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观:“无事。”
宋虔之第一个找的是在户部任职的林舒,还没来得及切入正题,林舒便以手点了点唇边。
宋虔之摸到嘴唇上一片湿润。
“……”他回头瞪陆观。
陆观认真地盯林舒案头插着两枝杏花的瓶子,浑然不觉有人看他。
☆、剧变(陆)
早些年杨文还没到任,林舒他爹就已经在户部了,林家的亲戚也都安排在户部任职,林舒有个表哥争气,跟林舒是同一期的进士。如今林舒在户部任侍郎,杨文是他的顶头上司。
林舒是个读书人,生得眉清目秀,也是个端端正正的公子哥,此时穿官袍,带三分官威,见到宋虔之,心情大好,表情就能看得出。
宋虔之找林舒问户部的情况,林舒先就笑着给了他一拳,无奈扶额,摇头苦笑:“前几次你来都没找我,看来我还是放心得太早了,没什么特别的,就是要增加灵州、容州、衢州的赋税,皇上的意思,下半年要扩军。”
宋虔之对这个并不意外,刘赟回来了,刘赟当年的兵马早已遭到大幅度削减,苻明韶要给他个压过白古游的位子,当然要给够他人。灵州向来富足,但无论什么时候增税,都会加重百姓负担。
宋虔之皱起眉:“容州刚刚遭难,天灾人祸,不是已经许诺今年内都不向容州征税了吗?”
林舒一派自得,让人给他们两个上茶,他没见过陆观,还以为是宋虔之带的手下,也就不另行招呼了。
宋虔之让陆观挨着自己坐,茶上来,他接过便递给了陆观。
从前宋虔之对他们这群一起玩大的兄弟可没有这种优待,太后的外甥,被官场中人奉为传奇的周太傅,传到这一辈儿,就这么一个独苗。宋虔之出入皇宫就像进自家后花园一般方便,林舒的爹都曾有过求到他头上,请他帮忙给太后带话的时候。
能让宋虔之这么温驯的人,林舒难免好奇,给宋虔之递眼色。
宋虔之原本是懒得给林舒介绍,但被问起,只得介绍这是秘书监。
林舒听了大笑起来,打趣宋虔之还真让皇帝派来治他的人给治住了。
无伤大雅的几句笑话,林舒爱说,就让他说去。宋虔之端着茶,喝了一口,神色不悦。
林舒收了笑,劝慰道:“到时候公文发下去,自有这三个州的父母官去烦,有你什么事儿?总不会短了你安定侯府的粮。不是我说你,白古游的事,你也瞎搅合,杨文那是给你姨妈面子,他从来就是个不怕事的,油盐不进,否则怎么坐得稳户部。他心里有数,该给多少,能给多少。你急也没用,银子又不是大风刮来的,你说要有就能有。不增税,上哪儿去挖银子?镇北军好用,养兵千日啊,白古游每年的军费是多少,你知道吗?”
宋虔之心里烦,没有说话。
林舒手指蘸了点儿茶水,在桌子上写了个五。
这是一年五百万两的意思,是个虚数,也差不远,白古游的忠心毋庸置疑,他一个子儿也不会乱花。再说他手里几十万人,要吃饭要穿衣,兵器军备也要换,估计需用的只多不少。
镇北军就像一个永远喂不饱的孩子,成天张着嘴要吃。
加上大楚久无大的战事,军队疲敝,苻明懋才能一路带着黑狄人长驱直入,要不是靠着镇北军,就各州驻军那个战力,苻明韶恐怕早就没命做这个皇帝了。
“至少容州不行吧,才遭了这么大的灾,靠着朝廷的赈灾粮才勉强挺住。”宋虔之黑着脸,“你是没去你不知道,我是当着容州知州、平民百姓的面夸了海口朝廷不会不管,今年不收容州的粮。”
“是不收粮啊。”抓到宋虔之话里的空子,林舒嘴角弯起,笑着说,“本来就不要他们的粮,这收的是钱。”
宋虔之:“……”
陆观在旁边抓了一下宋虔之的手,这动作落在林舒的眼里,平添几分暧昧,转而林舒注意到,宋虔之对陆观的碰触并不排斥。
宋虔之样貌生得好,在这一波高门子弟中年纪又算小的,十二三的时候,常常被这些纨绔抓着开玩笑。不过谁都不敢过火,有一次有个不懂事的抓了一下宋虔之的手,被他揍得门牙都掉了两颗,后来再也不和他们这伙横行霸道的子弟一块儿玩。
当然,便是那人还有脸混进来,他们也不会再带他玩。
“林大人,钱粮都是一回事,明人就不用说暗话了。”陆观嗓音低沉,说话沉稳,他五官深邃,脸上又有一块疤,看上去就不是善与之辈。
林舒右手抚着左手背,笑了起来:“是,是。钱粮是一回事,不过,增税也不是我们户部的意思,皇上将行立后,朝中局势不稳,增强军备也是意料中事。说白了,户部有多大的权?既不管任命官员,也不管弹劾监督,管点收支账簿,还有上上下下这么多双眼睛盯着,户部的事情不好做,何况,我们这些人都拿不了主意,不过做好手头的事情而已。”
“容州今年一定是交不出税来的,当地灾民还在吃赈灾粮,开春的种子才下地,换成钱币交上来,他们吃什么?”陆观知道宋虔之跟林舒有点交情,更知道这点交情不深,自从宋虔之坐了麟台的第一把交椅,从前的兄弟关系,该疏远的都得疏远。
陆观只以为,那点儿少时吃喝玩乐的交情,没经过什么大事折腾,能深厚到哪儿去,与其用那点搞不好还有没有的旧情,不如以利相交。
“本来就是寅吃卯粮,总归饿不死人,陆大人放心,我们杨大人这点谱还是有。”林舒收了笑意,放下茶盅,跷起的一条腿也放了下来,坐直身,拿出来点儿官威面对陆观。
“你当人是牲口吗?吃饱了干活,干完了吃饭,只管肚子不管脑子?”
最后一点儿笑容从林舒脸上消失,他以眼角余光看了一眼宋虔之,宋虔之顾着喝茶,显然他在听,但不打算开口。
林舒道:“今天你们俩是代表秘书省还是代表皇上,来向我发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