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败军杀掠平民村庄的景象本是惨声大作,但在僧人眼中,一切却是极寂。
是惨祸,也是旧景,佛子修慈悲道,但不可着相,于是只见凡人苦苦挣扎,而挽江侯,不过是普通凡人中的一个。
佛影傍身,戒刀随囚龙而走,刀刀斩在屠戮百姓的逃兵身上,纵然百斩无用,亦是一尊骁勇修罗——位列天龙八部之神,气宇轩昂,骁勇善战,却终不得证悟。
天地喑哑,佛子自极寂中走来,空手托住修罗杀刃,低声唤这个苦苦挣扎的孩子:“涌澜……放下。”
边涌澜眼中早没有泪,神智也是十分清明,刀刀空斩,无非只因三字:不甘心。
“诸般苦厄幻境,你便都看过,也只是沧海一粟,”僧人口中说着劝慰之言,话意却明白得近乎残忍,“苦海无边,地狱难空,便修慈悲道,亦只能见一事,平一事;救一人,是一人。”
“…………”
“说穿了只得一句,尽力而为。”
“……大师比我通透,”挽江侯轻叹一声,依言放下手中杀器,但到底意难平,竟把随身宝刀就这么拍到了僧人手里,负气道,“刀给你,我不要了。”
“……涌澜是个有佛缘的孩子,”如果说僧人先前安慰他是在讲道理,现下就真是在闭着眼哄小孩儿了,“这些主阵的阴灵,有些沾了人命,虽难以再入轮回,贫僧却也允诺你……”
昙山帮挽江侯把刀轻轻收入鞘中,温言允道:“我会设法化去他们身上孽障,若有日修行有成,必会再想法为他们寻一个善终。”
“……说什么孩子,你又能比我大多少。”
“九、十岁总是有的。”
“那也差不出一个辈分去。”
“自是平辈论交。”
昙山陪他说了几句闲话,既已放下心,便又找回了得道高僧的方寸,垂眸思忖片刻,便知这阵虽看似魔境,却暗含了轮回相生的佛理,并无逐一破解之法。
“……去吧。”
既不能逐一破解,那便同时为之——僧人取出袖中铜像,掌心凭生佛莲一朵,托举着铜像冉冉升入半空。
重台佛莲共一百零八瓣,瓣瓣化光没入铜像之中,便见佛像金光大作,瞬时化出一百零八法身,四散遁入诸方幻境。
僧人双掌合十,诸方幻境中的佛像法身便俱手执佛礼;僧人启唇轻颂,一百零八法身便随之一起开口,齐颂往生妙音,灭四重、五逆、十恶业,度苦海沉沦者,归命无量光佛。
幻境一瞬俱破,僧人与挽江侯却并未回到那间石室之中——唯见古刹黑瓦,满院春阳,两位年轻的僧人,你抬着被头,我拎着被角,正趁着日头晴好,把冬天的被子拿出来晒一晒。
“师兄……”身量高些的年轻僧人把棉被摊平铺开,边垂眸抚平被角,边突然说道,“……我还是想去人间看一看。”
“……那便去吧,”另一位僧人执着木杵,本在敲打被子,把盖了一冬的棉花敲松,闻言手下一顿,却也只是一顿,“人间确实热闹一些。”
“……你和我一起走吗?”
“我就算了。”
春阳和煦,落在手执木杵,像敲木鱼一样敲打棉被的僧人面上,挽江侯一下便明白了,什么叫“你粗看上去和你师父有些像,细看却又不像了”。
“我……怕你一个人留在这里寂寞……”那么另一人想必就是夏春秋了。
幻境中的人尚未经过人世琢磨,浓眉高鼻,目光澄澈,让旁人一眼看去,就能看清他抬起的眸中,眼底满是不舍。
“有什么好寂寞的,”昙山从来不笑,他这师父却年纪轻轻,眼尾就带了两道浅浅的笑纹,想是个爱笑之人,“师弟,你就莫要再拿陈年旧事来取笑我。”
“…………”
“你小时候没享过什么福,不得已入了佛门,过得也是清苦……算了,咱们不提这些,”年轻的僧人面上含笑,继续敲他的被子,“师兄是觉得,你该去人间看看,喜欢就留下,不喜欢就回来,师兄总在这里等你,又非生离死别,不至于就愁成这样。”
“你师父是个真正的慈悲之人,你不如他。”
幻境中突传来一句轻声喟叹,正是布下这魔境法阵的老僧,竟有办法借由狸奴腹中的蛊虫低语:“如今想来,这一辈子,还是与你师父在这庙里过的日子,最为清净快活。”
狸奴似是很忌惮这老僧,自打入了石室就紧紧盘踞在昙山肩头,死也不肯现出原身,现下听到有声音从自己肚子里传来,唬得毛儿又炸了一层,忙把蛊虫吐了出来。
这幻境并非苦厄之景,亦无困人之意,老僧一语方休,便见春光落尽,幻影消散,二人重回到山中石室内,室中烛火已然熄了,黑得不辨日夜。
蛊虫长嘶一声,展开双翼,曼妙地飞舞着,投向高处的黑暗——它本生得那样丑,现下却在不见顶的黑暗中发出萤火之光,似要以这微弱的幽明,与这黑暗一较短长。
“你既给我起了这么个名字……”
只是萤火既照不亮黑暗,也经不住老僧的附识之法,勉强支撑了片刻,便嘭地炸开,化作一片细碎光点破散。
“命中已无冬,就不回去了。”
这最后的幻境确非什么苦厄之景,只是有人非要敬自己一句——回头无岸。
作者有话说:第十章 时就有读者留言说,夏老师其实不讨厌冬天吧,因为是和师兄相遇的季节我就想说,“大家认识这么久了,你们果然了解我会在哪儿插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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