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ags:
那僧人样貌出尘,只是太过年轻了些,约么二十来岁的年纪,端坐在讲经台上,身姿庄严,面如白玉,垂眸讲着经文,既不看向台下众生,也不理会人心浮动,恰似一尊美玉雕成的菩萨像,世人拜或不拜、听或不听,皆不在他眼中。
可当他微微抬眸去看——只是瞬间光景,他微微抬眸看向众生,满室躁动便突地寂然无声。
而十六岁的边涌澜,就在这一瞬间,蓦地明了了菩萨和神仙的区别。
区别应就在那一双眼中。
常言道菩萨慈悲,慈悲在无私,无私却也无情。
边涌澜看那些庙中的菩萨像,无论出自什么样的工匠之手,眼眸都是相似的,相似的慈眉善目,相似的无欲无情。
他从未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大爱本应如此,了断私情凡欲,方是我佛慈悲。
那么台上之人就真的只能称之为神仙了——他微抬的眸中有太多、太多的情意,多得似有了重量,沉沉地堆在眼中、坠在眼角,本就微垂的眼角被那情意坠着,像不能负荷般,令眸子再抬不起一分,可被他流露出的那一点点眼波扫过的凡夫俗子,却心中只生出一个愿望:求仙人抬起眼来……抬起眼来看看我。
少年懵懂,尚无心许之人,更不谙情为何物,但多少也晓得一桩道理:本应无情之人,却如此眉目含情,最为动人心魄。
不过懵懂也有懵懂的好处,边涌澜愣忡片刻便回过神,听得门外嘈杂之声越来越高,而后一声巨响,像是什么物事轰然垮塌了下来。
变故突生,他本应全心护驾,却于那一瞬不由自主般望向台上,望见庄严端坐的僧人终于全睁开眼,正眼看向众生——后来呢?
挽江侯醒时天色已然破晓,他挺尸一样平躺在床上,盯着帐顶,琢磨着梦到的陈年旧事,只觉有些疑惑。
后来发生了什么他是记得的,诚然是记得的,却又有一件事想不通彻。
不过因为这一梦,睡前想不分明的事倒是挺干脆地想明白了。
他确实有点可惜。
可惜了那么漂亮的一双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昙山是攻呀不要站反……关于小攻这个瞪谁谁怀孕的问题稍后再说。
第三章
失却之印长三寸、宽三寸,形态方正,材质难辨,非石非铁,入手奇沉。
印正面镂刻着图纹浮雕,可认出山河、草木、异兽,雕琢手艺巧夺天工;背面篆刻二字,那两个字的意思是“长安”,却不是今人解读出的字意,而是撰宝册上代代流传下来的记录,若要细究那笔画繁复的二字是哪朝哪代的文字,却考无可考,起码史书中没有记载哪一个朝代使用的是这样复杂的文字。
长安印实际长什么样,边涌澜没有见过,他都不知道宫内宝库中还有这样一方印,全靠行前翻了翻撰宝册才大致有了个印象。他以为昙山总该见过实物,结果一问之下,这位高僧只回了两个字:不曾。
“行吧,这么小一个东西,你也没见过,我也没见过,你是打算从何找起?”挽江侯戏谑问道,“靠缘分?”
昙山不答话,抬起手中竹杖,指向镇外峰峦。
挽江侯不解其意,连猜带蒙:“印在山中?”
“靠爬山,”高僧语出惊人,牵起驴道,“登高望远,走吧。”
镇外群山延绵不绝,似玉绸起伏逶迤,是春日踏青的好地方。其中最有名的景致是一座名唤“笔杆峰”的高山,有名在足够高、足够险、足够不合地貌常理——这山瘦高险峻,突兀地自连绵峰峦间拔地而起,山脚处树木葱茂,再往上却光秃秃的,只有怪石嶙峋,从远处看确实像一支倒插的毛笔。
民间有传说道:上古时期,鸿蒙初开、日月无序,人间遍布瘴毒恶兽,洪水地动搅得民不聊生。天外金仙不忍见这生灵涂炭的惨况,将手中神笔掷向人间,神笔落地生根,从此天地安稳,所谓一笔定乾坤。
挽江侯自己背负着一个大吉大利的传说,却对这些生编硬造的民间传说嗤之以鼻。
别的不论,一笔定乾坤是这么个用法么?就连他这个看书看三页就能睡着的人都知道,是个屁。
“你这驴脚程倒快,我的‘飞星’虽没放开来跑,可不是什么普通小毛驴都能跟上的。”
边涌澜爱马,府中名骑十数匹,还有一些不那么金贵的养在皇家马场,其中最合他心意的是一母同胞的两匹名驹,年长些的哥哥起名“飞星”,年幼些的小母马名唤“逐月”。
这两匹马最合挽江侯心意的地方倒不是跑得快,而是特别聪明。
正因为爱马聪明,他才策马跑了一会儿就看出端倪:飞星不是跑不过那头小毛驴,它是不敢跑到那驴前头去。
更讨厌的是那头驴还非要与他的马亲近,跑一会儿就想靠过来,只是一靠近马就慢下步子躲它。
但挽江侯能承认他的宝贝马害怕一头小破驴吗?他不能!
“狸奴,莫再淘气。”
昙山仍是一身整洁的灰布僧袍,骑着驴也无碍他红尘不染的高僧气派。
……你再说一遍你那驴叫啥?
挽江侯觑了一眼那头皮毛斑杂的小畜生,把到嘴边的问话忍了回去。
他琢磨明白了,这和尚既能做出“爬上山顶四下看看,找一方没有半个巴掌大的印”此等脑子有恙才能做出来的事,那么给一头驴起名“狸奴”也没什么值得诧异的。
声明 :本站内容转至互联网,所有资源版权均为原创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版权请与我们联系,及时删除!站内所有作品、评论均属其个人行为,不代表本站立场。