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什么身,悟什么兰因……若是人人都能这般想得通透,便没那么多事了。
梦神怔怔地看着,也入了迷,迷的倒不是容千戟的梦,他没资格细看,只是惊讶于白虎大将军的神色,这般……
千百年来,何时见过?
而重断,正看着铜镜上容千戟的那张脸。
那时的五官相貌也还是现下少年模样,但这会儿的容千戟消沉安静,神色浅淡得近乎快没生气,若是有人偶尔唤他一声“殿下”,容千戟还要愣个晃神,才慢慢答一句,“好”。
而铜镜里的容千戟,一身华服鹤氅,宽长曳地,眼内全是新奇与活力,唇色算得上檀口丹砂,眉眼称得上是宝光璀璨,端得是个贵气娇纵的模样。
与现在唯一相同的,是千百般天然的情意,通通悉存了眉梢眼角。
“走了。”
重断吹灭烛灯,看着唐翦跟着关了门出来,眼神定到门前守夜的鲟鱼精身上,又看了看十二魔君,吩咐道:“今夜不得有任何人入内。”
他又拦住要跟着走的唐翦,“你留下看殿。”
“嗳,你……”唐翦一时不知作何反驳,“你怎么态度变得这么快!”
重断不跟他废话,命令般地:“看殿。”
正转身要走,身后几个贴身手下跟上前来,重断停顿住了脚步,厉声道:“都在这看着。”
他得一个人静一静。
第二日清晨,唐翦差人往龙王寝宫送了些熏香饼子、杏花口脂,说是侍从日夜辛勤,伺候小龙王伺候得好,特别是那守夜近身的鲟鱼精,得多赏一些。
“这些好物,可是人间弄来的……”
唐翦捻起折子燃了香,笑道,“要是谁用完得太快,我便差鲟鱼姐儿,下凡间去再买点。”
语毕,屋内排着领赏的众侍从没多了想法往心里去,唐翦这话却是吓得鲟鱼精一愣,连忙跪下来谢赏:“谢,谢过心神大人……”
唐翦心存了些愧疚,奈何上次之事太过敏感,只得继续道:“明白就好,起来吧。”
暂时离开去补觉,唐翦派了几个心腹来看着,他这还没走出去,容千戟便醒了。
他睡了太久,睁眼差点被日头霞光刺伤眼,唐翦取来了一条绸缎系上他的眼,入目满世界的深蓝,容千戟只听见唐翦轻声说:“明日晨起再取,不然你这身体一天不如一天,眼受不住强光……”
唐翦担心得很,弄了面镜子摆在寝宫里,随时可从他那边看这里的情况。
他一走,殿前的小精怪又开始叽叽喳喳起来。
“说来也怪……大将军今日没带兵没带马,连他的坐骑都未携上,倒像孤军……呸呸呸!”
话说了一半,惊觉不对劲,蟹姐儿慌着拍了拍自己的嘴巴,又忍不住道:“或是有何要事要谈?”
身边一个小虾兵捏着嗓附和:“大将军英明神武,一个人不也能将那些个叛军干得落花流水么!”
容千戟早就醒了,沉着脸坐在床上喝早煎的茶汤,表面安安静静,鲟鱼精在旁边站得小心,时不时偷偷去瞄他,心中暗叹这小龙王长得跟画里的人一般,怪不得大将军……
蟹姐儿在门口谈得眉飞色舞,声音也愈发得大:“只一人可抵千军万马,大将军向来如此!”
容千戟手一抖,茶汤抖差点儿溢出来。
在我心中,又何尝不是?
傍晚东山旋落,重断又回了天宫。
一身的血。
他还未洗去全身的味儿,回到天宫就鬼使神差地往这边赶,掀帘便看见容千戟蒙了眼,心下暗自松一口气。
容千戟坐在床上,喃喃道:“你……折了桃枝和蟠桃果来做什么?”
他又似乎是闻到了味,皱眉:“你流血了?”
重断身上的气息他再熟悉不过,像做过标记一般,靠近一些就闻得清清楚楚。
重断站在那儿有些愣神,作法将味道敛去了不少,但一时不知道找何种借口,只得开口道:“路过桃林,便见着了。”
也不知是何种力量驱使,他总觉得容千戟爱吃这甜的,蟠桃看着这么大这么香甜一个,容千戟在天宫被关了如此久,应当还未吃上如此上等的佳果。
他总不能说,我就觉得这果曾经摘与你过,你也爱吃,所以……
重断看着容千戟一身月白睡袍,蒙着深蓝缎带,面庞如玉脂般,忽觉自己一身血污不太干净,便一边走一边褪去了身上衣衫,道:“我先去换身衣。”
他心跳得极快,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年般,以极快的速度将瑶池之水灌满了寝宫浴池,一身精壮肌肉显露在外,胸腔里震动得像在打鼓,怕容千戟取了缎带来看,又怕容千戟不取缎带来看。
重断一身伤口如青筋盘虬,瑶池的水都被染成了红色。
他以极快地速度换好了衣袍,入目便见寝宫燃得微亮的沉光香,觉得掩不住身上的血腥气,指风一挥,便将那味道给调换了。
天色已暗,重断努力克制着体内的躁动,伤口又渗了些血,才好不容易把体内的兽性压抑下去。
如今天暮低垂,他依旧是重断,今夜,他并没有兽化。
重断坐到床边,神色凌厉深沉,惊得容千戟朝后推了些,重断暗叹一口气,鼓起勇气道:“你……”
容千戟怕他又说出什么伤人的话,然而现在什么都看不清,只道:“我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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