不知自己为何在此,直到此刻看着蛊笼中众虫争咬的凶狠景象才终于松了口气似的,有些害怕又有些兴奋,便仿佛在看斗蛐蛐一般:只是那些蛊虫都生得奇怪,许多叫不出名来,一条生有细鳞、头如扁杯的蛇直立猛扑,绞死一只九尾鼠,正欲吞下,却没防备旁边早攒着一只无头蟾,只有一张嘴,哇地一叫,头却在嘴中露出来,从蟾口吐出毒液,那蛇立刻倒地抽搐不已,无头蟾伸出长如利枪般的舌头,将毒鼠卷入腹中,刚要离去,又有一只生有一对蜓翼的彩斓毒蛛悄无声息地落在它身上,趁其不备,一口咬住蟾蜍的腻滑后腿;而旁边一只钓尾红蝎正和一只长有二尺的独眼蚰蜒战得血肉横飞,足趾俱断,二者皆不顾生死,反倒是拼命撕咬吞咽,连那飞出的腿脚也不肯放过。
冯尘涴看得不忍,捂住脸孔,却又强迫自己从指缝里目不转睛地偷看,那年长些的师兄也轻声在他耳畔道,“你好好瞧着。这便是生死局了。”
在这极寒之地,人人均要时时运功护体,抵御寒气入侵;原本十成的本领至多也只能用出五分。但喻余青体内玄寒之气颇盛于此,倒是周天运转如常,反而更增进益。因此这两句话细如蚊蚋,他却听得清清楚楚。不由得疑惑更胜:这蛊虫制法向来如此,却又怎是生死局?
只这一转念功夫,那蛊盘中已经将要决出胜负;那扁头如捶的怪蛇在地上佯装重伤,却趁着其他几只绞杀在一处时张开大嘴,出其不意将他们一口吞下;然而它的肚腹陡然暴涨起来,似有什么利刃要将它从里剖开,疼得它在地上左右狂甩,尾巴几乎将这笼台整个扫断。但它挣了半晌,肚腹终于被刺穿,从血淋淋的毒液与胃液中钻出的,却竟然是只儿臂粗的八足魔花螳螂,生有铁一般的荧绿色铠甲,四柄如刀一般的前肢,硬生生将蛇腹刺穿;而在对方的胃中时,它已将怪蛇事先吞下的数只蛊虫吃了干净;如今再如切片牛肉一般将怪蛇飞快糯碎,在众人目瞪口呆当中耀武扬威地举起前肢。
有人上来将它装入笼中。但看客们没有如斗蛐蛐儿那般露出欢呼或懊丧,反而神色尽皆郑重,仿佛这就是日常所见,日常所获:弱者便是强者的饵料。
“那是我们家的魔花螳螂。”冯尘涴恐惧地盯着笼子说,他看着那螳螂被拿来他面前,有些害怕,却被两个师兄按住了。“别怕,”他们说,“你伸手过去。”
“它……它会咬我!”
“那是一定的……小主公,但你不能怕它,放心吧,你比它更强才是……”
尚未长开的男孩战战兢兢地将手伸了过去——毫无疑问,立刻便受到了攻击;他大叫一声,手指上立刻皮开肉绽沁出鲜血,急忙转身要逃,但周遭两人狠狠压住他的双手,不准他缩手回来;螳螂一口咬上他涌血而出的手指,剧痛之下,一时连挣扎也竟忘了,吓得浑身觳觫,哭也哭不出声。魔花螳螂尖利的四肢前臂如刀般猛然切向他手臂,吓得他陡然缩手入袖中,那刀子切在袖笼上,竟未成功。原来这里太过寒冷,而这位临阵磨枪被派来的小公子年纪幼小,武功自然差得多了,只得穿上厚厚的貂皮大袄层层裹住,皮袄软厚,这怪虫尖牙利齿,却也一时不能奏功。
两位师兄连连劝道:“别怕!”但这孩子瞧见了适才这怪虫大杀四方的恐怖模样,又甫一上来便被割伤手指,疼痛难忍,哪里敢再伸手?一个劲哭道:“我不要,我要回家!它有毒!它有毒……”周围人都只是微笑注视,似是司空见惯,也有人暗暗摇头,却始终没有人上前援手。
“没事儿,”他师兄安抚哄劝道,“这点毒已伤不了你,师父临终前,已将蛊根传给你了……你杀了它,这一关便过了,日后会容易的多……”
冯尘涴对上螳螂那金绿色的浑圆复眼,这满身还蘸着脓血的巨大怪虫朝他龇开利齿,三角形的口中滴下毒涎来,吓得魂不附体:“我不杀,我不杀……”挣扎哭叫起来,也不知怎么被他旋身一拧,这孩子居然使了一招金蝉脱壳,挣扎中将外头的皮袄一脱,从两个师兄手里滑出,自己掉头便跑。
众人仍然默不作声,似是见怪不怪。灵枢上人见那两个师兄自己也没有多大,对付这个维系一脉的小公子又瞻前顾后;九恶山庄的冯天勤、冯天亚均已被青狐令索命,家中嫡长确系再无主事之人,便道:“也别纵他,终究要过这一关的,开笼罢。”
喻余青心中一紧,果然见他们打开了那关着螳螂的金笼,众人都默默退到围绕那玉龙钟乳柱环圈最外围。那怪虫猛然扑动翅膀,居然向这孩子追来。它身体粗长,这一飞之势,只听得耳畔都是瓮然振翅声响。它已然将这孩子认作了蛊盘里一决生死的敌人;可冯尘涴却金尊玉贵养大的,原本又不用继承家业,因此与父兄姓子大相径庭,平日里一只蚂蚁也不怎么踩死,飞一只蜻蜓也不敢去捉;这时候被这么大一只魔花螳螂翅展如扇,骧首奋臂,修颈大腹,四胫八足,吓得他一点儿武学家后裔的风范也看不出了,只是哭叫着绕柱奔逃;却哪里逃得过这已经捕食了无数毒虫的蛊王,被它猛地从后扑住,四腿勾住背脊,上颚利刺向孩子后颈刺入。
众人都目光盯在冯尘涴身上,谁也没在意旁的;突然蓬地一声,一道银光打过,有样东西从旁边砸来,正砸在那螳螂身上,那怪虫尖利鼓噪一声,一个翻滚跃下孩背、跌到了一边,立刻扬起四胫刀臂,后脚爪奋力摩擦,朝着那偷袭的物事狺狺示威。众人都是一愣,却见一个幼童在一侧钟乳石后露出头来,刮脸叫道:“你们一群人纵着个虫儿欺负人,羞也不羞!”他说话奶音未褪,个头比冯尘涴还要矮小半截,居然也敢挡在他和那怪虫当中,抢来捡那地上丢出去的物事,那怪虫舞戟嚇他,他居然也不怕,与那虫儿对着嚇吼,倒把姽儿与喻余青都吓个半死,姽儿惊得要冲进蛊圈,好在尉迟启珏将她一把按住了,仍是又喜又惊,脱口叫道:“争儿!争儿……”喻余青才看出来,他适才丢出去的正是脖颈上那双鱼戏水的长命锁,这家传的辟邪果然有效,邪魔的蛊虫便果然似略有忌惮,只振翅呲牙,相互绕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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